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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九月,意外终于来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上午,三艘双桅的中型货船由南向北,结队出现在恶龙屿东侧的海域。
在龙剑山上远眺的女战士立即点起早已备着的柴草,伴随着刺鼻的气息,一缕青烟直冲云霄,港口旁的另一处眺望点也同时燃起浓烟。
只要烟柱能够侥幸不被海市遮掩,让货船上的人看到,他们就有获救的可能。
他们显然是幸阅。
领头的货船率先减速,向后面两艘船打出旗语,然后三艘船一齐转向,朝着恶龙屿东侧的海岸驶来。
女战士们一片欢呼。
蓝桥和风夜菱在港口的栈桥上并肩而立,看着在视野中逐渐变大逐渐变清晰的货船,心情既激动,又带有点忐忑。
激动是因为,他们终于不必继续困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岛上。忐忑是因为,他们即将重新面对俗世的纷扰。
一艘货船靠岸,抛下缆绳,架起跳板。另外两艘船则停在约一百步外,没再继续靠近。
“他们还挺警惕。”蓝桥低声笑道,“这条航线倭寇横行,寻常商旅根本不敢走,他们的船长必是个勇敢果决又处事细致的人。你看那两艘没过来的船,都是以船舷对着我们,甲板上不定还藏着炮管,这样万一出事,既方便迅速驶离,也可以开炮攻击。”
风夜菱点头表示同意,并未来及多,就见一行人从船上走下,领头者是一个风尘仆仆却难掩强韧和精明的青年人。
青年人腰挎宝剑,边走边打量正在栈桥边恭候的蓝、风二人。他看风夜菱的目光并不似男人看向美丽的女人,更像商人分辨货物,裁缝分辨布料,铁匠分辨矿石。
片刻后,他似确凿了心中的想法,忽地站定,躬身一礼道:“风大姐,蓝大公子,你们受苦了。”
风夜菱和蓝桥对视一眼,齐感意外。
“我们好像没见过面吧?”蓝桥愕然道,“怎么阁下却认得我们?”
那青年人一笑,刚要答话,就听陈玉衡惊奇的声音在背后道:“马侍卫,你怎么来了?”
“马侍卫?哪个马侍卫?”风夜菱更是一头雾水。
“是玉衡啊,一年不见,你生得更壮实了,武功肯定也有进步吧?”青年人哈哈大笑,然后忽地收敛笑容,一拱手道:“在下侍卫马和,效力燕王座下。”
风夜菱没听过马和这个名字,蓝桥却已恍然:“原来是在东昌城外力抗安萧寒护主的马侍卫,蓝枫和我过阁下的事迹,久仰久仰。”
马和自嘲地道:“哪里哪里,教训惨痛,更当知耻而后勇。”
他接着回答了蓝桥最开始的问题:“在下有幸阅览过流到北平的美人绘卷,隐约觉得风大姐脸熟,又见蓝大公子和蓝二公子面貌相似,便大胆猜了出来。”
蓝桥心道原来如此,一边暗赞马和心细,一边道:“现在北平情势如何?马兄为何又会出现在这东南一隅的岛附近?”
“北平还是老样子,在我离开之前,大王仍在和盛庸的大军对峙,有过几次摩擦,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马和解释道,“我这次出海,是因为开战日久,北平城长期处于战争状态,无论军民,心里的弦都绷得太紧了。大王让我去南洋采买一些中原难见的香料和药材,用以改善北平军民的日常生活,提振他们长期抗争的信心。”
蓝桥从未以治理一方水土的角度考虑过问题,十分佩服朱棣的深谋远虑:“大王虑得深远,若能成功,必成一代明主。”
“我的船队从山海关出发,最远驶到马六甲,用你们从河西开出来的黄金买齐了三船的香料药材,现在正是在返航的路上。”马和笑着拍了拍蓝桥的肩膀,“蓝大公子出钱,在下出力,都是为大王办事,咱们之间就不必客套了。”
风夜菱有抗倭的经验,奇道:“你们选这条航线,难道不怕路上遇到倭寇吗?”
