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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片龙鳞(七)
两人打闹了会儿,徐凤言抱着玲珑告诉她过几日可能要带她出门。
玲珑顺口问:“婉婉能跟着一起去吗?”
徐凤言本来觉得这两个小姑娘感情好是非常让他骄傲的事情,可现在他觉得她俩的感情是不是太好了一点?干什么都要想着对方,请问有人想到过他这个孤寡老穿越男吗?
于是他就问了:“你怎么什么都想着婉婉,难道你就不想跟我一起过二人世界?”
他老婆笑了。
笑得徐凤言头皮发麻,“你不会觉得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玲珑的话一点都不留情,“那肯定是因为婉婉很可爱啊!”
徐凤言突然惊觉,你说他老婆这么个性格,就算是穿越前,肯定也是那种众星捧月的人群焦点,为啥三十五岁了还单身?难道是因为眼光高?不不不,当你的生活到了一个高等层次,所遇到的人,也都会是与你相近的人,即便没有完美的,也总有看得上眼的,可她直到穿越前还是单身,难道她喜欢女人?
这么一想,对婉婉那么好也就不奇怪了。
徐凤言绝望地看着老婆:“……我该不会成同夫了吧!”
玲珑笑出声:“想太多了吧你,你的脑子里除了百合就没有别的了吗?看到两个女人关系好就是蕾丝?那你天天在外面跟男性同事混在一起,我是不是也该怀疑——”
“别别别,千万别怀疑,我绝对是直的,喜欢女人!”徐凤言赶紧纠正自己的性向,他并不歧视同性恋,但如果自己老婆喜欢上自己妹妹,那他肯定很痛苦,因为他已经做好了跟老婆共度一生的打算。“而且就喜欢你这样的。”
当然了,如果能长得再成熟一点就更好了,现在浑身都透着稚气,十五岁的女孩子,哪怕灵魂再丰富,外表也仍然太小了。
徐凤言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次日出门时心情都极好。他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日子再忙再累,也会在回家的路上绕好长一段路,只为给玲珑买一包她喜欢的那家炒栗子。
他在等一个机会,如今他在翰林院,做的最多的工作便是整理之前的文书,古代没有目录检索的说法,因此文献都是以年份存储,然而每一年要存储的文献数不胜数,一旦有人要调用,那就得抽出不少人手去翻阅,十分麻烦。
这里没有拼音及字母的概念,因此徐凤言便按照首字比划对历年文献进行分门别类,这样的话只要数一数自己要找的文献首字比划,就能轻松找到所需要的资料,大大节省了时间。再加上他出身便与旁人不同,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也十分看重他,见他立了这样的功劳,立刻将之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也还记得这个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徐凤言在某些政策上的观念简直与他如出一辙,对正值壮年的皇帝而言,他想要做出一番不朽事业是很难的,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围绕他最大的问题无非就是老百姓的衣食住行,以及时不时的天灾,老百姓整体生活水平上不来,去谈什么精神教育,那都是空话。
此外便是全国各地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就连朝中也不少这样的人,皇帝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首先就得有能用的臣子。
他更愿意启用新人,因为和老臣比起来,年轻臣子更有朝气、更有干劲儿,也更大胆,不像那些老油条,问事儿的时候一个个推搪理由无数,
只是徐凤言实在是太年轻了,皇帝很担心自己会揠苗助长,因此才无视了他一段时间,想要压压他的锐气,等一个好时机,若是徐凤言也愿意,皇帝会选择让他外放,做出点功绩,再度回朝,历练过后,自然能够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而徐凤言在翰林院的种种行为,其实也都落在皇帝眼中。
当掌院学士将徐凤言弄出的目录检索给皇帝过目时,皇帝很爽快地赏赐了徐凤言,并让他入宫给自己讲经。
与徐凤言同一批的连嫉妒都不敢嫉妒,谁让人家会投胎,从出生就在终点,享受了一切最好的资源,父亲还受皇帝看重,自己也争气。其实想想,那目录检索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换作谁都能领这个功劳,问题就在于机遇摆在那儿,他们谁也没看着,谁也没抓住,平白让徐凤言青云直上,这入宫给皇帝讲经,只要皇帝对自己印象不差,日后还不是一路飞黄腾达?
