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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五章 归途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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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正迎上那双戾气深重的眼睛,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他手中拿着的一罐膏药和一卷纱布。

陆君陈不由得愣了愣。

不知可有会错意,这是……来给他上药的意思?

诚然之前剜心头血,每每痛到昏过去,身上的伤也多是他包扎的,但亲眼看着他拿着药回来,仍觉得不可思议。

执明对他自是不可能像对着敖洵那般耐性,反扣住他的手,往前一甩,冷冷道:“自己把衣裳脱了,上药。”

人在屋檐下,陆君陈只得咬着牙,解开衣裳,露出一身血迹斑斑的伤痕。

心口处的刀痕最为显眼,前前后后,划了不下十刀。

“自己抹上。”膏药和纱布也一并丢到他面前。

陆君陈压抑着愤恨,合了合眼,些许平静,终将其捡了起来,为自己上药包扎。

而执明竟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站在一旁看着。

直到陆君陈包扎完前面的伤,背后的努力试了几回,实在力不从心,他忽然上前一步,将人推在榻上:“趴着。”

陆君陈被他推得浑身发痛,未及挣扎,就被摁在了枕头上。

似有一阵清流淌过,背上的黏腻感便消失了。

而后,清凉的药膏便覆了上来。

“嘶!……”他下手没个轻重,陆君陈忍不住瑟缩了下。

他在苏门山长大,受长老和师父的照拂,再加上山间灵气充沛精纯,一直养的很好,若是没有受这么多伤,这副身子锻炼得应是十分不错的。

顺着蜿蜒的脊骨,看到的是数都数不清的大小疤痕,再往下些,便有一道烧伤似的旧疤。

药抹到此处时,执明的手微微一顿,看着这道疤,陷入沉思。

上回见到,陆君陈说这是生来的胎记,可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忽然停下,陆君陈感到一丝疑惑,微微蹙眉:“你将小殿下如何了?”

“他好得很,用不着你瞎操心。”似是回过了神,背后的手继续将药抹开。

想来也是,捧在手心儿的人,又怎会亏待?

不知怎么的,陆君陈脱口问出:“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执明瞥了他一眼,陆君陈明显感到自己的后脑勺火辣辣的。

“与你有何干系?”

陆君陈撇嘴,低声咕哝:“不就问问……”

执明白了他一眼,并未作答,上好了药,便起身去净手。

殿中的烛火随着他的走动接连点起,有些晃眼,于陆君陈而言,并不好受。

沉默许久,陆君陈换了个与自己有关的:“昆仑山……怎么样了?”

“伤亡不少,但姑且是胜了。”

执明神色淡淡,耐心地擦着手,仿佛只是在说一件身外事。

“昆仑山中受庇护的那帮宵小没一个死的,但天虞山新任掌门魂飞魄散了。”

“什么……!云姑娘她!……”陆君陈脸色陡然一白,挣扎着坐起,扯得伤口撕裂般的疼,那一战他并未看到最后,听闻这般噩耗,如遭雷殛。

执明神色平静,并无说笑之意,更令他打了个寒颤。

妖兽围攻西海的场面他是亲眼见过的,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却没想到,死的人会是云渺渺。

他仍记得自己奉师命下山,头一回在令丘见到她时,她只是个瘦削娇小的姑娘,后来她被掳去魔界,得长潋上仙救回,他与她在天虞山说过几句话。

再后来,天虞山遭难,他被玄武绑走,时隔数月才听闻天虞山换了新掌门。

现如今……实在教人难以置信。

“我师父呢!……”他忽然想起此次来助昆仑的门派中有苏门山,他师父定然也来了。

“你师父?”执明狐疑地皱眉,“苏门山掌门楚长曦?”

“是!他可有受伤?”提起师父,陆君陈显然急了。

执明却冷笑了声,暗暗抚过自己的左臂。

黑袍下藏着一道剑伤,凌厉狠辣。

他不由得想起无尽被重伤后,他欲撤兵,带着陆君陈和敖洵离去之时,曾拦在他面前的青衣仙君。

眉目清隽,却又一双烈酒般的眸,炽烈,辛辣,不容妥协。

多少年了,能以凡人之躯伤到他的人,这世上居然还是有的。

他算是记下了这笔账。

“我又没看到最后,他是死是活,有本事你自己去问。”执明悻悻地沉着脸,很是不悦。

“你!……”陆君陈被他气得牙痒,明明不会轻易放了他,却还要他自己去问,北地雪原千里,连个活物都找不出,他能去问谁?

不过此战得胜,师父想必亦有法子全身而退。

只是……只是可惜了云姑娘,年纪轻轻就遭妖邪所害,着实令人叹惋,夜深人静时,且为她上柱香罢……

心中这么想着,可等到半夜,坐在桌边的那人仍旧没有离去的意思。

陆君陈终于忍不住了:“你为何还不走?不是已经寻回自己想救的人了吗,不必去陪着?”

窗下那人微微一僵,匀了他一点余光,且看这别扭的眼神就晓得他很是不悦。

“他说,暂时不想看到我。”

“……你答应了?”

“嗯。”

“……”

陆君陈真要气笑了:“小殿下不想看到你,你跑我这坐着干嘛?我瞧着像是想看到你的样子吗?”

执明冷冷瞥了他一眼:“就算你不想,这也是我的屋子。”

“……”

他咬咬牙,别开了脸,以免伤口再给气裂了。

过了许久,脑后传来平静的声音。

“北地是我和东华诞生之处,这座玄冥殿,我二人住了几千年,后来才去了昆仑。”

陆君陈略一蹙眉,稍稍转回了身。

“这些话你应当跟敖洵殿下去说,干嘛在这同我这个‘无关’之人讲?”

他低笑了声,疲倦地合上眼,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

或许只是因为一个人太久了,有些寂寞,纯粹想找个人听他说话,也不管那人想不想听,就兀自说起陈年。

仿佛只要说出来,心中的重担便能轻快些。

“堕魔也好,被人憎恨也罢,走到今日,我没有后悔过,待得到了长生之血,他就能恢复记忆,那时,只要他不嫌弃我就好……”

他笑了起来,苍白如尸的面容更加阴诡可怖,努力地想从早已坚硬如铁的肺腑里,挤出一点真心,一点温柔,全都捧去给一人。

陆君陈看了许久,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难受,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炽烈的东西……

窗外风雪吞天蔽月,将天地都洇染得一片模糊。

物是人非的玄冥殿,在萧瑟的寒风里发出尖锐的嚣叫,如地狱鬼哭,凄怆哀恸,仿佛要将天地都撕裂。

茫茫雪原里,再找不出一条归路,能回到最初的那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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