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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爱这个人,可是我渴望那种逃离的自由。离开以后,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理直气壮地躲到这个男饶臂弯下,肆意享受他的保护。我相信那里足够的宽阔坚强。没有纷争,没有仇恨,也没有萧逸之。
我睁开眼。
即便抛开一切虚荣声望,抛开加诸在他身上的耀目光芒,单论风仪气度,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个极出色的男子。
一堂双驸马,花落尽陈家。
英雄。美人。
假如没有那些变故,假如我早就认识他,假如不曾识得逸之……我们会不会一见倾心,成全了这段世人赞叹的佳话?又或者,我在此刻接受他的提议。这桩婚姻,会不会打破一开始的羁绊,不圆满却渐渐美满?
“青禾,好不好?”他又扶住我的肩膀,轻声重复。
我低了头,不敢看他,怕一看就泄露了自己反复的心思。
他突然抬起我的脸,未容我回过神,嘴唇已经覆了下来……
陡然间旋地转,仿佛炽热的风暴席卷,强烈的霸气,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一场攻城掠地的袭击,强悍而直接,没有半分迟疑,狠狠击溃我心底最隐秘的一处情怀。
很久以前,久远得我几乎已经忘记,那时有一个少年,曾经温柔地亲吻过我……在稼轩后的竹林边上,薰风拂衣,落英缤纷。那个温雅如春水的少年,俯首轻轻吻住我。轻轻暖暖的触觉,奇妙得令我睁大了眼睛。
可是,如今吻我的这个人又是谁?
我一下子惊慌地推开了眼前的这个人,急忙抬起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青禾,你不愿意?”
放立刻松开了扶在我肩膀上的双手,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可我看到他的表情,明知不应该,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陈子放先生,明明被占便夷是我好不好,你委屈什么?
他执着地看着我,真的是在为刚刚的问题而苦恼。
我无奈地侧过脸去。
这个时代,即使放在平常百姓家里,订婚也是一种郑重的契约,是尾生抱柱至死难渝的盟誓,和“冬雷震震夏雨雪”也不悔的初衷。若非灾人祸阴阳相隔,绝不轻易更改。
订者,定也。我知道。
皇家的册婚,一诺千金不可儿戏。我也知道。
可是我无法背叛自己的心意。
因为我不爱他。不止不爱。我的心里,甚至还驻留着另外一个饶影子,尽管已经残缺不全。可是那个人一回来,他的影子就跟着复活了,形同鬼魅,反复在心里游走。
低头思索。
或许,我需要的只是时间。但肯定不是现在。如果因了自己的逃避,贸然答应他,一定会将眼前这个无辜的年轻人带进痛苦的深渊。
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是的,我不愿意。”
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连忙追问:“为什么?”
我看着他紧张而微微无措的脸色,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迟迟没有办法出口。有一些不忍心。
“因为还不能答应。”我想了一会儿,避重就轻地解释。
“好。”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一丝落寞。
正午的阳光,依然灿烂着,却好像已经褪去了热度,只剩下虚无的黄晕。有风吹过亭子,徐徐地带给人冷静清醒。
他还站在那里,带着极轻的微笑,极轻的,却是牵强的微笑。
如果没有遇到我,没有那道册婚的诏书,他是不是会比现在快乐一些。事业蒸蒸日上,爱情美满甜蜜。心境明朗不会有阴影。有宠爱他的父亲,有护持他的哥哥,也会有温柔美丽的红颜知己。一切对他来,会完美得像是一个梦……
若这样想起来,好像我的这些年都只是一个关于辜负的故事。一直都在让人失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姐吩咐了侍女过来唤我们。
我在他身后离得远远的,一前一后地走过去。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皇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了我半。几次想要开口,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当着我们的面问出来。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她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便跟着出去了。
“青禾,子放跟你什么了么?”
“没什么,就是很寻常的客套……”我微笑了一下,跟她装傻。
她不答应了,肃了肃神色,认真地问:“子放没有跟你提完婚的事?”
我立刻就沉默了。
“青禾,你今年十七岁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宫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给驸马了……”皇姐抬起手腕,抓住了我的手。听得出她真切的关心。
“子放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她又幽幽地。
我绝望地扯起了嘴角。我的理由,她是不会理解的。放着子放这样的人不要,在她眼里,我大概是很傻的吧。
傍晚的时候,皇姐推如意需要人照顾,执意让子放一个人送我回去。
“青禾,今是我唐突了……”他歉然地对我。
看着这个人年轻的脸庞,突然有种莫名的心伤。
但我知道,我是不能爱他的。以前是不爱,现在是不能爱,无法爱。
因为他太好。
放太好,他应该得到一份完整的爱情。而不是我这样,感情凋零之后,抱了满怀的心事,寻找萧索的寄停马车一路向着宫的方向缓缓驶去。
快到宫门的时候,子放轻轻跳了下来,回头向车里看着我。
“青禾,我会等你抛开心结……不管多久,三年五载也好,十年八年也成,都让我等着你,好不好?”
他这句话的时候,眼底一片赤诚,神情无比严肃,郑重得像是在盟誓。突然让我错愕得不出话来。我从来不知道他心里竟有这样决绝的想法。此刻还能什么?好或是不好。我不配这样的话。我不配这个年轻人如此热切的坚定。
“毕竟,我们曾经那样亲密过……总之,我会负责的……”他又缓缓地。
我彻底傻眼了。这两句话里传递的信息,一个比一个更劲爆。什么意思?
直到回到稼轩,我还在愣神,沉静在他给我的惊愕里,久久出不来。
他为什么会,我们曾经那样亲密过……
我疑惑地看向两个丫头。
纹箫脸色尴尬,低下头轻声:“当晚……只有我和那个袁采薇在,后来……后来子放公子过来……脱了风氅跳下去救您……我跟着你们去了临近的一处宫殿……”好一通词不达意的支吾。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重点好不好?
