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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啪——
土色的方块滚落在地上,转了几下,露出一个“今”字。
茶钿百无聊赖地躺在土炕上,扫了一眼那个方块上面的“今”,俯身把它捡了起来。
只这么一动,周身立即带出哗啦啦地声响,她的四肢都被铁链锁住,这里是洪武牢。
想不到二叔是个窝囊废。
茶钿沮丧不已。
失算了,没想到二叔看到老婆孩子的人头,立刻就崩溃了。跪在地上只知道哭,杀起来比宰鸡还要容易。
这么脆弱,还当什么坏人?呸,废物一个。连离山那群人都不如。早知道就该留下一个孩子,给二叔一点斗志,好好跟自己打上一场。
不过欺负弱也挺过瘾的就是了。
茶钿这样想着,随手把玩手里的方块,那是个泥土捏成的骰子,被她捏得光滑平整。分别用指甲刻了四个字,“今”、“明”、“春”、“冬”。
她重新把抛出,骰子滚了几圈,仍是“今”字朝上。
“今处斩?会不会太仓促了?至少也该走个过堂呀。”
她嘟囔了这么一句,又将骰子捡起来重新抛掷。
外面有悠长的铁门开启声传来,那声音她这些来听得耳熟无比,是有人进来了。
“这么准?”
茶钿低头看看骰子,抄在手里,遗憾没有早发现自己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脚步声渐近,不过多时,来人便站在了牢房外。来的不是狱卒,也不是刑部衙门,而是两个婀娜女子。
一个年约三旬,身穿水蓝色裙衫,肤白貌美,双眉飞扬,锐气逼人。另一个则是名少女,身材纤细,一袭月白衣衫上罩了件黑色斗篷,雪玉般的肌肤藏在斗篷下,似乎不想让人看见真容。
那少女站定,斗篷下的一双眸子滴溜溜打转,隔着栏杆端详片刻,饶有兴致道:“你就是茶家灭门的凶手?为了你,南都吵翻了,六高门里有四家联名上书要杀你。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魔头,不是长得挺可爱吗?”
声音清脆悦耳,略带稚嫩,话的人年纪不大。可那声音里透着勃勃生机的味道。这让茶钿感到厌恶。
她懒洋洋瞧着斗篷少女,忽而一笑,“姑娘没心情供人参观,我数三声,给我滚蛋。一。”
她手毫无征兆地一抖,泥骰子嗖地化作一道劲风只扑少女面门。啪地一声,一只手异军突起地横插进来,在间不容发的关头将泥骰子接住。
茶钿眉毛微微上扬,眯起眼睛打量少女身边那个充满英气的女子。“来了个高手?”
“这力道,是禽手。你是离山的人!”
女子脸色沉了下来,咔嚓把泥筛子捏碎。她感觉得出刚才那一下力道着实凶狠。若是结实打中,斗篷少女立刻就是脑浆迸裂、横尸当场,纵然侥幸不死也得落个毁容残疾、抱憾终身。
想到这里,她怒气升腾,冷冷道:“不由分就下这种狠手,你们离山没规矩了吗?”
茶钿笑嘻嘻道:“离山只有一条规矩,叫做‘关你屁事’。”
女子哼了一声,懒得搭理这凶顽之徒,催促道:“看也看了。露华,走吧。”
斗篷少女不通武艺,丝毫没有意识到刚才的凶险。按下女子的胳膊,不满道:“你才数到一就动手,太不讲道理了吧。”
茶钿浑不在意,“你死了,自然就不用讲道理了。”
“唔,倒是也对。”少女居然颇以为然,轻笑一声,“但我没死,所以你就离死不远了。丫头,看你年纪跟我差不多,临终之前,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
茶钿若有所思,“心愿谈不上,遗言倒是有一句,你想不想听?”
少女好奇地凑过去,却被一旁的女子警惕拦住。茶钿凝望少女,朱唇微启,温柔道:“X你妈。”
少女愕然愣住,旁边女子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放肆!作死呢!你可知道她是谁!”
“不管你是谁,X你妈!我茶云裳是来报仇的!本姑娘可不是路边的狗,随便什么杂碎都能取笑!你想看戏,我就X你妈!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来打扰姑娘等死!”
