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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不是所有的人都死了,不时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他们仰着头,腰向后弯,肚子向前挺,膝盖弯曲,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嘴角往下耷拉,顺着嘴角不停淌下黄绿色的泡沫,手脚也不由自主的抽搐,对身边的事物视若不见。
蔫诸葛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行尸走肉吧。”
姜立柱小声道:“看他们的眼睛“。那些人的眼睛,已经萎缩的像个黑窟窿。不时涌出黄绿色的液体。偶尔肚子或膝盖碰到异物,便调个头儿,继续漫无目的的行走。
光天化日之下,要不是这些东西还有影子,铁观音还真以为他们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宋春茂指了指学校方向,道:“去那边看看吧,更惨。”
学校位于县城的东侧,取东山再起之意。与县衙咫尺之遥。原是湖广总督张之洞,用俸银建的慈恩学堂。专收张氏族裔的孩子免费入学就读。
民国以后,学校也放开了招生对象,别的姓氏的孩子也可以入学识字了。教授的居然还是四书五经,。丝毫没因政权更变,而改了学习内容。
鬼子来了以后,要孩子们用日语上课。家长们虽知文盲可怕,但更怕从小说日本话的孩子们忘记了祖宗。孩子们纷纷退学,到1938年六月份,这座有着50多年历史的学校,悄无声息的解散了。
现在,废弃的慈恩学堂操场上尸骨成山,最少有一千多具尸体堆在一起。盖着厚厚一层的白雪,像一座雪坟。从雪坟里枝枝丫丫伸出无数僵硬的胳膊,弯曲的手指直像苍穹。
几十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围坐在尸堆周围,爪子里拿着不知人身体的那个部位,放在嘴边撕咬着。连骨髓也要敲碎骨头吞掉。
当发现有人靠近,他们不是捡起抛在地上的枪,而是像你嘶吼着,龇出雪白闪亮的牙齿,一旦发现没有了威胁,马上调转头去,继续啃食手中的尸骨。
铁观音看的脊背发冷,眉头紧锁,只转了半个县城,便调转马头,出了城去。行了不到四五里路,翻身下马,弯下身子呕吐不止。
一个多月的狂欢结束了,戏班子撤了戏棚,各回原籍。壮丁们在一天夜里,被突然唤醒,趁着夜色,迷迷糊糊的被人带出大洼,经过一个月的疗养,壮丁们满面红光。和亲人们久别重逢,相聚时更是一番喜极而泣的热闹景象。
铁观音自那日从城中出来,一直精神恍惚。本来爱说爱笑,任性胡闹的她,现在整天一语不发。躲在墙角蜷缩成一团,忧心忡忡。
蔫诸葛不知铁观音中了哪门子邪,等壮丁们回家团聚这日,老蔫勉强把她弄到乡亲们面前,还是一语不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老百姓齐声称赞铁观音的美德,壮丁们也都踊跃的报名参军。彭铁成,邢忠厚精挑细选,在这四五千人中选了只不过三百人。
铁观音的特勤队,宋春茂只要了黑小子常庆虹一个。
成固欣然败亦喜,乡亲们知道给铁司令当差,要求条件严格,能去入伙固然是好,不能加入也有个靠山,照样不受鬼子欺负。
铁观音的马对在人群中经过,乡亲们爆出一阵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突然,人群中飞起一团东西,直奔铁观音面门,花六郎眼疾手快,从马上探身,把来物伸手接住,一阵臭气扑面而来,原来是旧衣中包了大粪,溅了花六郎一身。
花六郎把衣服抛在地上,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同时,宋春茂,孙瑞良,邢慧杰从马上一跃而下。孙瑞良从人群中抓起一人,用力掷到铁观音的马前。
竟然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这老太太凶悍异常,从地上跳脚儿,窜起多高,照铁观音脸上抓去。早被邢慧杰一脚踹落尘埃,更被宋春茂,孙瑞良死死按住,再也无法动弹。
蔫诸葛见铁观音身子微微一颤,瞳孔微缩,一副害怕的神情。便提马向前,挡在铁观音身前问:“这老贼婆,是何许人也?”
