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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虽然还没有对河北四府发动全面进攻,但他手上亲自掌握的十余万精兵,就好像一座已经在地平线上显露出峥嵘和巍峨的山峰,令驻防河北的顺军心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武安和车骑关都已经失守!”
刘汝魁接得前线的不利军报时,没有多大的震动。最前线的武安县和车骑关,因为突出在外,侧翼缺乏屏障,刘汝魁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放弃准备。反而是多尔衮主力的突然出现,让刘汝魁疑惑很久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员黑脸战将在一众本地搢绅幕僚的陪同下,步上磁州城墙。来自殿左军的士兵正在加紧增修防御工事,为了抓紧时间,他们将大量的冰水和泥土倾洒而下,利用光中元年暮冬的寒气,把这些水、泥冻结成坚固的冰墙。
殿左军是大顺野战五军中,仅此于晋王亲自掌握的殿中军的一支精锐兵马。虽然刘汝魁带到彰德府磁州的兵力,仅仅是殿左军中很小的一部分,可是将士们震耳作响的甲叶兵戈之声,嘶鸣长空的战马咆哮,还有那些满布于城墙垛口上的随州制红夷炮,都让本地搢绅感到不可轻视。
武安和车骑关已经被清军主力攻陷,大家都估计这一次南下的清军兵马,按照其威势,最少也将会有十万人之多。
殿左军虽然精锐,但是在兵力上和敌人的差距就很大了。
本地搢绅们都因此感到紧张和惶恐,就算是张尔岐这样的名士,也忍不住抚着自己的发髻,感叹道:
“首尾尚且不能保全,何况护发乎!”
搢绅们忧心自己好不容易从北方逃到了大顺军的控制区,难道这才过去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大家就要再次逃窜了吗?
其他新近征募的本地士兵,还有刘汝魁收编的一些河南河北明军降兵及豪绅、土寇武装的士兵,这些人也都同样露出了震怖惊惧的神情:
十万八旗兵!在获鹿杀害了老万岁的皇太极,也不过是带着十万八旗兵吧?
所有人都在忧心自己的“腰领不能得全”,只有刘汝魁,只有殿左军的那些曾经在白沟河上和满洲人殊死搏斗过的老卒还是依旧沉稳。
刘汝魁却看着将士们笑了起来,他笑的很豪爽,那张黑黝黝的面孔好像一堵大山屹立在人们的面前。一张嘴露出牙齿大笑起来,就好像山崩石倒,显得是那么不和谐,但又的确充满赫赫的威严:
“这些日子,大家都憋着一股劲,还窝了不少火。
老万岁死在了获鹿,大伙的老家陕西也全都丢给了建奴,有的说咱们皇上、咱们晋王爷已经让满洲人打怕了,觉得吃了亏,这才分兵布防黄河,不敢上前和满洲兵打一仗。
还有人是嘴上没有这么说,可心头也没底,都以为八旗兵来势汹汹,如狼似虎,觉得撤去河南才能守得住……
呵,我刘汝魁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我知道一个道理,狭路相逢勇者胜,殿左军的弟兄们没有一个孬种,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更何况是咱殿左军十二师!咱们十二师过去在河南,在白沟河,在深州,是阵阵少不了的英雄好汉!
晋王爷将十二师摆在河北最前线,是对兄弟们的信任,也是咱们十二师勇冠大顺五军的光荣!
武安和车骑关失守了……这不错,但那不是因为清军多么厉害,而是我刘汝魁下的令,让大家主动将兵马撤回磁州来。
磁州是十二师的驻地,我们当然不会再退!这次守磁州是要怎么打?就是准备房倒屋塌,倾家荡产,把缸缸罐罐都甩进去,伙夫马夫全都上阵!死也要死在城里!死在城外是孬种,是逃兵,不是大顺军的好汉……!”
大顺的野战五军,基本的战术兵团单位为师一级。除了殿中军的羽林军没有采用师的名号以外,从郝摇旗所部第一师往后,殿前军、殿后军、殿左军、殿右军诸部番号都已经全部改为了数字命名的师。
刘汝魁所部按照顺序,就是大顺殿左军所辖的第十二师。
他身为十二师的制将军,这时候在城墙上大声呼喝做战前动员,鼓舞士兵们的士气,马上就起到了显着效果。
刘汝魁向来都是一员身先士卒、骁勇善战的将领,亦或者说在大顺军的元从诸将中,今天能够走到封侯、任制将军这一步的人,就没有一个人不是身先士卒、骁勇善战的悍将。
刘汝魁在一般士兵中的声望极高,所以他发言鼓动士气以后,马上就收到了将士们热烈的欢呼声。
将士们欢呼雀跃向前,许多人都冲到、簇拥到了刘汝魁的身前。因为人潮太多、太汹涌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堵在一起,让后方的士兵、远处的士兵,都已经看不清刘汝魁的样貌了。
刘汝魁身旁几名亲兵干脆就把制将军架了起来,大家犹且觉得这样还不够显眼。有人就将盾牌举了起来,四五名亲兵一起把盾牌高高举起,让刘汝魁站在这几面盾牌上,向着远处士兵挥手。
战士们兴奋地叫嚷,许多人纷纷拾起兵器,一边敲击盔甲和盾牌,一边呐喊道:
“大顺万岁!大顺万胜!”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气势,使得本来气氛低迷的磁州城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士兵们情绪高涨,斗志饱满,连原本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搢绅们,也很吃惊地抬起了头,环伺周围,居然好像被这样一股热烈的激情所感染,不自觉露出了充满信心的笑容。
张尔岐是一位见多识广的名士,但他却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将军、这样的士兵和这样热烈而沸腾的场景:
“想来国初洪武之北伐,那种所到之处,百姓都箪食壶浆,士兵都朝气蓬勃的样子,也不过是如此!将军的天人之姿,我今天一定记在书册之中,不使中国之人忘记公等勋德。”
刘汝魁一直等到士卒们热烈的情绪平复以后,才从盾牌上面下来。他排开众人,走到了张尔岐的身边说:
“我跟随老万岁起兵,本不过是为了一口饱饭,并没有公侯万代的念想。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时势所致,今后的后来人能不能记得我这不紧要。
但是还请先生记下今日将在磁州守城的各部将士……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下,这可能太为难先生了,先生愿意记下几人,便记下几人吧。”
张尔岐看着这位以“皂鹰”诨号知名于中原的战将,因为他这样简单的一番话,又对看起来豪爽、勇敢、粗直的刘汝魁有了另一番评价:
刘将军能够这样得到十二师上下将士军心的拥护,他对士卒的爱戴,的确是和过去明朝将领很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