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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剑?”
听到这个词,关浮沉的神情也不复淡然,脸色变幻不定,眸中竟有些愣怔,喃喃自语,“无极争锋。那么师兄他......”
“剑休怎么了?”柯一尘奇道。
关浮沉自觉失言,把脸转向一边,淡淡道:“没什么。”
柯一尘不忿,琢磨着刚才他脱口而出的话,玉葱般的手指戳在粉腮上,蹙眉道:“无极争锋。听着有点耳熟。”
“你只觉得耳熟?”
“嗯。”
关浮沉鄙夷地瞥了眼,声音无比庄重,“无极剑山十五年一度,遍邀下剑客。不分南北,凡是成名剑手,或经过剑山弟子
试剑者,皆有资格入山夺锋斗剑。此乃是剑客心中的第一盛会。你只觉得‘有点耳熟’吗?”
身为剑仙门下,虽是弃剑练刀,但他对于师门对头无极剑还是知之甚详,对这“无极争锋”的规则更是如数家珍。
茶钿也若有所思,回忆道:“我曾听老东西提起过。无极争锋总会在山河局之前的一二年召开。每到那时候,洪武剑手都
会赴剑山参与。姐姐,上一次斗剑时,咱们年纪还得很呢。”
柯一尘听他两人介绍,暂时顾不上生气,不可思议道:“去剑山斗剑?咱们洪武是患了失心疯不成?跑到贺兰地界上,岂是
自寻死路?”
“......确实如此。”
关浮沉居然也不反驳,“洪武剑道高手踏足北域,本身便是件极其凶险之事。按以往惯例,剑山弟子身为主人,斗剑时多是
点到为止,鲜少伤人性命。但除剑山之外,其它贺兰剑手遇上洪武同道,下手绝不留情,力求将洪武精锐高手除去,以绝后患。
历来参会的洪武剑手,往往半数以上都难全身而退。”
柯一尘不禁皱起眉头,“那为何要去?非得作死?活着不好吗?”
“自是有去的好处。”
关浮沉仰头远眺群山,悠悠道:“古不平乃下第一剑者。几十年来,搜罗神剑无数。剑山藏锋千万,举世闻名。凡有资格
入山者,剑山所藏可任其挑选。只要斗败守剑弟子,就可将剑带走,绝不阻拦。如能在斗剑中胜过各庐剑主,剑压群雄者,还可
遍览剑山绝技,就算是想见古不平,剑山也能答应。”
柯一尘对此嗤之以鼻,“果然是人心不足,为了一把破剑,一套武功,就勾地人命都不顾了?这叫舍本逐末!依我看,剑山
这套就是骗傻子进来杀。只要上得剑山,身在北地,岂不就是关门打狗,输赢死活还不都由旁人了算?”
关浮沉沉默了片刻,道:“你可知道上一次无极争锋,最后的胜者是谁?”
“谁?”
“柳随风。”
“啊......”
柯一尘琼鼻微皱,又是柳随风。这段时间听到他名字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些?杨心那个糟老头子调教出来的传人,真就是
下无敌吗?
“他不光阅尽无极剑绝技。还与古不平论道一夜。他的佩剑夜风,就是自剑山带出的神兵。”。
柳随风的佩剑名唤夜风,柯一尘是听过的。相传此剑乃是洪武奇珍方寸白铁所铸,快利非常,乃不世神兵,不曾想此剑虽是洪武异铁,可铸造者竟是出自贺兰剑山。这柄剑至今仍存,一直供奉在山河园内。
柳随风诸多传奇里总少不了夜风的影子,死在其剑下的贺兰高手可谓不计其数。如此看来,剑山倒真的愿赌服输,不论参与
者身份是谁,都能按照胜负规矩行事。
茶钿也道:“上一次夺锋,离山也有人参与。代春风平时扛在肩上那柄剑,就是从剑山取来的。”
相比于听过没见过的神剑夜风。代春风那柄破旧的长剑更能激起柯一尘的回忆。她一时哑然。无法理解剑山这种行为目的
何在。凭白给别人做嫁衣,这种事一般只有傻子才会做。
“其实不管是无极剑法还是神兵利器,都是些身外之物。身为剑手,钻研剑术,能够躬逢胜饯,与下同道
切磋论剑,这才是最大的诱惑。纵然凶险,也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这种感觉,与你听你也不会懂。”
柯一尘鼻子里哼出一声,心想,“你就算武功不失,也是个刀客。剑手有什么感觉又与你何干。装模作样!”
话间,费九关已经和解入微动上手。霎时间剑光奔腾夭矫,往来驰骋。
费九关连番苦战,有伤在身,此刻气劲已是不济。只以渡心剑式迎担而解入微痴心剑道,着眼于招式变化。见他肯出招,也是欣然拆解。
两人滚滚走了上百招,费九关见久攻不下,剑招一变,冷锋疾走,一招一式如鸿飞九霄,渺然无迹。
解入微眼睛愈发明亮,神情颇为销魂。哈哈笑道:“原来逸字诀你也使得!”