那老太太破口大骂:“你个狐狸精,扫帚星,破鞋,养汉老婆,克死了自己的相好,弄个寡妇团,找群大老爷们儿……”。
邢慧杰再也听不下去,飞起一脚,把老太太的下巴踢落。从路边抓起残雪塞到她嘴里。
老太太兀自不肯住口,尽管下巴脱臼,满口是雪,吐字含糊不清。目光却越来越凄厉。
有人道:“这老贼婆的儿子在县城当汉奸,这次围城,给鬼子当干粮给吃了。想是这老东西不服,要暗算铁司令。”
“剐了她,这个恩将仇报的老**”。
“扒了她的皮,畴她的筋,给司令压惊”。
“活埋了她……”老百姓七嘴八舌,表达对这老太太的憎恨。铁观音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
候七用手捅了她一下:“铁家妹子,说句话,表下态啊。”
铁观音尖叫一声,一头栽落马下。
三天过去了,铁观音牙关紧咬,水米不进。邱国营急得直搓手,找不到丝毫病因。
宋老大,姚振祥先后赶到,问明了原委,又查看了一下病情。宋老大坐在四轮车上,一脸疑惑:“这是冤魂上身,但我给司令批过八字儿,不应有这脏东西缠身”?
姚振祥道:“司令那日在柳王城,因将星太明,遭阴兵相随,灵台三灯竟被扑其二。前几日又进了县城,城中冤魂未散,逐使恶鬼上身”。
听完老哥俩细说了病情,邱国营道:“西医根本没有这样的道理,两位前辈怕只是迷信之言”。
“西医自有西医的道理,但癔症在中医中广有论述,比之西医要胜过几筹”。宋老大道。
邱国营号称歇佗,对西医深信不疑,忍不住反驳道:“这神鬼之说本已飘渺,恶鬼上身更是无稽之谈”。
“既然邱医生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可否有良方,医好司令贵恙”?
邱国营还要再争辩,,被邢慧杰用胳膊肘拱了一下,向他使了个眼色,这才罢休。
蔫诸葛对癔症向来深信不疑,但怎么治是一窍不通。他发现两位老前辈也愁容满面,禁不住问道:“司令的病根儿找到了,怎么医治,两位前辈可有良策”?
“冤魂上身本就是虚病,药石皆不能达。只有精通针灸之术,才能医治”。宋老大道。
蔫诸葛松了口气:“这有何难?精通针灸的人遍及天下,车载斗量”。
“那不过都是些江湖庸医罢了,真正的高手,放眼江湖,只不过四,五位而已,这还是在二十多年前。现在就更不好说了”。
“此话怎讲”?蔫诸葛见宋老大卖关子,追问道。
宋老大清清嗓子,道:“这说来话长”。推车的宋老太是急脾气,照宋老大脑袋就是一掌,道:“有话说,有屁放,啰啰嗦嗦的干啥”?
宋老大苦笑一下,道:“这事我要不提,你们就无从知晓了”。
清乾隆年间。天花,瘟疫肆虐。纪晓岚总撰《四库全书》,皇帝要他组织全国名医,汇聚一堂。找一个医治天花的良方。凡各名医珍藏的药方,独门绝技,一律上交上报,有藏私者,一经查实,斩立决。共得医方,医术数以万记。
编撰完成后,呈乾隆御览,皇帝十分满意。御赐书名为《医宗金鉴》,共九十卷,颁行天下。其实此书共得一百单八卷,因后十八卷归属癔症。若天下皆知,绝非善举。
太医李景贤,冒欺君罔上的罪名,把癔症针灸十八卷私藏出宫,化名妙香,在沧州王贡寺出家。收了两个弟子,皆以针灸绝技驰名天下。但此术上干天和,怀此术者皆不寿,又只传僧尼。因而,衔此术者人丁不旺,竟不为天下人所知。
宋老大的一番话讲完,蔫诸葛问道:“这样神技实属渺茫,前辈可否在指迷津”?
“康德第一高手霍殿阁,曾师从‘千斤神力王’王子平。王子平的儿子王茂祥,是癔症针灸的嫡系传人,只是时隔久远,不知此人是否还在不在人世?”
“那要先找到霍殿阁才是”。蔫诸葛满怀心事道。
“其实不用去找霍老前辈,家母也是癔症针灸嫡系传人”孙瑞良的话让大家大吃一惊。大家知道他兄妹二人的母亲在孙家庵出家,事关隐私,别人也不好意思打听。
“那只好辛苦孙兄弟走一趟,请令堂大人为司令医治可好”。蔫诸葛道。
孙瑞良未置可否,只是回头看了看妹子。
孙瑞玲咬着嘴唇,沉吟半晌“为了司令,我不再怪她卖女之恨,我跟哥哥走一趟,去见见我们那狠心无情的娘亲”。
孙家庵距此七十多里,十几间禅房,高高的青砖围墙,踏过满是青苔的台阶,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佛堂正中供奉着观音大士,缭绕的青烟里,慈眉善目的菩萨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