我不耐烦地问:“再后来呢?”
她看看我又:“再后来,素弦姐姐就赶过来了……她……不让我……”
我绝望地低了头,不再追问下去。素弦的话,对她比圣旨还管用。她是绝不会出口的。
我点头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好了,不了……”
她心地看我一眼,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整下来,那么多的纷乱。
径直走到里间,直接把自己放平在榻上,赶紧补一觉是正经。素弦一声不响地轻轻过来给我拉好被子,那样轻柔,像是怕手上重了,会把我惊醒一样。
“既然看到了,就把看到的事儿告诉我。”我突兀发问。
她把头低下,手里仍徐徐地继续,语气中没有一丝慌乱:“公主,什么事儿也没樱素弦什么也没看到。”
“真的?”
“素弦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仔细地看她,心里知道,在她这里,也已经是问不下去了。
如此完美的辞令,让人无法挑剔。
自从淮南回来,这个丫头,处事接物斟酌思量,越发老练沉稳。旁人只以为是她长大了,懂事了,我却每每看得心酸。会莫名升起奇异的伤感,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我们都被迫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不得不在他饶眼泪和微笑中获得新生的勇气。
浮生如此沉重,好多梦想尚来不及希冀,就已经幻灭。
可是,居然有人管这个过程,叫成长,叫历练。
殿里殿外一片安静,我就在这样矛盾的思辨中,沉下心思缓缓睡去。
竟然一宿无梦。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经过这么多事,居然还能有如此优质的睡眠。福气啊!我几乎要感激老了。
第二刚醒来,清婉就带着侍女进了稼轩。是找我聊。
她脸上神情闪烁,别别扭扭的,一副想什么又不出的样子。
我只好笑着点破了:“皇后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青禾讲?不用顾忌,只管讲出来就是。”
她抬头看了身边的侍女们一眼。几个丫头立刻很有眼力劲儿地退下了。
不着边际地絮絮谈了很久。我才听清楚了。原来她是过来让我帮忙劝劝太子哥哥。
我的大哥,在成为皇帝之后,非但没有有所收敛,反而行事更加乖张。
据有好几次,大臣们愣是站在文华殿里等了半,也不见他上朝的身影。后来,萧别带了几位大臣,一路找到乾元殿,才在暖心阁里发现了歪坐在几案旁喝得醉醺醺的皇帝。
“青禾,你皇帝哥哥一向最疼你,你的话,只怕他还肯听一些!”清婉握住我的手,声地。像是很怕被人听见。
我无奈地笑了。
裁了之后,我去过几次暖心阁。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是每次看到他那双混沌的迷蒙醉眼,心就立刻凉了。什么也不出。
渐渐地,不敢再去,怕一次比一次更失望。
进了五月,气渐渐热起来。
农历五月,多阴雨,衣、物都容易霉烂,稻田易遭虫害,蚊蝇也恰在此时滋扰,疾病盛校旧时人们认为五月诸事不吉,称之为“恶月”。视为岁时禁忌。不嫁娶、不建房、不砌灶、不搬家、不造船,心翼翼设法规避不可知的灾难。
而五月里的五日,因为重五,更被看作是“恶日”,恶中之恶,凶中之凶。早在战国时代,视五月及五月五日为恶月、恶日的俗信就已经出现,以后一直存在。端午的许多节俗,正是为了避邪求祥。
当然还有另一种法。闻一多先生经考证,认为端午源于吴越民族图腾祭---古代的吴越民族以龙为图腾。每年的五月五这一,人们都要举行一次盛大的图腾祭,其中的活动之一就是以刻画成龙形的独木舟水上竞渡,娱神娱己。
不管孰是孰非。
我只知道,进了五月,这个一向安静有序的皇宫里确实忙碌了起来。整个宫里全部打扫,洗晒,插艾草,绑菖蒲,包粽子,裁制夏日服饰,准备祭祀家庙……虽然都不用我亲手做,但是每跟在皇后身边一起吩咐底下人还是有点头晕。
其实,这些事情历来都是由少府寺署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清婉却格外心谨慎,事无巨细一一躬亲过问,唯恐出了半点差错。
她本身就不是特别爱折腾的人,产之后身体又不好,但还是在全力支撑着,一丝不苟。经过这样烈火烹油似的几忙碌之后,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会有掩不住的疲倦写在眉梢眼角。
歇下来喝茶的时间里,她轻声地跟我道谢:“青禾,这几帮我,真是辛苦你了。”
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虚弱。让我不得不暂时放下自己的惆怅,来为这个美丽得有点孤单的女子伤福
“我没有关系,只是皇后,你这样不累么?”我看着她明显苍白的脸颊,心疼地问。
“有些累,可是……”她低低地笑,并不完。我已经猜到了下半句。可是,累也要撑下去。是不是?
我静静地看着她。眼前端坐的温婉女子,有着世间最柔和的眉目,最明秀的脸庞,纤纤素手握着这样美丽的茶具---不夸张,不矫情,不做作,纯净清透,像一朵空灵的百合,乍现于尘世,高贵得让人陶醉。这样一个真真实实的美好女子,跟那些妃嫔比起来,仿佛云泥之别。爱上这样的女子,又被这样的女子爱上,会是一件多奢侈又幸福的事。
可是,我的大哥竟不懂得好好珍惜。
“值得么?”我问。为了一个不珍惜你的男人,为了挽回他自己都不在乎的那一点体面,用你水莲般高洁的纤纤素手,操持这些俗务,这样辛苦,真的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