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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四章 一场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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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逢君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是想问问她既然惦记到连身后有人说话,都觉得是他,为何当初费尽心思将人赶走。

相识这么多年,总觉得事出有因。

至于为何——

看看她这副样子,似乎也能明白几分。

“就算明日就是你死期将至,今日也给我好好吃饭。”孟逢君收起了伞,将手中食盒递了过去。

云渺渺并未立刻去接,她转过身孟逢君才留意到,她掌中凝着晴虹灯的金沙,正缓缓散去。

“你发现什么了?”孟逢君狐疑道。

“称不上发现。”云渺渺望着外头,“但无就玄武想必有些着急了。”

“何以见得?”

“这场雨。”她道,“以邪气成云,遍布西海,就是为了逼昆仑现世,山外的结界一日不散,他与我,便只能这么耗着,他显然不愿放过攻下昆仑的大好时机。”

孟逢君吃了一惊:“这般便有用了?”

她摇了摇头:“病急乱投医,但也并非毫无用处。”

闻言,孟逢君面露忧色:“而今西海被封,救兵便是来了也得被拦在海外,镜鸾上君也已数日杳无音信,这样下去……真能撑得住吗?”

身侧的人沉默片刻,莞尔。

“我在这,撑得住。”

明明是风轻云淡,甚至被雨声盖过的声音,却莫名令人心头震颤,愈加深信不疑。

仿佛她便是这昆仑的脊骨,天地的支柱。

无所不能的朱雀神尊也好,渺然于世的凡驱也罢。

她就是敢用那瘦削的肩,负起苍生无数。

孟逢君暗暗叹息,抿了抿唇。

“倘若……倘若真的等不到援兵,只剩山中这些人,你有何对策?”

做好最坏的打算,总比日日诨诨,指望那帮畜生能离开西海来得好些。

这担子,她也终归是有份的。

云渺渺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盒,神色漠然。

“我说不出自己无力做到的话,外头那些妖兽,凭山中剩下的这些人,是对付不了的,一旦无尽找到了昆仑所在,结界被破,等着咱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或许连具全尸都没有……”

越是平静的口吻,说出这等话,越是令人不寒而栗。

孟逢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哑声问:“……难道只能坐以待毙吗?”

云渺渺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去,沉默半响,淡淡一笑。

“倒是有个法子,只是……须得你我赌一把。”

……

即便有云雾为障,昆仑封山多年,若不是镜鸾以真身镇山,灵气早该散尽了,能在无尽眼皮子底下藏身已是不易,这雨水却是防不住的。

几日阴雨过后,虽护住了人,但山中草木成片枯萎,自种的蔬果也都烂在了地里,就连事先收回屋中的果子也都长了霉斑。

巡查的弟子几乎每日都能在山坳,路边发现几具山中生灵的尸体。

孟逢君和步清风每日都在细算还剩下多少吃食,之前留存若只供给本门弟子,个把月都可,但山中收容了太多人,此事就难办了。

“最多撑个半月,还是在节食缩食的前提下……”孟逢君清点了好几遍,无奈地叹了口气。

云渺渺亦是神色凝重,看着四下欲言又止的诸多弟子,沉默几许。

“多匀些吃食给下头的百姓,所有弟子,减为一日两餐。”

淡然如水的一句话,仿佛只是陈述着今日的风有些许喧嚣,寡淡得没什么人情味儿,甚至有些冷漠了。

在场弟子,还有不少未及辟谷期的,忙碌一日,饥肠辘辘,难免心生错愕。

只道是掌门近来日益冷情,却不知何故,从前还能说上几句话,如今却是话到嘴边,有口难开。

眼前的人像是远在天边,缥缈不可触。

散入寒风,薄如幻影。

说不出埋怨的话,也道不出理解之言。

只觉得那是一块冰,谁靠近了都觉得发寒。

步清风追了出去,将人拦下,低声问:“渺渺,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没有的事。”她淡淡一笑。

“连师兄也说不得?”步清风与她同门数栽,她平日里什么样自是再清楚不过。

这哪里是在笑,比哭还让人忐忑。

沉默几许,她仰起脸,坦然地望着他的眼睛忽地一笑。

“我看起来已经到了师兄都放心不下的样子了?”

“你是我师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放心的下。”步清风一字一句道。

云渺渺微微一僵,旋即弯弯唇角,舒了口气。

“真没什么,只是西海被封,援兵恐难至,山中处境只怕不妙……”

步清风眉头紧蹙,看向廊外的雨:“无尽迟迟没有动静,是打算用这场雨试探出昆仑虚境的位置?”

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

“无尽与执明不同,一个是堕落为魔,而另一个却是天生邪物,当初若不是常羲娘娘舍命将其封印于苍梧渊,便是父神也很难将其擒住,他能从封印中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脱,又怎会对一直阻挠于他的昆仑山手下留情。”

“若他攻下了昆仑虚境,六界……会如何?”

问出这句,云渺渺终抬起了眼。

看着她凝重的神情,步清风不由得暗暗吞咽了下。

虽未言明,其后果却称不上“难以想象”。

这一战若败,人间,便彻底覆亡了。

“师兄可有过坚信不疑的事?可曾有过突然想要放下那件事,一了百了的时候?”她忽然问。

步清风一怔:“应当不曾有过……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她笑了笑。

望着灰白的弥漫着阴冷的天,目光凄惶,含含糊糊地喃喃着什么。

可步清风听不清。

即便就在他身边,即便离得这样近,也还是听不清她到底想说什么。

那些话,好像只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他试着俯下身,再凑近些,好听得仔细。

却只捉住了一个尾巴,听了个莫名其妙。

“……或许本该如此。”

她笑着看向他,道:“我要去长琴长老那一趟,师兄若是方便,帮我备些药草罢。”

她写了张方子,递了过去。

步清风看了眼方子,略一怔,正欲追问她何时学了这些,云渺渺已经撑开了纸伞,清光自上而下流泄,如云如雾,驱散了雨中邪气。铃声清脆。

他这才留意到,她腰间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串金铃,绯红的丝绦随风而扬,背脊笔直,步伐轻稳,那身影竟有些许陌生。

阴风萧瑟,伞上雨声如珠,淅沥的响声沿着漫长的山道,仿佛将人拖入了模糊的梦境。

梦里传来了少年稚朗的声音,沉在亘古绵长的岁月里,飘在不朽的镇魂台上,扯出了早已淡薄的记忆。

你看,我愿意把我的魂魄,我的心,我的从今往后都给你,诚然或许它不怎么好,但这是我仅有的一切了。

师尊,你能不能从苍生里匀出一点喜爱——

给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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