“倭寇,不足挂齿。总有一,我我要将他们犁庭扫穴,连根拔起。”马和挺直了上身,傲然道,“别看我只是三艘货船,其实每艘船都装有四门舰炮,都是大王重金打造的。倭寇的船还没过来,早给舰炮轰成渣渣了。”
于是众人收拾一番,分别登上马和船队的三艘货船,返回大鹿岛。
马和的船吃水深,无法通过大鹿岛的水下巨木,只能停在西海湾外,由大鹿岛的贺九龄派出艇,把风夜菱、沈心流和女战士们接回岛上。
至于从恶龙屿解救回来的那些少女,则视情况分作两类。一类是在温台二府还有亲人在世的,也一并被接上大鹿岛,日后由贺九龄负责帮她们寻亲。另一类已无依无靠孑然一身的,则由马和负责将她们带去北平生活。
沈心流退隐多年,对朱棣和朱允炆的争端不感兴趣,决意留在大鹿岛上,和费老太共度余生。麻雀则执意报恩,选择追随风夜菱。
风夜菱向贺九龄告辞,又与沈心流和费老太依依惜别,带着麻雀回到马和的船上。
她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这应是她和外公外婆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谈起倭寇犯边的局势,马和叹道:“如今少了藤原景弘这盟主,各方倭寇势力为些蝇头利,彼此打的不可开交,暂时不会再有进攻府城这么大的动作,台州城迟早收复,温州城也一定会重新兴盛。但要彻底铲除倭祸,还需一个强大中原帝国的兴起。”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马和感慨过后,接下来转问蓝桥,“是否和我一道回北平?”
蓝桥想起还在河谷中等他的李静姝和白雪音,歉然道:“能否先送我们上岸,等料理完一些俗务,我再去北平找马兄喝酒。”
温州台州二府虽被倭寇祸害得满目疮痍,名义上仍是建文帝控制的领土,马和不敢停留太久,只在沙门附近的一处浅滩放他们下船,让他们自行游回岸上。
除了麻雀,施妙儿也因无处投奔,请求追随风夜菱。
风夜菱念她在恶龙屿上处事用心,便也答应下来,于是和蓝桥、陈玉衡以及麻雀一起,一行五人回到了台州城。
到城中打听消息,才知道北方出了大事。
盛庸集结三十万大军再度北上,这次他并未选择直取北平,而是先向山东进发,准备先拔掉朱棣插在济南城后的一颗利齿,文昌侯府和风月明的琅琊铁骑。
更有流言传出,盛庸的北伐军这次还有一支名叫楚水军的新编队伍,由昔日大将军蓝玉的义子蓝道行和蓝湘子率领,总兵力约四千人,也开赴了前线。
风夜菱一听心中震惊,决意立即北上,帮助哥哥渡过难关。蓝桥亦知事态紧急,便让陈玉衡代他去谷给李静姝白雪音传话,自己带着风夜菱、施妙儿和麻雀这一妻两婢北上,昼夜兼程地赶回青州。
回到青州已是九月末,蓝桥在侯府山城见到风月明,才知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
“盛庸兵分三路,大将平安进驻穆陵关,何福入莱州,离我们最近的陈晖则更是已兵至临淄。这三路兵无论哪一路,兵力都在五万人以上。”风月明眉头紧蹙,指着地图上的标注又补充道,“这个陈晖是那刑部侍郎陈曦的兄长,陈曦去年死在岳阳,他是来报仇的。”
蓝桥不需要风月明进一步解释南军诸将的来历,单从他们进军的方位,便知道盛庸已下了彻底扫除他们青州侯府的决心。
穆陵关位于青州东南的峿山脚下,封住了琅琊铁骑向东南撤湍必经之路,莱州在青州东北,何福坐镇莱州相当于断掉了他们东去登莱乃至下海的退路。
而陈晖所在的临淄距青州更不过是咫尺之遥,大军一个时辰便可从西北方向攻至山城脚下,是黑云压城亦不为过。
“你们不该来的。”风月明叹道,“自我们杀死张伯英算起,这两年虽已极力招兵买马训练新兵,现在能用的满打满算,兵力也不过一万,盛庸大军来攻,我已做好与山城共存亡的准备,你们没必要给我陪葬。”
“知道盛庸的中军寨在哪吗?”蓝桥执着地问。
“还未探到。”风月明苦笑道,“不仅如此,他们阵中的蓝西野也不知身在何处,听你的老朋友张仲杰也加入到盛庸麾下。”
“张仲杰?”蓝桥想起当时在神女楼,孙修曾称张仲杰作“张将军”,事后他也问过花语夕,后者对此并不知情。
现在看来,张仲杰应就是在盛庸的北伐军中做事,才成为“张将军”的。
“还有楚水军和蓝道行?”蓝桥又想起在台州听到的传闻,提醒风月明道:“他们也来了吗?”
