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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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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国都,蓝市城。

城郊囤驻着数万汉骑,端是军帐接天,四通八达的商道却仍行旅不绝,往来各国的行商们显是没受到太大影响。

恰恰相反,大批汉军更让大夏乃至中亚诸国安心,汉军在,则岁月静好,无须担忧别国妄动兵戈,便连匪患都鲜见了。

汉廷自不会在中亚长期囤驻重兵,没甚必要也不合本益比,过往只是每岁遣戍边骑营西出敦煌,到西域和中亚“巡藩”,彰显对各大藩属的庇护和掌控力。

去岁,汉廷从安息“讹”了五十万头奴隶,才遣奎骑和昴骑兵发大夏,从安息边境分批接受奴隶,轮番押回大汉境内。

到得去年岁末,五十万头奴隶都已交割并押运完毕,然这两支戍边骑营却未曾返归汉境,而是暂时囤驻在大夏国都近郊。

两支戍边骑营,战骑加诸曹辅兵,将将接近五万骑。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光靠大夏国提供补给,无疑是颇为沉重的负担,非但将士要喝酒吃肉,战马也须干草精料。

然中亚诸国还是识趣的,颇为默契的分摊了汉骑的各类军需补给,自是绰绰有余了。

真正寝食难安的,还得数安息君臣,毕竟安息与大夏接壤,蓝市城据安息东部边陲不过三百余里,快马疾驰,半日可至。

好在常驻泰西封使馆的大汉特使再三担保,待得今岁入夏,奎骑和昴骑必将返归汉境,不会在大夏乃至中亚长期囤驻。

事实证明,汉廷确是重信守诺的,今岁四月,两支戍边骑营拔营东归。

原因无他,汉廷派遣的新任特使徐隅已在二月末抵达阿帕麦亚使馆,且迅速完成了交接事宜。

三月末,返京述职的前任特使,连带早先陪媳妇归家省亲的两位宗室子、为数不少的巴勒弗嫡系子弟、万余手艺精湛的“奴匠”,皆是入境大夏。

万余奴匠啊!

安息虽是奴隶制社会,然也是拥有大量庶民阶层的,奴隶群体中焉能寻摸出那么些好工匠?

巴勒弗家族为了“弄到”,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在这批奴匠中,波斯后裔和希腊后裔为数甚众,盖因汉人最看重的匠作手艺,多半就掌握在这类人手中。

帕提亚人?

呵呵……

安息君臣不是不晓得工匠的重要性,万余匠人被“弄走”,对安息本就脆弱的手工业无疑是釜底抽薪的摧毁打击。

然而,安息君臣非但没强制扣留,反是如送瘟神般,盼着这支庞大的车队早早出了国境。

除却巴勒弗家族强大的影响力,更因五万汉骑滞留大夏,摆明就是要接人的。

现今已然接到,自是拔营东归。

安息君臣心神大定之余,亦不免深感屈辱,奈何形势比人强,便连素来强硬的米特里达梯王都只能竭力隐忍。

若与大汉开战,战场不是在安息境内就是在中亚,安息将士再剽悍,米特里达梯王也没狂妄的认为,安息大军能攻到万里外的大汉本土。

无论胜负如何,真正伤筋动骨的都唯有安息,尚未开战,两国就处在极端不公平的境况了。

一旦开战,汉骑甚至不用与安息大军硬刚正面,而是绕道西进,闯入安息腹地烧杀掳掠,那是安息绝对难以承受的。

若再加上极有可能“里应外合”的巴勒弗家族,这仗实是不用打,就已能预知结局了。

既是不免被汉廷讹诈,那也就只能从他处弥补损失。

过往年余,竭力西扩的安息大军也是打疯了。

与安息接壤的查拉赛尼和巴尔米拉,安纳托利亚半岛的拍加马王国和吕基亚,早已臣附安息的小亚细亚王国,包括大月氏“交付”的尼科米底亚王国,足足六国,尽皆覆灭!

若再加上早先征服的高加索北部四国,就是整整十国。

十国!

靖平高加索南北,横扫安纳托利亚半岛,威势惊天!

现今西亚,尚自苟延残喘的小国,只余地中海东南岸的塞琉古王国和哈希芒王国,以及阿拉伯半岛北部的纳巴泰部族。

若不算藩属国,单论实质疆土,安息已与大汉近乎相当,饶是罗马和巽加都无法与之相较。

安息君臣之所以能忍受汉廷的“讹诈”,亦因西扩非但能开疆拓土,更是掳掠到了大量的财富和奴隶。

“赠予”汉廷的五十万头奴隶,虽让安息君臣肉痛,然他们却是从疯狂西扩中攫取了更为庞大的利益。

尤是覆灭拍加马王国后,安息君臣皆是感叹乃至庆幸罗马人的愚蠢。

昔年,拍加马国王阿塔尔三世为保住王族性命,被迫在死前立下遗嘱,将国土献给罗马,罗马遂在此设立了亚细亚行省。

多年来,亚细亚行省暴乱不断,尤是罗马惨遭匈奴入侵,自顾不暇后,拍加马人趁势反叛,杀光了境内的罗马人,宣布复国了!

要晓得,拍加马位于爱琴海的东岸,与巴尔干半岛隔海相望,是最早希腊化的西亚国度,向来是周边地域的经济和文化中心,饶是成为罗马的亚细亚行鼠,也是极为重要的经济行省。

富到流油,且人口稠密!

