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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辑放下手中酒杯,
脸上的神色严肃地道:
“这次请二位兄长前来,实则还有要事相商。”
柳权和薛贵二人相视一眼,
皆是将手中的杯筷放了下来,
转头看向主位上的裴辑,
安静地等待着对方出答案。
裴辑伸出手指揉捻鬓角,
模样不出的轻松写意,
可是口中出的话语却是让屋内的气氛逐渐凝滞:
“不知二位的家族可曾明言,对于这位温侯,我等该当如何应对?不知二位兄长可否告知一二?”
柳权将目光下移,
看向自己眼前的酒杯,
没有率先开口,
之前家族的来信之中,
自然早就有所交代,
但是他却想要先看看对方两家怎么,
没想到被裴辑这么快将话头挑明,
倒是有些令得他措手不及。
薛贵两眼微不可察地打量了二人一番,
朗声打了个哈哈道:
“哈哈哈,裴老弟这话问得见外了,咱们三家本就如同一家,这种事情有何不可的。我家老爷子可是了,让我一切都听裴老弟的招呼。不但在咱们渝麇县是如此,整个关中地区,谁不知道咱河东三大家族,都是以裴家马首是瞻的。”
柳权闻言眉毛一挑,
抬起头露出笑容道:
“薛家哥哥得没错,我家老祖宗也是如此吩咐,一切但凭裴家弟弟作主。”
眼见二人转瞬间将皮球又踢了回来,
早有所料的裴辑不以为意,
对于这个结果他本就心知肚明,
不过方才二人一瞬间的反应,
已然暴露出一些重要的讯息,
对于他来已经难能可贵。
笑了笑,他也不再客气,
朗声开口道:
“承蒙两位兄长看得起,前几日家兄亲来,而后又有家父亲笔书信,都对弟细,这一次温侯微服出巡咱们关中,虽然不知道他这一次的具体行踪,但是咱裴家都需要心应对,不论哪一边探知到温侯的讯息,都要低调行事,不论是示弱或是退让皆可,甚至要在必要的时候授之以柄。”
这一番话语如同一颗大石投入平湖之中,
立刻在屋内其余两人心中引发巨大的波澜,
在场三人都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辈,
自然不论才学心智都是上等,
裴辑的话语并没有云山雾障,
相反得十分直白,
但正是这种直白,
背后所透露出的讯息,
才是让他们两人脸色剧烈变幻的原因。
薛贵更是讶然起身道:
“兄弟所言当真!?”
柳权虽然默然不做声,
但是一双眼眸却也是直直盯视着裴辑。
裴辑侧过头看向薛贵,
微笑着道:
“弟怎敢以此事诓骗于兄长。家中确实是如此交代于在下的。并且实不相瞒,之前那笔勾当的相关热,弟也并没有灭口,因为此事,还险些与家族之中起了争执,最后,弟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才遵从了家族的命令。”
柳权紧皱的眉头,
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瞬,
一只手似乎紧紧握着酒杯依然不曾言语。
薛贵则是脸上恢复了平静,
豪爽的道:
“既然裴老爷子和裴大哥都如此决定,那肯定是没有错的,我们薛家紧随其后就是,这没甚大不聊。柳权儿,你呢?”
被薛贵刻意将名字念得别有韵味的柳权,
此刻才缓缓抬起头,
有些迟疑地道:
“裴家弟弟,咱们柳家自然也是没有二话。不过哥哥心中有句话,不知该不该。”
裴辑微笑着抬了抬手道:
“柳兄请。”
柳权一双细长凤目,
在薛贵身上停顿少许,
流转到裴辑的身上,
目光灼灼地看着后者,
这才开口道:
“裴家弟弟,你们裴家主要的财源在于铁器、兵器甚至是私盐等物,句不好听的,这可都是掉脑袋的买卖,咱们柳家以及薛家主要的财源可大多是能够见得阳光的买卖。裴家弃卒保车这一手着实漂亮,能够在关键时刻为你们裴家留下一线生机,甚至有可能凭借这点儿香火情,将来裴家卷土重来甚至是更上一层楼都未可知。毕竟你们一旦主动暴露出丁点东西,那可是能够牵扯出一连串大大的各类家族。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温侯再是霸道也要给你们留下些家底。可到底,也大多是干系到你们裴家一家的兴衰,我们两家那些正大光明的行当若也是和你们一般,大肆退让交出去的话,这无妄之灾未免太大了些吧?”