“来了,不过不在离我们最近的这一片。”风月明指着地图左上方的马谷山道,“他们的阵地在这,应是防着燕王派军支援。”
他看了蓝桥一眼,又笑道:“还有你的老相好花语夕,她也在马谷山。”
风月明尚不知花语夕的身份,也不知蓝桥和花语夕已化敌为友,故意她这宿敌是蓝桥的“老相好”,是一种反话似的幽默,和他张仲杰是蓝桥的“老朋友”一样。
蓝桥暗吃一惊,不明白为什么本应和白雪音留在庐州城外谷中的花语夕会出现在山东:“会不会搞错了?”
同时他又在内心忖道:“她当时和我不知道张仲杰当将军的事,现在却又和张仲杰成了战友,且都为盛庸效力,难道她又在骗我?如果真是这样,雪音岂非又陷入险境?”
风月明未及答话,白沁已托着茶杯和茶壶走进屋来,笑着责道:“妹夫来了,也不请人先喝口茶,正事虽然要紧,也别太累着了。”
着她放下茶具,开始给蓝桥和风月明斟茶。
蓝桥连忙道谢:“多谢白管家。”
“叫什么白管家?”风月明纠正他道:“你应该叫嫂嫂。”接着他把从江浦返回青州后,和白沁在山城成亲的事给蓝桥简略地讲了一遍。
白沁和风月明虽已成亲数月,此时听他亲口讲述往事,仍是羞难自抑,红着脸把一杯茶水倒得满溢出来。
“这是喜事啊。”蓝桥知道事情原委后笑着改了口,“多谢嫂嫂。”
风月明喟然道:“时局千变万化,没人知道明和意外谁先到来,我辈就更应该活在当下,做好自己想做和应该做的事,不要在意他人眼光。我因着侯爷的身份,所有人都觉得我怎么也该娶个公主郡主之类的夫人,但实际上,我从未因白沁出身低微而瞧不起她,相反,她这么多年在府上兢兢业业地打理,她对我的好,我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人生短暂,若把光阴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上,岂非可惜?”
白沁眼眶湿润,脸上泛起幸福的笑意,似乎此刻便是永远,根本并不在乎她和风月明可能已活不过几。
“现在的情况,如果盛庸全力来攻,我们断难守住,唯一的希望就是燕王的援军。”风月明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回桌上的地图,心事重重地道:“只是不知燕王会不会来,来的话又会派多少人来。”
“燕王必会全力来援。”蓝桥肯定地道,“如若任由侯府失陷,他不但失了我们这颗棋子,更会寒了将士们的心。燕王雄才大略,有开创霸业的野心,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燕王若来,最便捷的通道就是走马谷山。”风月明用手指敲了敲地图上标着马谷山的点,“到时候必然会和蓝道行打一场硬仗,蓝道行虽然练兵有一手,但恐怕还打不过燕王,不知他们是否还另有布置。”
“我去马谷山看看。”蓝桥断然道,“对那边的地形还有楚水军的虚实,要心中有数。”
风月明微一错愕,虽不知蓝桥为何执意亲自去马谷山打探情报,但转念一想,多知道点那边的消息或许对将来接应燕王的援军也有帮助,便点头应允道:“你多加心。”
蓝桥把自己去马谷山打探军情的事先知会了风夜菱,然后从武羿处牵出一匹马,看了看挂在六长山头的如血残阳,提起马鞭,绝尘而去。
姝,希望这一次,我没信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