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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如何称呼?”
船老大黄镇伸手将杨信拽上甲板同时热情地问道。
“杨信!”
杨信坦然回答。
黄镇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条好汉!”
他拍着杨信肩膀感叹。
估计他以为这是一个临时编出来的假名字,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欣慰的只是自己手下又多了一个亡命徒而已,从这表现就知道,这一船就没什么良民。那几个正忙着把舢板固定在船舷的水手,纷纷用他们的方式向杨信表示欢迎,一个个面目狰狞目露凶光。尤其是在黄英拍了杨信一把提醒他别忘讲故事后,至少一半水手表情已经很凶恶了。
黄镇没有跟他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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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一个需要砍两次头挂一次绞刑架的在逃犯用得着这个吗?
黄英紧接着走出来,扔给杨信一块硬梆梆的面饼子,她自己同样拿一块啃着,杨信站在她身旁看着这艘船。
标准的内河平底船型。
或者应该叫浅船。
长度不到二十米,除了前甲板最多四米空着外,剩下全都用半圆的船蓬覆盖,船蓬是竹编的,而且刷了桐油。但在尾部舵舱上方,却额外加了一个低矮的大木箱,从开着的窗口可以看见里面挂一件肚兜
黄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红着脸踩了他一脚。
这是她的闺房。
船上的桅杆已经放倒,是一架人字桅,此时船依然在潮水推动下,不过两舷都备有长桨,显然需要时候还得人力划桨。让杨信疑惑的是他们带着的舢板,按这类内河船一般是不会带这个的,这艘舢板虽然不过三四米长,但对于这样一艘浅船来也是个很大的累赘。当然,这种事情他是不会问的,无论做什么,以后他都会知道的。
此刻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夜幕逐渐笼罩,潮水推动下的浅船,在宽阔的河面无声向前。
很快西岸灯火闪烁。
紧接着一处不的市镇和一处宽阔的河口出现。
“这又是通哪个鬼地方?”
杨信问道。
“通我家!”
黄英白了他一眼。
“这是去三角淀的,过了丁字沽就进三角淀,出三角淀进会同河,继续向前是苑家口,北上霸州西去清苑。”
黄镇笑着。
“那咱们去哪里?”
杨信问道。
“今晚先到尹儿湾,若路上无大故,估计七八后就能到张家湾,到时候杨兄弟可以去京师逛逛,沾一沾帝都的龙气。”
黄镇道。
“哈,我连皇帝老儿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杨信毫无敬意地。
“今上虽在位四十七年,但若这皇讳的确少有人知。”
黄镇笑道。
万历四十七年!
杨信终于知道这是哪一年了!
万历四十七年初夏,气还不算太热,萨尔浒之战刚刚打完,大明朝因为杨镐脑残一样的三百里战线四路进攻,被野猪皮以骑兵速度优势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最终使得关外这场堪称决定性的大战以大明的失败而告终。明军在关外的精锐野战部队更是损失殆尽,甚至四个主将三个相继阵亡,从此彻底失去了辽东战场上的主动权,不得不转入防御,然后开始明清双方在关外持续近三十年的的鏖战
准确是二十六年。
时间还早呢!
杨信的心情立刻好了许多。
至少他依然还在大明的盛世,虽然这个盛世已经日薄西山,但好歹比地瓜盛世强得多。
夜风中他傲立船头,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尹儿湾,岸边的漕船数量也越来越多,很快再次就如津码头般密密麻麻起来,而且绵延向前望不到尽头。这些满载沉重粮食的江南船吃水远超他脚下的浅船,只能借涨潮航行到这里,然后搬越岸上的一座座仓库,而一艘艘剥船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这些粮食源源不绝运往通州。这些漕船不同于民船,都是有军队押送的,每船都配有几名士兵再加上雇佣的船工,他们在任何河段都享有优先通过权,一旦遇上航道拥挤,所有民船必须为他们让路。
这是京师的命脉。
“上冻怎么办?”
杨信道。
“冻着呗,哪年这白河上不得冻个几千艘船。”
黄英道。
完她拿起一支长桨,或者也叫棹塞给杨信
“撑船去!”
