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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骁扬清俊的面上尽是促狭的笑意,他着实是想不到,跟在身边数十载的冷面侍卫竟也有这般百抓挠心的时候,想来他中意的那个小婢女跟她家小姐一样,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儿。
槿同无奈笑笑,跨身上马跟了上去。
藤萝松缠枝翠幄小马车不急不徐的碾压在青砖道上,发出轻快的“咯吱”声,小马车两侧跟着二位身姿丰朗的俊逸男子,引的过往的行人不禁纷纷侧目,虽不知这精巧小马车里坐着的是谁!但看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引马开道,不用想也猜得到小马车里定是位年轻貌美的官家小姐。
灿阳烈烈,刺目的光影照在临街酒肆凭栏的一男子脸上,一身半旧的云青色绸衫,掌心捏着一串红玉髓的手串,他嘴角虽扯着丝丝笑意,但看着却让人心里生寒,没由来感觉阴恻恻的。
“吱呀”一声响。
一名店小二打扮的小厮推门进来,把端着的红木漆盆搁在圆桌,方小心翼翼的凑到男子跟前禀报,“公子,属下已着人探查清楚,东宫的那位已然是疯魔了。慕容国公府和东阳王府也派人盯稍了,如今已二日过去,慕容国公府和东阳王府还不见有任何的动静。”
林寒睁冷眉听着。
目光徐徐的盯着官道上马蹄和马车扬起的烟尘,一双眸子愈发变得深沉。拢手把红玉髓手串扔在案上,他随身在木椅上坐定。
“公子....”小厮捧了盏茶递上去。
林寒睁沉面接过,“慕容国公府和东阳王府都着人牢牢盯住了,我就不信那宇文凌雍真是任其肆意妄为9有那东宫里头的疯子,想办法送两个靠得住的人进去,势必要在中秋前了结了他。”
说到最后,林寒睁牙呲崩裂起来。
想起枉死的母亲和二个妹妹,他就恨不能生吃了那些人的肉!经过多方探实,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母亲和妹妹们的真实死因。反正无论如何,他都要慕容靖宇、宇文明雍和宇文景逸的命。
哪怕粉身碎骨,他林寒睁也在所不惜!
额角钝痛,林寒睁双目渐渐变得赤红,双手捏成拳头去击打头部,整个人似破布袋子似的朝地上滚去,嘴里发出阵阵哀吟。
小厮拢手去扶,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瓷白瓶出来,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豆大的红色丸药放进林寒睁的嘴里,面色淡然的道:“门主说了,公子这心裂的毛病不宜忧思过重,门主是极信守承诺之人,他既答应了公子会帮您报仇,他定是能做到的。”
“是啊!义父重情重义,我自是信他。”林寒睁俊脸紧拧,说话的气息有些不稳,扶着小厮的手起身做回木椅,他疲乏的摆手吩咐,“你下去吧!”
“是。”小厮拱手,退身推门而去。
掀了掀厚重的眼睑,林寒睁重重的歪倒在东面的长榻上....
待傅骊骆等人行到北宫门,已值晌午时分。
大日头悬在上头,把宫殿宝顶上的琉璃瓦映的流光溢彩,用宝螺水仙花的团扇遮面,傅骊骆不理会伸过来的劲臂,只扶着蔓萝的手下车,将将落地,就有着宫衣打拂尘的内侍开了宫门出来,行到众人跟前请安,“窦大将军、古大小姐这边请,凤骊辇车早已预备下了。”
蔓萝挽着傅骊骆的雪臂小声喃喃:“这宫里头的人都长了四只眼么?”这也是奇了,他们一行人刚落脚,这宫里的内侍便来接人了。
傅骊骆蹙眉轻拍蔓萝的手背,示意她别乱说话。
她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
想那北皇宇文凌雍是谁!想她既在他跟前许了诺就自是不会食言,今儿正是限期的最后一日,他笃定着自己肯定会来,所以就早早的侯下了辇车备着。
“槿将军和这位姑娘还请去如意亭吃盏茶吧!想必大将军和古大小姐也耽搁不了多久便会出来。”大监打着拂尘作揖,一面让身后的小太监引槿同和蔓萝往宫门外的东南方向去。
“小姐...”蔓萝抬眼去看自家小姐娉婷的背影。
“去吧!”