然而徐凤言即便获得如此殊荣,也依旧不骄不躁,恰逢掌院学士五十大寿,作为下官,徐凤言自然是要去贺寿的。
他前些日子跟玲珑说要带她出门,也是因为这个。
掌院学士性格敦厚温和,从不苛待下属,翰林院风气清正,颇有名士之风,也大多是受他的影响。否则换个人,早把徐凤言的功劳给抢了,掌院学士却是很乐意培养人才的。
一大早徐凤言便起了身,老婆倒是还在睡,玲珑很爱赖床,国公夫人对此颇有微词,徐凤言却不以为意,按理说人家还在长身体呢,十几岁的小姑娘赖床怎么了,又不能去上学上班,在家里还不给睡觉,天天对着墙发呆,闷都闷坏了。所以他也不拦着玲珑,只要带着人在身边,哪怕她偷偷出去玩,徐凤言也不会生气。
不过今天要去贺寿,可不能真的睡到日上三竿。
徐凤言心疼又无奈地把玲珑从被窝里挖起来,她跟没有骨头一样倒在他身上,整个人娇嗲嗲、软绵绵的,弄得徐凤言脸红心跳,赶紧让小雀小蝶来给她穿衣服,梳妆过后玲珑彻底清醒,徐清婉也打扮好了,她很兴奋,毕竟她很少正大光明的出门,哥哥嫂嫂会带她一起出去,从昨天晚上开始,徐清婉就兴奋的没能睡着觉。
三人一起用了早膳,随后便上了马车。
徐凤言自己骑马,他不喜欢坐马车,这个时代可没有水泥路,京城的大街道还好,是青石板转铺就而成,但大部分路边还是坑坑洼洼的,这马车本来就没有减震装置,再一走这路,多厉害的车夫也不顶用,要是坐得久一点,屁股都能给你颠成好几瓣!
相比较而言,自然是骑马更舒服。
只可惜不能跟老婆共骑,要是没带婉婉的话倒是可以,徐凤言是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玲珑也是如此。
到了学士府,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因为今日是家宴,携带家眷来的不少,尤其是大家都知道,掌院学士一共有三子两女,都已成家,孙子孙女们也大多许了人家,惟独三子所出的幼孙,不仅天资聪颖,又生得俊秀,学士府家风清正,这样好的郎君,自然是许多人眼中的乘龙快婿人选,因此家眷中,明显未成婚的姑娘要多一些。
看着徐凤言亲自握住玲珑的手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这动作虽然孟浪一些,却十分体贴温柔,再看看自己那只顾着跟人打招呼完全不管女眷的丈夫,心里免不了泛起酸水儿。
徐清婉则是被玲珑扶着下来的,三人并肩朝学士府走去,玲珑总觉得从自己下了马车开始就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她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穿着嫩绿色罗裙生得很是美丽的姑娘,对方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眼神似乎有点奇怪,带着点不敢相信,又带着点幸灾乐祸。
不仅是玲珑,徐凤言也注意到了。
他状似不经意地回头,与那位嫩绿色罗裙的姑娘对视,结果对方却像是受惊一般,迅速别过头,这让徐凤言有一点点奇怪,他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确认自己是不曾见过对方,更别提有什么交情,可对方看他的眼神却不像那么回事儿啊!
不过他也没多想,而是牵住老婆的手,带着她跟妹妹一起进了学士府的大门。
男女分开,玲珑带着徐清婉去了后院,徐凤言则与其他同僚在前院,好巧不巧,玲珑还被分到了和那嫩绿色衣裙的女子一起,两人中间只隔了容婢女经过的空隙,桌子虽然不算挨在一起,但也是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
因为对方一直看着自己,虽然看得很委婉、很小心翼翼,但玲珑并不喜欢自己被人这样打量,她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你去动物园还得买门票不是?
所以她直接问了:“这位小姐不知如何称呼,为何总是盯着我?咱们曾经见过面么?”
那姑娘吓了一跳,连忙道:“请这位小姐见谅,是我失礼了。”
态度还算不错,就是眼神怪怪的,既然人家都道歉了,玲珑也不是那种抓着不放的人——她自认为自己是最宽容善良又可爱的,便与婉婉说起话来,两人还尝了面前桌子上的一些小点心,研究着哪个好吃,回去后可以让府里的厨子试试,又哪样味道一般。
看得那嫩绿色衣服的姑娘愈发不敢置信,尤其是她的目光,常常在玲珑与徐清婉脸上流连不去,似乎不认得这两人是谁。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早该死去的人,却没有死去,而徐清婉,居然也变了!一点都不畏畏缩缩,虽然还是很害羞,却也很爱笑,这跟她记忆中的人都完全不一样!