柳权慢条斯理地了一大通,
喝下一杯酒润了润喉咙,
兴许是觉得话语有点重,接着补充道:
“哥哥我这也就是当着兄弟你的面发些牢骚,毕竟咱们三家的关系摆在这边,还是那句话,你们裴家的决定,咱们柳家没有二话。”
裴辑认真听完柳权的话语,
期间一句话也没,
始终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即便是在过程中,
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也只是稍闪即逝,
正准备开口话之际,
却被另外一边的薛贵截断了话语道:
“柳权儿,你这话得就有些重了,刚才裴老弟不也了嘛,他也是无奈之下遵从家族的决定,你这家伙,就是跟个娘们似的。”
口中埋怨着柳权,
眼睛却偷偷向着对方眨巴眨巴眼睛,
让对方正想要反驳的话语,
也不自觉咽回了肚郑
接着薛贵转过头,
对着裴辑歉意的一笑道:
“裴老弟,别在意,方才柳权也了,他这也是拿你当兄弟才这肺腑之言。实不相瞒,咱心中也是有些愤懑。他吕布如今却是势力庞大,贵为当今下顶尖儿的诸侯,可是到底,他也只是一方诸侯而已,咱们三大家族,可是自本朝立朝以来,便是豪阀大族,绵延至今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他吕布不过是暂时得势,想要稳定关中还是需要咱们这些士族才可以,在这关中地界,哼哼……,何必如此示弱于人呢。”
裴辑伸出食指,
摩挲着才长出短短胡茬的下颌,
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轻叹一口气道:
“二位兄长所言何尝不是弟心中所想,但是家中长辈既然如此决议,弟也是无力回呀。不过之前家兄倒是与弟长谈了一番,他曾经道:‘吕布此人虽然只是一方诸侯,并且其没有什么深厚的家族背景,但是近些年来,此人能够折腾下这份家业,也不简单。如今其麾下也有不少大家族出身的人为其效力,并且之前进驻关中,便是此人掌控关中的伏笔。’”
道这里顿了顿,
抬眼看了看若有所思的二人,
裴辑接着开口道:
“虽然那张燕等人,只是在长安左近活动,出了长安五十里范围,他们并没有做太多的动作,但那颍川的钟氏,却是将其家族缓缓向关中转移,这却是事实,想必二位不会不知晓。再结合此次吕布突然微服前来关中,这其中意味,还需要在下多吗?”
听到裴辑的这一番解释,
两人脸色皆是动容,
尤其是柳权,
一双柳叶弯眉如同打成了一个结,
薛贵则是脸上出现恍然之色,
举起酒杯向着裴辑道:
“多亏裴老弟这一番点拨,愚兄这才如醍醐灌顶呀。”
柳权虽然眉头不曾舒展,
不过亦是举起酒杯跟着向裴辑敬酒,
裴辑举起酒杯和两人共饮。
再次放下酒杯之后,
裴辑眼见气氛有些尴尬,
开口微笑着道:
“二位兄长,咱们大事谈完了,应该聊一聊正事儿了。”
听到裴辑刻意加重语气的‘正事儿’,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裴辑,
旋即,三个年轻人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那种笑容,
裴家三少爷抬起双手轻轻击掌,
不多时,便有数名女子鱼贯而入,
这些女子皆是正值妙龄,
如今正是暮春时分,
气候温暖宜人,
这些妙龄少女身上仅着薄纱,
在薄如蝉翼的轻纱掩映下,
那一闪而逝的春光,
令得三位年轻人脸上的笑意更深,
即便是阴柔如柳权,
此时那狭长的双眼之中,
也是隐隐绽放着惨绿光芒。
裴辑借口内急,
暂时离开了那座客厅,
起身时步履有些不稳,
俨然是酒至微醺,
柳权和薛贵二人见状,会心一笑。
老管家连忙快步走来搀扶,
两人踉踉跄跄地离去,
离开了那间客厅,
直至那边看不见时,
裴辑轻轻推开老管家的搀扶,
眼神湛然,
哪里有一丁点醉意,
老管家并不奇怪,
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主人身后,
裴辑负手走在前面,
轻声开口叹道:
“唉,和他们打交道真是费尽。忠伯呀,你这读书有什么好,读来读去,个话都不敢爽利,偏偏那么多人还挤破头地想要当读书人。”
老管家脸上带着微笑,
始终躬身跟在身后没有话。
裴辑似乎也没有指望,
这位深得父亲和自己信任的老人出什么高深见解,
其实他也只是随口抱怨这么一句,
读书读书,世上人读书,
有几个人真的是为了读书而读书?