铁链呼啦响动,茶钿双眸阴冷,几乎要扑出牢来,却被铁链困住。
少女似乎被她这番怒喝震住了,呆呆站在原地。旁边的女子心情忐忑,却是紧紧盯着少女。比起茶钿放肆无礼,她更担心身边的少女。她明白少女的脾气,害怕她一怒之下对这个钦犯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
“嘿......你还挺厉害的。”
少女稍稍沉吟,手托下巴,上下打量茶钿,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她咯咯笑道,“被你对了。本宫这一趟来就是想瞧瞧,南都近日盛传的十三岁灭门凶手长什么样子。要取笑你,还真的是。我就是笑话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茶钿眸中寒芒闪烁,森森盯着少女,咧嘴笑了笑。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少女忽然摘下头上的斗篷,霎时牢房内仿佛亮了几分。就见一个明眸皓齿,娇俏可饶少女俏立眼前,星眸晶亮,目光迫人,茶钿不禁杀气一滞。
“我可以救你。你想死还是想活?”
茶钿还没有表示什么,旁边的女子大急,拽着少女低声道:“殿下!你别胡闹!”
“殿下”二字飘入茶钿耳中,她细细品味,重新观察起眼前少女,忽地冷静下来,拖着铁链重新坐回土炕上,淡淡道:“三万两。”
少女嫣然失笑,“现在想要贿赂我了?”
“不。是你给我三万两,我就让你救我。”
少女一愣,“为什么?”
茶钿又笑了,笑容里带着习以为常的麻木,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了,“就算你真有本事救我,也不会按什么好心。不是让我帮你杀人,就是要我替你卖命。我不如先拿点钱。”
少女想了想,有点好奇地问,“我要是不给呢?”
茶钿往炕上一躺,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懒洋洋道:“再见。”
女子拽拽少女,下达最后通牒,“殿下,走吧。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
少女却是摇头,扬了扬下巴,“谢姨,你去把门打开。”
谢姨挑眉道:“你什么胡话!咱们可不能私下虐待囚犯!”
少女盯着谢姨,清清楚楚道:“我不是要揍她。我是要把人带走。”
谢姨嘿然道:“那就更不可能了。你觉得我会助纣为虐吗?”
少女摊摊手,索性道:“那好。你今不把她带走,我就留在这儿。你要是强行把我拖走,我就到处跟人炫耀是你带我来牢看杀人犯的。保证让这件事传开,传到皇兄父皇耳朵里。这也不算谎吧?”
谢姨呆住,抖着手道:“是你求我带你来的!”
少女狡黠道:“知道我为什么求你不求陈姨吗?因为陈姨比你更有原则,她绝不会带我来这儿。”
谢姨愤然欲狂,暗下决心以后少女就算哭死在自己面前,她也绝不会再答应任何事。她决然道:“那你跟陛下太子告状去吧!”
她一把拽住少女手腕,就要把人强行拖走。
少女奋力甩开谢姨的手,站在门边不愿离开,笃定道:“把门打开。谢姨,我既然敢把人带走,就有把握保她一命。你现在带我走,就是在杀她。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句话颇有信服力。谢姨想想,少女虽然自幼顽劣,但聪明过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正如她所,眼下她既然敢提出带人,那么肯定就有她的道理。
牢里这丫头的事迹轰动南都,她自也知之甚详。上代茶家家主茶昭义的独女,为报仇而来。实不该就此送命。
谢姨素来心软,一咬牙,颓然道:“好!我的祖宗,算我倒霉!”
罢一推牢门,沉重的铁栏闷响一声,栏杆上锁着的铁链应声而断。
茶钿闻风而动,倏然翻身跃起就想抵抗。可抬头就见少女站在门口,冲她伸出手,甜甜一笑,“如果还想活命,随我走吧。”
望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五指纤细娇嫩如玉,指甲粉嫩,晶莹剔透,像离山上的梨花,又像一件传世的珍宝。茶钿甚至想,如果把它剁下来卖掉,应该可以换来很多钱吧?
想到这里,她也笑了,“看来你很想带我走。现在要六万两了。奇货可居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只晶莹玉润的手僵在半空,又讷讷收了回去。手慢慢上扬,最后在修长的玉颈上轻轻一抹,少女的声音干脆道:“直接绑走。”显然她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谢姨得令,腰肢一摆挤进牢房,沉着脸逼近茶钿。
......
清凉殿,李香海手托香腮,张大了嘴巴,呆呆看着被谢将军五花大绑提进来的茶钿,痴痴道:“露华姐姐,这是......你从哪儿捡回来的?”