正这么想着,又见玲珑扭头看自己,吓得她连忙别开视线,刚才已经道过歉,若是再次被人抓住,那才是真的失礼。她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跟徐凤言的妻子妹妹较劲儿的!她是为了自己崭新的人生!
说来也巧,掌院学士的孙子孙女中,惟独三子所出的幼孙及幼孙女未曾有婚配,不过后院都是女眷,幼孙肯定是不会出现在这种诚,负责今日寿宴的是韦家长媳,也就是掌院学士的大儿媳妇,另外两位夫人也都有出席,其中三夫人自然是万众瞩目,因为那位如意郎君,正是出自她的肚皮。
连那位嫩绿色衣服的姑娘都掩不住有些激动。
玲珑觉得她是真的很奇怪,这位姑娘——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姓什么,又叫什么名字,但是只从外表来看,属于那种极为端庄贤惠的,也是长辈们最看好的儿媳妇类型,可是她的眼神又很奇怪,端庄贤惠的人怎么会幸灾乐祸?对她们来说,哪怕是头发乱了一点,裙裾脏了一寸,都让她们难以忍受。
不过年轻姑娘,看到心目中如意郎君的母亲,会激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玲珑没想太多,就像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位姑娘是不是重生的一样,灵魂的味道闻起来不是很好闻,但也不难闻,就是那种最普通最普通的味道,这种人一般重生了也不会对世界造成什么影响,改变不了谁的命运,所以她懒得管。耐看吧中文网
只要不主动惹她,爱干啥干啥。
等到三夫人介绍了自己最小的女儿韦小姐后,玲珑咔嚓咬了一口手里的芝麻酥糖。
嘿,今儿这宴会有意思,嫩绿色衣服姑娘虽然闻起来灵魂味道一般,但与身体还算契合,这位韦小姐就不一样了,合着一场宴会还能遇到两个奇人,这可真是少见。
大部分的世界,只要没有崩坏,就不会出现重生、穿越之类的情况,即便有,也是极少数,像是那种重生者穿越者扎堆的,基本就象征着世界开始错乱,不过这两人的灵魂都比较相似,属于寡淡无味的那种,玲珑也就没管。
别人能有这副奇遇是他们自己的运气,只要不舞到她头上,都跟她没关系。
但让玲珑没想到的是,韦小姐似乎对徐清婉很有好感,介绍完后,因为还没到时间,学士府派了下人引领她们四处逛逛,府中有个花园,掌院学士爱花成痴,打理的很是精心,韦小姐则直接奔着徐清婉来了,先是与姑嫂二人见礼——礼数做得并不好,显得很粗糙,但从韦小姐的仪态来看,不该如此。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是身体里的这个灵魂不擅长。
她先是惊艳于玲珑的容貌,随后听说玲珑姓崔,乃是崔尚书之女,表情就愣住了。
显然年纪也不大,否则不会表情管理如此失败。
之后,韦小姐一边热情与徐清婉交谈,一边似有若无的打量着玲珑,那视线火辣辣的,弄得玲珑都想笑。
婉婉也觉得很尴尬,她与这位韦小姐并不熟悉,今天也是头一回见面,可对方未免也太过热情,直接挽住她的胳膊,说要给她介绍自家花园如何如何——她想跟玲珑在一起呀!
见玲珑离得略略有些远,韦小姐压低嗓音,问徐清婉:“你嫂子真的姓崔呀?”
徐清婉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点点头:“是的。”
“怎么可能呢?”韦小姐很不可思议地说,“你嫂子不应该姓肖吗?”
徐清婉:?
她嫂子就是姓崔呀,怎么姓肖了呢?
韦小姐便偷偷拿那种自以为然小心翼翼的目光盯着玲珑瞧,似乎是想瞧瞧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但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不同,她甚至跑到玲珑跟前,趁着玲珑不注意:“天王盖地虎!”
玲珑松开手里的一朵花,看向她:“嗯?”
韦小姐尴尬了两秒:“哈哈,我是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啊?”
玲珑笑眯眯:“没听过啊。”
“那你喜欢芝士还是奶油?”
玲珑睁着无辜的眼睛:“什么芝士奶油?”