帕提亚人的做事风格和罗马人自是不同的,安息大军攻陷拍加马后,压根没想过甚么长久经营,更不会埋下甚么暴乱的隐患。

四个字,烧、杀、抢、掠!

未曾大一统的帝国,各地贵族就如一群饿狼,不将战利品瓜分殆尽,各自搬回老巢,是绝不肯罢手的。

饶是安息王族,也往往会在征服的地域刮地三尺。

拍加马人这才见识到甚么是凶狠残暴,他们中的不少人怕是悔不当初,罗马人虽也曾血腥镇压暴乱,却也不至如帕提亚人般,将拍加马人皆视同奴隶乃至牲畜,肆意生杀予夺。

事实上,非但拍加马王国,包括近年被安息征服的所有国度,在实质意义上,皆是亡国灭种了。

亡国之民,尽皆押为奴隶,又比死去好多少,再谈甚么文明传承,无疑是天大的笑话!

汉人固然没将奴隶当人看,帕提亚人却是更为残暴,大贵族甚至不乏烹食婴孩的嗜好。

崛起不过数十载的帕提亚人,本就是个充满强烈矛盾感的民族集合体,虽杂糅了波斯和希腊的先进文明,近年又受到汉人的影响,然骨血里的残暴因子却仍未完全褪尽。

后世华夏,鲜卑人的文明进化,不也是建立在汉人的累累尸骸之上么?

鲜卑人,烹食过的汉人可不少,某些圣母表要求写本历史小说都要搞民族融合,去你麻辣个匹哦!

大夏商道,车马粼粼。

“安息国力愈发强盛了。”

刘兴回首西顾,忆及数月来在安息的所见所闻,意味难明的感叹道。

饶是巴勒弗家族近年没积极参与对外征战,却仍多多少少的分到些战利品,过往数月,押运到阿帕麦亚的财货和奴隶端是络绎不绝。

可以想见,积极出兵参战的大贵族,尤是主导西扩的安息王族,获利无疑更为令人咋舌。

娜索娅听出自家夫君的语气有些不对,没有随意接话,依旧捧着卷书册,津津有味的读着。

《一千零一夜故事》,十余年前便在长安周报连载,后来重新汇整刊印成读本,在大汉各郡县的新华书局皆是销量火爆。

娜索娅细细品读后,觉着里头虽讲述的是汉人故事,却隐隐透出某种波斯风情。

“那匿名着书之人许是怕语涉天家和朝廷,会犯了忌讳,故将这些故事都套上外族的风土民情吧?”

刘兴是如是为她解惑的,娜索娅想了想,觉着应该是这道理。

饶是如此,汉人眼界之开阔,对外族知悉之深,仍是教她深深震撼。

安息名为承继波斯衣钵,实则帕提亚人对波斯文化的理解,怕都比不过现今的汉人。

一个家族,培植世家底蕴,至少需要三代人的不懈努力。

一个民族,想要形成独特且深厚的文明底蕴,更非短短数十载可有建树的。

饶是有现成的文明体系可供仿效吸纳,然想要融会贯通,化为己用,没个百八十年也铁定不成。

现今的帕提亚人,无疑正站在文明进化的岔路口。

然而,他们怕是难以拥有足够的时间,去从容选择前路,再厚植底蕴。

盖因,汉廷不允!

“岳丈明岁还能弄到多少奴匠?”

刘兴扭头,对正看得入神的娜索娅出言问道。

娜索娅头也没抬,随口道:“阿父说了,每岁从兰姿外贸分到的红利,皆会用来寻摸奴匠。”

刘兴微是颌首,复又问道:“各房掌权者又如何盘算的?”

“还能如何盘算?每头奴匠万钱的高价,且将之押送至大夏国都即可,如此暴利买卖,自是乐意的。”

娜索娅将视线从书卷上移开,瞧着自家夫君,有些迟疑道:“只不知特使说的作不作数?”

她所谓的特使,自是阿帕麦亚使馆的新任特使徐隅,正是他授意娜索娅,让巴勒弗家族尽可能“弄”到更多手艺精湛的奴匠,且开出每头万钱的高价。

然非但要用兰姿外贸的名义,所耗费的赀财,也尽皆由兰姿外贸全数承担。

当然,徐隅许诺会呈报公府,请大农府为兰姿外贸减免部分关税和商赋。

“呵呵,他官居大行少卿,且为执节外使,在外有临机决断之权,说话自是作数的。”

刘兴摇头失笑,自家婆娘虽是天资聪颖,却终归是没学过甚么经世治国之术,自是瞧不出朝廷的谋算。

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汉人对此语早已耳熟能详,所谓人才,涵盖士农工商的佼佼者。

匠人,具有专业知识或专门技能,其具有的价值,自然也得到汉人更大的认可和重视。

安息奴匠,对汉廷的价值,更不仅止在创造社会财富。

每头万钱?

高价?

饶是买个数十万头,尽数杀掉,朝堂诸公乃至皇帝陛下,只怕也不会心疼吧?

况且,兰姿外贸又岂会真的亏本?

刘兴曾就读政经官学,且学业优异,自是能瞧出朝廷的谋算。

在物美价廉的汉货面前,本就脆弱又被不断掏空的安息本土工商业,又如何支撑下去?

军事是政治的延伸,经济又何尝不是政治的有效手段?

尤是在军力不如人时,饶是经济命脉被人牢牢拽住,也没有半分翻桌的底气,只能任人予取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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