傅骊骆立在宫门廊檐对着蔓萝笑了笑,拂了烟雨芬芬的绢纱手袖,她步子沉稳的入了宫门。
少女轻抿樱唇,面色微微苍白,唯有眉梢靠右的那一点殷红越发分明,宛若她耳尖处坠着的红宝石耳坠,只那颜色倒比红宝石更剔透璀璨些,带着丝丝旖旎。窦骁扬看着痴迷,见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他不觉软着嗓子靠了近些,“这般大的气性,便是几日都未消么?”剑眉蹙成一个尖,他朗声又道:“上次在那清月斋我实不该那般怼宇文明雍!但我看着他那般看你,我便气不过....”牵了牵嘴角,他又生生止住了口。
敢情他这是越说越道不明了。
看他白眉急眼的样子甚是好笑,傅骊络嗔了他一眼不觉扑哧笑了出来,“你呀你!真是一介莽夫!你也不想想,如今你虽得圣上青睐,但根基却不算稳,东阳王权黄贵胄,你开罪了他,往后外头行事也多有掣肘。你虽不想与他结交,但也莫与他产生龃龉。”
原来她都是在为自己思虑,窦骁扬心下动容。禁不住伸手摸她如瀑的青丝,入手的触感滑腻,他的心也跟着柔软。
“你说的很是!倒是我思虑不周了。”窦骁扬拿她嫩白的柔夷放到唇边轻吻,傅骊骆羞恼的扯过,嗔怪道:“你也不用哄我,你要是有什么不好自是有美玉佳人替你开解。”
见她一副闷醋样,秀气的蛾眉凝成一道弯,窦骁扬哑着嗓子轻笑:“那宛清身世可怜,我也是受越王的嘱咐才费心照料她的,不然我哪里有那个闲心思!”
“越王?”傅骊络不由深深看了窦骁扬一眼。
那宛清跟越王有何干系?难不成是蓝颜知已?看那宛清对窦骁扬的亲厚样子,又不像是对宇文涛有情的。看年纪,那宛清都能做宇文涛的女儿了,敢情是他养在外室的女儿?一向古板迂腐的古钱都有养在外室的女儿,那宇文涛身为权势无边的王爷,有养在外头的女子也自是寻常的。
可为何偏偏寻了那样僻静的一个地方?
像是在躲避一些事情!
抬手捏傅骊骆粉嫩滑腻的香腮一下,窦骁扬沉声道:“越王为人坦荡随性,私下我们倒也相处的不错,他既出言让我照料一二,我哪有直接回绝的道理!”
傅骊骆没有接话。
默着心思在底下琢磨了起来。
宇文涛虽与自己不甚熟络,但也算是打过交道。他为人坦荡随和,但心思甚是颇深,那宛清到底是他什么人,他既没办法把她养在王府?
他在怕什么?
又或者说宇文涛在保护宛清什么?
凭第六感傅骊骆就觉得那宛清身份不简单。
窦骁扬看她小颜微凝,拉了拉她的葱指,启了唇正欲说些什么,辇车突然停了下来,先前那位大监打着拂尘立在帘外禀报,“请两位贵客下辇,昭和殿到了。”
两人相看了一眼,遂默了声下辇车。
悬步上大殿廊下的碧玉丹樨,还未迈进朱红的门槛,便有阵阵清冽的龙涎香透过雕花萦花窗透出来,朝丹樨侧波光粼粼的明池看了看,稳着心神,傅骊骆跟着窦骁扬在两名内侍的引领下入殿。
“古大小姐果真守约!”高台上的明黄身影闲适的步下来。
“陛下圣安!”
傅骊骆扶着细腰同窦骁扬齐齐跪拜请安。
宇文凌雍道了声请起,不觉定着眸光去看一身清浅的窦骁扬,垂眸拨着大拇指上带着的碧绿扳指,宇文凌雍笑的玩味:“古大小姐统共到现在进了二回宫,每次都少不了你窦大将军护其左右。怎么?敢情朕会欺负了她去?”