韦小姐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徐清婉见状,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韦小姐在欺负她嫂嫂,她立刻冲过来抓住玲珑的手,很戒备地盯着韦小姐看:“嫂嫂,你脸色看起来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外面风有点大,一会儿肚子疼可惨了。要是让哥哥知道,又要心疼你了。”
韦小姐头上蹦出一个问号,她自以为跟徐清婉聊的挺好啊,怎么徐清婉突然对自己有这么大敌意?
徐清婉硬是拽着玲珑走,这学士府的花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国公府也有,就算没有学士府的漂亮,等会儿跟哥哥说,让哥哥去种,反正哥哥什么都会!
韦小姐看着这对姑嫂的背影,气得跺了下脚,正在她也想走人时,一个嫩绿色衣服的姑娘走近,“你好,韦小姐,我想问一下——”
韦小姐心情正不好呢,根本不想搭理人,被人一叫,头一抬,语气相当之冲:“有什么好问的,有事儿不能找别人吗?我们家又不是没给你们安排下人引路!别什么都来找我套近乎!”
说着转身就走!
留下那嫩绿色衣服姑娘站在原地尴尬不已,好在周围没多少人注意这边,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也赶紧离开,免得留下叫人嚼舌头。
徐清婉很有自知之明,她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性格,再加上国公夫人管得严,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哪怕是出席宴会,也很少会有人跟她交谈,哥哥尚未成亲时,那些对哥哥有意的小姐们倒是乐意跟她做朋友,奈何国公夫人对儿子严防死守,生怕徐清婉引狼入室,在她心中,儿子必定是最好的,什么都要有,至于女儿,养成大家闺秀后找个好人家嫁了便是,没有朋友也无妨,尤其是那些小姑娘,一个个心思活络,可不能让她们接近徐凤言。
但如果是现在,国公夫人可能会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坚持,怎么就全便宜了玲珑呢?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种了一棵果树,最后不仅果子全叫人给摘了,连树都被人从自家院子里挖走了!
以至于国公夫人这段时间躺在床上生病,一直没能好转,原本想叫玲珑去侍疾,结果玲珑去的时候徐凤言也跟着一起去,没人比他更熟悉国公夫人的套路,他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下人在,国公夫人一定要玲珑伺候着才能舒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难道比下人还会伺候人?说白了就是仗着自己是婆婆想折腾儿媳妇罢了。
一个是没有感情的生母,一个是老婆,徐凤言想都不想便站在了玲珑这边。
他也不是没试过跟国公夫人讲道理,奈何这就不是个听得进去人话的,只要你不如她的意,那就是不孝。
算了,不孝就不孝。
徐清婉是想什么都跟玲珑说,眼下四周悄悄,她便凑近玲珑耳边:“我觉得韦小姐很奇怪。”
玲珑问:“哪里奇怪?”
“她对我太好了。”徐清婉是单纯不是傻,“哪有人第一次见面便这样、这样……”
她想了半天,想不到该怎么形容韦小姐的表现,这在贵女圈绝对是绝无仅有,独此一份。此前哪怕是别的姑娘想要通过跟她交好来认识哥哥,大家也都是轻声细语,韦小姐却有些过了头。而且对方几乎不怎么掩饰,一连串的问题都是在问哥哥,徐清婉忍了好几次都想说,可是我今天是与嫂嫂一起来的,难道你不知道我哥哥已经成亲了吗?
再说了,掌院学士的孙女,难道要去给她哥哥做妾?
连翎心表姐都不乐意做妾了,这怎么还有自动送上门的呢?
“热情。”
“对,热情。”徐清婉点头,“她还一直问哥哥,我不想回答她。”
“没关系,你只要不理她就可以了。”
“可以吗?那不是很没礼貌?”
“当她不顾你的意愿时,已经是她先没礼貌了。”
徐清婉把玲珑的话奉为圣旨,她也的确不擅长跟过于热情的人交流,如果对方出自真心还好,但韦小姐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不希望任何人觊觎哥哥!
不过这也导致寿宴结束后,一直都饱受妹妹崇拜敬爱依赖的徐凤言遭受了冷脸。
他人都傻了,问老婆:“……我是哪里得罪了婉婉?”
这怎么还带跟哥哥甩脸色的呢?早上一期出门时还不是好好的?
其他女眷都是各自离去,只有徐凤言是过来接妻子与妹妹,体贴温柔又俊美,看在他人眼中,真是令人艳羡,但最最百感交集的,却是那位坐在玲珑旁边,身着嫩绿色衣服的姑娘。
她有些失神,因为前世,她嫁给徐凤言之后,两人也曾有过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只可惜日后渐行渐远。
终究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