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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鹄之志(七)
钟仪抬目,刹那间就被震撼:这没有任何人间烟火点染的无边星空,像是镶嵌着闪亮钻石光芒的黑色曜石,周围一切安静又寂寞。.
像是把他突然从人间抛进了一汪大湖之中,钟仪在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星空中放空了神思。
钟仪闭目而看,在里面看到了许多,那里面有悲伤,有愉悦,有钟仪和阿礼都心知肚明的,将要面临的离别。
阿礼的理想,就是他想要告诉钟仪的,他不喜欢局限的人生,他需要一片无边的夜空,永远有着星光,永远闪亮。
钟仪却觉得,夜空不及天空,没有云朵,只有黑暗,天和地之间冷冷的距离感,是那么的冷冷清清。
高处不胜寒,风把钟仪垂落在胸前的黑发都吹的冰凉。
“阿礼……我觉得这样会着凉。”
“不会。我抱紧你了。”
身上的长袍被拉紧,热度也从背后传递过来。
“阿礼,你比我厉害多了,以后也会比我有出息的。”
“谁说的。”
“我自己觉得。”
“小仪……”他良久不说话。
“怎么?”
“我如果去了繁城,便不会轻易回来。”
“……为什么?”
“……”
阿礼没有回答,过了很久,钟仪都打算说“我们回去吧”的时候,他回答了,他把钟仪转了过来,漆黑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坠落在了里面。
他说:“安都,会是我一生认定的故乡。而你,也是我一生认定的弟弟。这些,无论何时,何事,都无法改变。”
钟仪愣了一会儿,哈哈笑了。
回来的路上,他们说着散乱的笑话,嘻嘻哈哈地回家。
然而,这些快乐,就如同望天台上不着边际的谈话,随着冷冷的夜风,慢慢消散,最终不见。
钟仪知道,阿礼他,永远都看得比自己远。
一个布满星光的昨晚,便有一个阳光灿烂的明天。
今天艳阳高照,秋高气爽,他们用完早饭便送阿礼去文泰楼。
到场依旧没开大门,他们站在稍微空的地方等待。
早晨的阳光温度刚刚好,倾撒在花坛里,为祝纹的一袭白衣添了几分亮度。
钟仪欢欢喜喜地跑到祝夫子面前问好。
祝夫子笑眯眯地摸了摸钟仪的头,向爹爹行礼。
钟仪附在阿礼耳畔说:“这是我的夫子,王散因的表兄。”
阿礼听了,打量着祝纹。
阿礼一向很有存在感。
祝纹看了看阿礼,对爹爹说:“这位才俊便是您的大儿子?果真挺拔俊朗。”
爹爹笑的温和:“过奖。”
阿礼看了看祝纹手中提着的木饭盒,问道:“祝夫子来送散因兄?”
祝夫子微笑着说:“散因出门时要吃我做的午饭,可是我后来才想起文泰楼规定午饭是统一在楼内用的,所以来向他知会一声。”
钟仪和阿礼对视一眼,钟仪心想:王散因怎么会不知道?他昨天不是来考试了吗?
正想着,就听见一声独特的清冷嗓音:“表兄,你来了。”
祝纹连忙回头,一见来人,便莞尔:“正找你呢。”
王散因向钟函行礼:“钟叔。”
钟函笑笑,拍了拍王散因的肩头。
王散因走近祝纹,面色平淡:“何事。”
祝纹将木饭盒递给他:“午饭只能在文泰楼里吃,你早餐吃得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金丝绵绒糕和普洱茶,还有几片玫瑰干。”
王散因接了,眉目间没起一丝波纹:“你随我来。”
祝纹疑惑,看了看钟函他们:“去哪?”