“臣不敢妄加揣测!”窦骁扬揪着眉头抱拳俯首。
宇文凌雍哈哈一笑,命两人在大好河山屏风下的鎏金宫椅上落座。
汪德圣笑眯眯的引宫婢过来替两人上茶,又亲手捧了盏给宇文凌雍,待宇文凌雍接过,他方拿出仙寿无疆的骨扇在一旁伺候着。
傅骊骆抿了口茶,不多加绕弯子就直奔主题:“圣上,治疫的法子臣女时下有了主意。”翻阅了几十本卷宗,合着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她总算没白费力气!在最后的节骨眼,倒是从一本积满灰尘的《杂医录》中找到了药引,结合《草木本纲》、《时方妙用》、《医坊技》、《时疫论》等众多古籍中冥思苦想,她终是有了个稳妥的法子。
医术上讲,一系列疫病内外防治的方法,不外乎汤药、艾灸、敷贴、酒服、食疗等等,但总观时下的形势,她方觉得还是汤药法较为靠谱。
用桃仁、茱萸佐以雷公藤、苍耳子、天花粉、金樱根、大枫子、丹砂蜜丸、柏叶、蔓青等几十味草药用精盐炒熟后,再侵泡在十五度左右的松叶酒液中,待到五日后取出方可饮用。
可如今她寻遍了整个大冢宰府却还有好几味草药缺失。
对上宇文凌雍欣喜的面色,她一五一十的把具体情况都说了出来。
“这么说,你还差你刚刚说说的那几味草药?这有什么难的,太医院的草药多的是,你只要把方子写出来,朕着太医院的御医去寻就是。”宇文凌雍捋着胡子笑道,抬指敲着琉璃案,他不禁凝眉思虑起来:“不知那些个草药为何要侵泡在松叶酒液当中?这其中有何妙用?”
傅骊络颔首润声:“古籍有云,酒味甘辛,性热,通血脉,行药势,古人认为酒能杀百邪恶毒。且松叶酒乃北奕较为盛行的酒品,百姓寻常人家也常有必备,无论是口感还是风味,这都是众人能接受的,况它浓度低质地醇香,便是三岁以上的小儿也方能饮之一二。”
见宇文凌雍神思渐渐明朗,傅骊骆清着嗓子又道:“臣女上面提到的那些草药都是来自古籍医书上的记载,囊括了中医上所讲的汗、吐、和、清等诸法,既然眼下太医院拿不出凑效的法子,圣上不妨就试用一下臣女这个法子,想来都是益气的草药,也生不出旁的疫症。”
窦骁扬抚着修指颔首,不觉亦跟着出声:“圣上,这个法子听上去甚好!不妨就试一试。上次兮儿....古大小姐那个防疫的法子不是很凑效么?”
“言之有理。”宇文凌雍背手踱步,回头吩咐身后的汪德圣:“去,准备笔墨宣纸,待古大小姐写下方子,便着手让太医院那帮庸医去调配,总归太医院还缺什么药材,让他们费心去配就是。”
汪德圣打着拂尘躬身应是,正欲转身前去,傅骊骆便笑着起身喊他,“大监请留步,倒不用预备笔墨宣纸了。”说罢,伸手去手袖里拿出一方薄绿的纸张,笑盈盈的拱手递上去:“方子,臣女早就预备下了,劳烦大监送去太医院的御医们过目。”
“古大小姐可谓是半个医仙了!”宇文凌雍示意汪德圣接了方子下去,不禁拢手笑起来,“古大小姐既已按照约定想出了治疫的法子,那朕身为一国之君,定是不能失信于你。稍后朕便下旨,念你治疫有功的份上,把你赐婚于窦大将军。”
经过两次交面,宇文凌雍对这才貌双全、气度不凡的大冢宰千金倒生出了好几分的赏识。念其人品才貌,与丰神俊朗的窦骁扬倒也相衬。她父亲古钱虽说治疫无功,但好歹为官本分恪守尽忠,想来也没犯过原则性的错误。
心下暗忖,宇文凌雍心下也通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