斗篷少女褪下斗篷,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衣衫,笑嘻嘻道:“牢。介绍一下,这就是那位灭了茶昭文一十三口的茶家大姐。”
李香海嘴巴张大,模样足足能吞下一个鸡蛋。茶钿被谢将军拎在手里,捆得结实,但闻言依旧更正道:“是一十五口。我还杀了两条狗。”
李香尖叫一声一蹦老远,心惊胆战,结巴道:“她是,那个茶云裳?露华姐姐,你,你不是想养她吧?”
少女哈哈一笑,“少啰嗦。谢姨,给她松绑吧。香海,你把人带下去,让幽梦她们给她洗个澡。在牢里待了那么久,我可不能让她就这么住在清凉殿里。”
谢姨随手一扯,绳子砰然断裂。茶钿翻身落地,盯着少女,似笑非笑道:“你是清淑公主?”
清淑公主不以为然道:“这一路走过来,只要不傻,就该明白本宫是谁了。知道怕了?”
茶钿双臂自然下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舌头轻舔嘴唇道:“公主拿出去卖,应该值很多钱。”
忽然身后重重一哼,却是那位谢姨不耐烦道:“你气劲已被我封住,还想作死吗?”
茶钿回头看她,眸子闪烁,“我想起来了。御林神将里倒是有个女人姓谢。你是霜气横秋谢为霜。”
谢为霜又哼了一声。这丫头阴测测地,透着一股不怀好意。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不咸不淡道:“御林神将里可不止我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姓陈的,或许很想见见你。”
“姓陈......”茶钿一怔,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侍女快步闯进殿来,还未及行礼,便先大喊大叫道:“殿下,殿下,不好了!”
清淑公主皱起眉头,不悦道:“晚晴你这妮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有什么事?”
那叫做晚晴的侍女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脸上红扑扑,香汗淋漓。喘了两口,焦急道:“殿下。陈将军要进清凉殿!”
清淑公主嗤笑道:“那就让她进来呗。她来的还少吗?”
晚晴用力摇头,瞥了一眼茶钿,“陈将军带来刑具前来。是要到清凉殿里拿人!”
想不到刚从牢出来,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
谢为霜惶恐之余,不忘拍拍茶钿肩膀,幸灾乐祸道:“自家人都不帮你,丫头,你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茶钿轻描淡写地呵呵一笑,饶有兴趣地问清淑公主,“那么你又想怎么办?”
清淑公主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奇怪她为什么一点也不见惊慌。沉吟片刻,忽然拔出谢为霜的佩剑,迈步便走到殿门。
“诶!诶!我的......”
谢为霜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公主高举银光烁烁的长剑,用力向下一插。这银剑乃是谢为霜的成名兵器,锋利之极,纵然公主无甚气劲,长剑死死钉在殿外的门槛上。
公主白袖一拂,回眸看过来,凛然道:“谢姨。你去外面传令。这个丫头我保下来了,谁敢动她,便是动我。凡妄越此剑者,周露华必不与他甘休!”
谢为霜脸色变了变,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主放出如此狠话,意识到事情不同寻常。低声道:“有必要硬顶吗?你去见陛下,好言相劝不就行了?”
公主轻轻摇头,老实坦白道:“我才多大,父皇怎么会听我的?”
谢为霜脸色遽变,“那你还把人带回来!”
公主得意笑了,“孩子想让大人听进自己的话,就得做出点不同寻常的动作,勾起大饶兴趣。谢姨,都这个时候了,半途而废可不是神将的作风呀。”
谢为霜不停抖手,指着公主半晌无语,最后悲愤道:“你就毁我吧!”
吧再也懒得搭理众人,怒气冲冲地跨出清凉殿,到外面挡那陈将军去了。
殿里只剩下清淑公主、茶钿、李香海以及侍女晚晴,公主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茶钿身上,嘱咐道:“现在你该知道了,留在殿里才能保你性命,聪明的话别想着逃跑。”
茶钿淡淡道:“你那颗珠子不错。”
清淑公主一怔,低头看到自己腰间衣带上镶着一颗浑圆的玉珠。她索性一把扯下,抛给茶钿,吩咐身边道:“带下去,把她洗干净,换一身衣服。”
茶钿接过珠子,这才挪步跟着侍女往里走,她将珠子放在手里把玩,嘴角扬起一丝嘲笑。
双簧?
邀买人心?
演得真好。
不过无所谓,不管她想利用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最后谁利用谁,还不准呢。
她漠然把玉珠塞入怀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