王散因率先转身,扔下话:“你来便是。”
祝纹愣了一下,歉意的笑笑,便告辞而去。
过了一会儿,也没见祝夫子回来,他们便说着些闲话。
爹爹说:“小仪,你回去后便去练琴,昨日戏耍了一天可是。”
钟仪低目垂头:“是……”
爹爹又面容和蔼,语句残忍地说:“《羲和字帖》练得如何,不如傍晚练两个时辰,那是阿礼刚好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钟仪欲哭无泪:“好……”
爹爹摸了摸钟仪的头,“小仪乖。”
钟仪在爹爹摸完钟仪的头之后愤愤瞥了阿礼一眼,用眼神传达:“都怪你,昨天出来都没有想办法把后门锁上!”
没错……昨天他们一气呵成地开锁拉门关门,跑出去后,后门的锁自然是没有人锁的,然后看门的就发现了……接着爹爹娘亲发现钟仪和阿礼“失踪”了,只发现一只洗的香喷喷的干干净净的花田在床榻上滚来滚去……在家人着急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钟仪和阿礼欢欢乐乐回来了……
咳咳,阿礼是考生,再大的错误也不会惩罚他,钟仪一个放假在家的闲人就不同了。
钟仪默默动着手指调制灵活度,心想回家估计停不下来了。
阿礼看了看大钟,说:“我要进去了。”
爹爹拍拍阿礼的肩膀:“放松,家里在熬排骨汤,晚上有藕肉饼和水晶虾仁,等你回来。”
阿礼点头,向他们笑笑,便随人流进去。
眼见阿礼的的墨绿色身影慢慢远去,爹爹拉着钟仪的手,笑得温柔:“回家吧。”
钟仪微笑点头,内心已经流泪。
回家之后,爹爹捧来中级琴师要练的琴书,钟仪一看《中级琴师必学》《中级琴师琴曲》《中级琴师考级必读》……顿时头大。
钟仪一脸苦相地看着爹爹。
爹爹却一副好脾气模样的看着钟仪,从身后拿出一本书——上面赫然是“《自创短曲谈》——不老神君着”。
钟仪:“……”
被遗忘了好久的书还是被翻出来了。
爹爹微笑着说:“一并看了吧。”
钟仪苦涩地点头不作声。
爹爹又拿出钟仪的《羲和字帖》,翻看着:“你上次写到了第七十一页了。”
钟仪坐在琴凳上选着书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爹爹翻着钟仪的字帖,一一评点。
嘶——
钟仪冷汗一冒,想起一件事!
钟仪猛地站起来。
爹爹被钟仪一吓:“怎么了?”
钟仪挠着头心想办法把字帖拿回来,支支吾吾地对爹爹说:“呃,那个……那个。”
门外传来脚步声,钟仪转头一看——是老刘。
老刘对爹爹说:“老爷,王员外来了。”
“哦?”
天助他也!
爹爹顺手将字帖给钟仪,点点钟仪的鼻头,说:“好好练琴,中午检查。”
一旁的老刘呵呵笑:“小少爷一定听话。”
钟仪连忙乖乖点头,目送爹爹和老刘离开。
呼——好险,那丫头写给钟仪的不明不白的诗还在上面呢。
他翻到那一页,对着隽秀的小字郁闷:虽然他不大看得懂,但是觉得她的感情有些隐秘……第一次钟仪没有把他看不懂的东西拿给阿礼看……或许是因为白妗语是女孩子……女孩子很容易不高兴的……
钟仪想着,她的意思是他们之前见过?那他怎么没多少印象?他的记忆中的确出现过一片大大的绿油油的稻田,不过没有女孩子和他玩过啊?
钟仪用手指敲敲书桌,再次疑惑。
对于不容易想明白的事情,或者不容易记起来的事情,如果使劲想就会让他头晕烦躁,于是钟仪呼了一口气,将那页纸撕下来,打算收起来。
放哪好呢?
钟仪的目光在琴房里转了转,发现了花田的临时猫窝(一般钟仪弹琴它就在这里打瞌睡),花田的猫窝主要还是在钟仪房里。
那么……钟仪将纸张折叠好,藏在花田的猫窝里铺垫的被褥下。
呼——没事了。
钟仪拍拍手,坐在琴凳上开始练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