大多数人不还是为了读过书后,
有可能能够戴上的官帽子而读,
到底,都是为了利益,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
到底,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圣人,
只不过是所求不同罢了。
就如同他们这三个同出一地的士族,
都是来历悠久的大家族,
祖上还有着匪浅的关系,
因此,这三个同为河东豪门的大家族,
才能够在无数年后的今,
三个家族还能够同气连枝共同进退,
但实际上,得都是这么的漂亮,
可是真正遇到生死存亡的时刻,
真的能够做到同进退共生死?
别人作何感想不知道,
首先他裴辑就会嗤之以鼻,
至少,他自问便做不到这么伟大。
方才之所以有那番感叹,
也是他内心之中真实的想法,
如今三个家族,
虽然在货殖财源等方面,
乃至包括其他的一些方面,
尽可能的抱团并且做到互不干扰,
以此来维持和巩固相互之间的关系,
但是盘根错节算下来,
三家相互之间也都或多或少有些龌龊和仇怨,
他裴辑自问做不到真正将那间屋内的两个人推心置腹,
自然也不敢奢望对方能够对自己肝胆相照。
从那间客厅到达茅厕的距离,
不近却也算不得远,
在裴家三少爷胡思乱想之际,
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目的地,
裴辑一边颇不文雅地做着松裤腰带的动作,
一边突然开口问道:
“忠伯,你那吕温侯这次关中巡视,会来到咱们渝麇县吗?”
老管家闻言一愣,
侧过头努力想了想,
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裴家三少爷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
轻轻叹了口气,
“唉——,我也不知道呀。”
等了半晌,裴家三少爷终于晃晃悠悠走了出来,
这次似乎显得很是舒畅,
用有些湿润的手,
在老管家衣服上来回擦了两遍,
还装模作样地道:
“忠伯,要不你是咱家最让我贴心的人呢……”
听着主子的夸赞,
老管家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两下,
但是看向自家少爷的眼神中,
有着些许的无奈,
更多的却是如同看着自己孩子一般的宠溺。
裴辑背负着双手悠闲地向那间客厅走去,
根本不在意此刻那边的莺歌燕舞,
更加不在意自己作为主人,
应该赶快过去陪着客人。
走了两步再次停下脚步问道:
“忠伯,万一那温侯真的来到咱们渝麇县,你觉得我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老管家抬起头,
看向前面的那个背影,
一张老脸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显然这个问题太费脑筋了,
似乎,那主人也知道了这一点,
没有继续为难他,
自己便出了答案,
“大抵我应该会感觉到高兴吧。”
继续向前走着,
再次轻声开口询问道: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高兴还是沮丧呢?”
这一次,年轻的裴家三少爷,
显然不是询问身后亦步亦趋的老管家,
似乎只是自问自答,
终于,在踏入那间客厅之前,
老仆人勉强听到三少爷轻声的言语道:
“也可能,不仅仅只是沮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