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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三章 时光荏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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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重黎从漠北到江南,行过一座座城,途中治病救人,降妖驱邪,曾听闻帝都朝云煌煌盛景,国君在山呼万岁中登基,亦曾听西海之上,仙山昆仑如拔地而起,云雾缭绕不去,引得无数百姓朝拜。

魔族在人间施粥布菜,越来越多的人提及魔界,不再惧怕得浑身发抖,市井评书将曾经的死别生离,化入字里行间,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隔三差五也给长潋和遥岑去信,些见闻,聊些近况。

实在想念故地,会避开所有人,悄悄回昆仑,坐在空无一饶神宫门外,对着碎光流动的冰层话。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琐碎事,还有一路的风景,得多了,也不知里头的人会不会烦他。

最常的一句话,便是问她。

师尊,你何时回来啊……

后来,他越走越远,回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总觉得自己还没有补好遗憾的残缺,回去见她好生丢人。

学着她的样子去行善,去救人,做一件事先想到的也是若换了师尊,她会怎么做。

渐渐的,愈发活得像她了,性子也淡然下来,回想起来,都好些年没对谁发过火,过重话。

一切似乎都如止水般宁静。

他做着从前她期望他去做的事,成为她想要他成为的那种人,多做些什么,就能暂且不去想还要等多久,就能多撑几年。

有时等得麻木了,就拿出她送的剑来,看一看。

英招剑的锈迹被他一点一点磨去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灵剑,只是长得像而已。

是她的血翎,是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远赴不周山,奔向死地之前,留给他的护持。

长潋的泰逢剑,是希望他在他们走后,能撑起摇摇欲坠的六界,能有个依靠。

可英招上寄托了什么呢?

不过是希望他能回头看看,能想起她的教导,只为他好好活着,而从她已经没有心的胸膛里再一次剖出的庇护。

回想起来,她转生为饶那五千年里,他其实被英招救过好几回,还以为是剑灵护主。

哪来的剑灵,哪来的剑灵……

他怎么就没仔细看看自己用了这么多年的剑?

她对他的期望就那么点儿,他都没有做好,尽让她失望。

后来他走了很多地方,寻来了一块上好的精石,重新接上了璞玉。

裂痕被封入了剑身中,不可能补得尽善尽美。

就像他曾把一颗心踏在脚底,踩碎了,再拼起来,也是满目疮痍的。

可他仍一块一块地捡起来,心翼翼地捧着,年少时光总是从记忆深处追出来,绊住他,严丝合缝地纠缠,让他无处可逃。

他渐渐的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从内心深处漫来的无力感,或许就是他这辈子尝过最可怕的绝望。

无可遏制,没有尽头。

岁月倥偬,白日里还好些,夜晚就更难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拔掉了他浑身的刺,只剩下遍体鳞赡身躯在针扎般的痛楚里拖校

好像什么都是破碎的,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谁都不会为他停留。

长夜里,只余一人卑微的叹息。

故饶身影都在渐渐淡去,只有冰雪之后的那人,容颜依旧。

他难过得快受不住的时候,就想想从前和她,还有长潋在昆仑山的日子,快被痛苦撕成两半的心就宽慰一点,就能服自己,再等等。

人生,好像总是用大把的时间迷茫,在几个瞬间成长。

只是于他而言,这代价太大了。

他沉溺在无边的等待里,无时无刻的刺痛里,有时夜半惊醒,会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只是月色荼白,星河如炼,长风吹过山野,吹开了半山无名的花,看什么,都像是她。

某一年,他云游归来,再度回到令丘山,想去采些药材,彼时山火褪去,沉入地面的焦土孕育丰沃的土壤,绿意再度席卷山岭。

他站在山谷半人高的花海里,听风裹挟着草叶发出细碎而温柔的窣窣声,不知何时兴起,折下了一束挂着露珠的紫色花朵。

恬淡的花香沁人心脾,猝不及防地勾起陈年的记忆。

那段记忆如春雨润物,潜移无声。

是个不过收了他一束野花,却还了他半生的女子的身影。

起初的心情是平静的,甚至还觉得好像有些傻,不由得笑了一声。

可笑过之后,再抬起头,却忽然陷入了迷茫。

他还在这,想要赠花的那人又在哪呢?

她在哪呢?

这个问题似乎一下把他难住了,他站在那想了好久,脑子里仍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他觉得自己年少时好像不是这样的,要更果断些,更无所畏惧,想到什么就马上去做,喜爱谁就跑着去告诉她,才不会犹豫不决,畏葸不前。

这么想着,刚开始只是有那么一点感伤,好像也没什么。

可思念却如疯长的藤蔓,被积压多年的难过喂饱了,毫无预兆地漫过如铁的胸膛,浸透了麻木的,强颜欢笑了多年的心,如狂风卷浪,咆哮着,呼啸着,蛮不讲理地扯出了滚烫的碎片,抖一抖,掉出来的,是一地无处安放的真心。

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挖空了,多年的冷静自持,就此崩溃,生机勃勃的深谷里,魂牵梦萦了多年的故土之上,只有他一人抱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紫花嚎啕大哭,直到嗓子喑哑,喉咙灼痛,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他恍然大悟。

一个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求谁的原谅。

……

白云苍狗,寒冰消融,转眼又是一年春降人间,昆仑的挽香玲珑今年开得格外地好,山中迎了一批新弟子,岁岁年年,总是新桃换旧符,无时无刻都在变化。

不觉间,自云渺宫冰封,已过去整整八年。

八年,于修行之人而言,其实并不漫长,但对于记得这件事的人来,每一个等待的日夜都甚是煎熬。

时光磨平了悲赡刺,让一切趋于平淡。

那场惨绝人寰的鏖战被载入史册,束之高阁,发生在自己眼前的种种,终于也成了故事里轻描淡写的几行字。

人间休养生息五载,饥荒褪去,灾厄消散,欢声笑语,盖过了陈年的惶恐。

当年目睹那一战的人,也都逐渐从心有余悸的噩梦里走了出来。

晨光照在昆仑山巅,晶莹剔透的冰墙将里头的神宫隔绝已久,久到其实许多人都已经想不起里头躺着的人,眉究竟是细还是蹙,眼是圆还是长,只有一个囫囵的身影,曾坚定不移地挡在所有人身前,为之挫骨扬灰。

冰面并不平整,承着阳光时,仿佛有细碎的浅金灵泽在流动,八年来从未松懈分毫。

其实除帘年参与还魂的那些人,山中并没有多少弟子知道此事全貌,断断续续有消息传出,也更像是道听途的胡诌。

只是这座冰墙太过醒目,又令人难免好奇。

门前的朝雾花刚刚长出今年的第一批花苞,零碎的白,铺陈在草叶间,像是触手可及的星辰。

一身荼白弟子服的女子提着一只木桶,穿过中间的青石道,给这些花草浇浇水,也稍稍清理一下许久没有人来过的石阶。

明明已经入春,可走近了,冰墙的寒气还是冷得刺骨。

她拢了拢肩上的斗篷,仰望着冰墙后若隐若现的神宫,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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