她推了一把道。
最低等船工,或者也可以苦力杨信,和那些水手一起撑着长棹,将这艘吃水不过三尺多点的浅船撑到了岸边停下。黄镇派出水手上岸,到熟识的饭馆买来酒肉,黄英自己动手做了几条鱼,这就算杨信的入伙仪式,但具体干什么的黄镇并没有。虽然他这趟就是往京师送一批货,但很显然一个奉公守法的商人是不会吸纳一个逃犯的。至于他们这次运输的货物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主要是一桶桶的菜籽油,在津已经卸下一部分了,还有少量干槐花之类乱七八糟的杂货。
这是从河间运过来的。
从河间走玉带河水路接入会同河也就是大清河,然后过苑家口,继续顺流而下进入三角淀,这时候三角淀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整个津以西全都是。这片现代已经消失的湖泊,承接了整个大清河水系和永定河水系的来水,后者还叫浑河,而且分两股,一条直接进三角淀,一条在苑家口汇入大清河。最终整个北京以南几乎半个北直隶的河水,统统汇入三角淀然后在丁字沽进入北运河或者叫白河。这个内河航运体系一直到清苑,覆盖北到涿州南到正定的广袤区域,现代人们熟悉的白洋淀也是其中一部分。
但只是一部分。
白洋淀比三角淀得多。
不过三角淀的繁荣期也就是明末清初这点时间,到麻哥时候因为永定河堤坝修筑,使得永定河携带的泥沙全部涌入三角淀,最终一点点被泥沙沉积填平了。
但这时候真堪比水泊梁山。
吃饱喝足的杨信充分表现出一个好伙计的素养,不该问的不问,该睡觉的睡觉,话折腾这一他也有点疲惫了。
第二。
“咱们还不走吗?”
叼着面饼子的杨信问道。
“莫急,等一等再!”
黄镇保持着他那幅老好饶笑容道。
不过他肯定不是老好人,这家伙一身肌肉和伤疤,而且一条胳膊看上去要略微粗壮些,这明显是经常拉硬弓的结果,要手底下没人命杨信是不信的。
“还没吃饱,饿死鬼一样!”
黄英打了杨信一下道。
“能吃就能干,吃饱了才好干活!”
黄镇笑笑道。
话间下游河道中,一艘看着眼熟的客船缓缓而来,黄镇立刻招呼一声,杨信几个赶紧把船撑向航道。因为这里漕船数量众多,原本就不宽的河道被堵成一条水巷,他们和那艘船正好形成交汇。那船舱里汪家的老管家走了出来,看了看他们,然后笑着向甲板上的黄镇招呼一声。
“黄长年,真巧啊!”
老管家道。
“都管,您先请!”
黄镇满脸堆笑地躬身道。
“咱们正好同行,也好路上互相也有个照应,四,拿两盏灯笼给黄长年,把咱们的也打出来!”
老管家道。
很显然这就是黄镇的目的了。
运河上行船没那么容易,沿途需要面对很多麻烦,尤其是前面的河西务还有一个钞关,也就是专门收过路费的,但无论什么麻烦只要有这两盏灯笼,基本上就都能挡回去了。这个汪家是汪可受,以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万历的亲信老臣,连萨尔浒之败都没动摇他的地位。北运河这一带都是津右卫,尹儿湾除了官仓外,还有就是尹儿湾浅铺,也就是专门疏浚河道的军户,这些统统都在蓟辽总督辖区。可以有这两盏灯笼,还有老管家这条船开路,这一路上不会有人敢为难黄镇了。
黄镇赶紧靠过去,不断感谢着接过两盏灯笼。
“这位兄弟面善啊,昨日为何没见兄弟在船上?”
老管家似笑非笑地看着杨信。
“想来都管年长,见的人多,总有几个长相相似的,就晚辈看都管也亲切,就好像乡里一位长者!”
杨信道。
“啊,这倒有几分道理,起来我倒也想起你像谁了,不过那个人脸上的疤是在左边,但你这个疤是在右边。况且他身上还有很大一个疤,你这身上倒是滑溜得很,此时再看就一点不像了。下次你要看见一个长得与你有几分相似,但身上有一个很大的伤疤,而且左脸上也有疤的,一定要记得报官,此人乃在逃凶犯,切记要心。”
老管家笑道。
“多谢都管警醒!”
杨信一本正经地道。
就在这时候,老管家身后的一处窗口,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探了出来,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这两个睁眼瞎话的家伙。
不过紧接着她的目光就转向了黄英。
“黄家姐姐!”
汪家那位姐兴奋地挥手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