他攸然闪身,轻巧地弹起,恰到好处地避过费九关的一剑。衣袂浮空飘摇,剑随身转,乍然流光飞泄,如长虹经,直奔费九关右腋破绽而去,倒像是费九关主动将一条右臂送往他剑下一般。只把观战的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忘记了话。
察觉出这一招巧妙,费九关回剑横削。却不料解入微仿佛心有灵犀般猛地俯身,堪堪避过那剑,返手便刺他胸膛,又是费九关破绽所在。
费九关只觉对方这一剑来得并不迅捷,但却似不可撼动,剑尖笼罩了他数处命门,似乎还有绵绵后手。电光火石间心头浮起数种招架方法,可都无法彻底避过此剑。只得后退,把剑舞出一轮光影,以求逼退对手。
然而任他剑光再快,解入微总能从容不迫地避过,好似他能够未卜先知一般,口里还念念有词,“肩,腹,乳下二寸,咽喉......”
观战众人听他的絮叨,都感莫名,觉得此人病的不轻。只有费九关听在耳中如闻惊雷,心中翻江倒海,震惊不已。
原来解入微口中所念,皆是快他一步,抢先报出了他下一招破绽所在!
这已不是眼光毒辣所能做到的地步,若非对逸字诀烂熟于胸,断然无法预判出自己要如何出剑!
剑山也有渡心传承!
他想到此处,招式急变。缜字诀展开,剑光首尾相接,循环往复,恰如密针入锦,连绵不绝。力求稳固守势,争得片刻喘息。
缜字诀长于防守,一旦成型,破绽极少。纵然是熟悉渡心的剑手,短时间内也难以攻破。解入微点点头,“缜字诀又如何?且看无极琅函手段!”
徇烂地剑光攸然一转,就见他长剑绰在掌中,长吟道:“四映玲珑——”
他猛地冲向费九关,冷光仿佛一泓清波,泼洒而出。流光璀璨,绚丽明亮。
众人只觉像是一滩清泉迎面泼了出来,漫漫光辉寻隙而入,渗进费九关剑网之郑费九关脸色一沉,陡然倒退,竟是步履有些踉跄。
光华散去,解入微飘摇落地,形如御风谪仙,屈指轻弹剑脊,发出微弱铮鸣,飒然道:“秋雨入愁边。”
噗噗噗三声裂帛,费九关突、缺盆、中府三处同时爆出血雾!费九关沉着脸,低头看了看伤势,伤口只有寸许,并无大碍,赞叹道,“好剑法。”
解入微微觉异样,刚才一剑入体,手感韧且坚硬,仿佛扎在包裹了三层牛皮的石头上,令他啧啧称奇,“下一剑,取你枢。”
剑光再转,他身形又动,清辉飞掠疾驰,
“水外断云飞!”
湛湛剑光凌厉冲霄,出尘飘逸。
巨岩之下,柯一尘紧张看着战局,搂紧茶钿,“我怎么觉得费大哥要输了?”
她罢却见周围无人响应,不禁左右四顾。观莲撇撇嘴,“你又不懂剑法。”
“连我这样不懂剑法的,都看出来费大哥要输了!”
关浮沉淡淡评价道:“四映玲珑是无极剑琅函一脉的绝技。虽称四映,实则千变万化。论剑法造诣。九不及此人多矣。”
“那你们怎地不着急?!”
柯一尘觉得他们简直不可理喻,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闲话。她心中挂念费九关安危,情急之下便要将茶钿推出去帮忙。
“急什么。”关浮沉阻住他,稳如泰山道:“他的确剑法不凡。但那又如何?他只是剑法不凡而已。”
柯一尘一愣,心中升起明悟。
面对四映玲珑的湛湛清光。费九关身不动,静默片刻,眸中精光陡然暴涨。
经过几度调息,丹田气海总算恢复了些许气劲,勉强算是有了一战之力。丹心诀一催,体内气劲滚滚汹涌。他咧嘴一笑,随手一挽,鹦鹉剑迎着清光直冲而上。
刹那间剑气激增数倍,逸字诀秘式剑洗风月三千界轰然使出。漫剑气夭矫激射,仿佛要洗净尘寰。逸字诀以飘逸无踪见长,但在他手中,竟也变成了势不可挡的霸道。
双剑交击,解入微只感到面对的是滔滔不绝地剑雨奔洪,虎口一麻,长剑顿时脱手。他大惊失色,明明看破了对手的破绽,可却因为对手攻势太过凶猛,自己无力招架。让他深感憋屈。
正要飘身暂退,眼前猛地有人影靠近,还不待他反应,一只铁铸般的手臂牢牢掐住他的脖子,似提鸡般将他提起,然后狠狠掼在地上!
砰地一声,产自剑山的脊背与坚实的大地碰撞,力道之巨,竟将他震地浮空弹起。一张口,大片朱红伴随着胸腔的漏气被震了出来。再度落地时,已是面如金纸,四肢也微微抽搐,爬不起来了。
胜负既分,既然对方先前没下杀手,费九关也不愿趁人之危。他低下头,对地上的解入微由衷道:“你剑法真的很好。我不如你。”
柯一尘捂住心口,声嘀咕,“费大哥何时变得这样损?是想气死他吗?”
茶钿趁机挑拨,“姐姐,这就是男人。”
然而费九关这番话完全是肺腑之言。他自艺成以来,所见同辈剑手除了义姐晏空花以外,无人在剑术上能胜过解入微。连费九关自己也不能。
或许谢墨林恢复了气劲,可与解入微一战。但谢公子究竟有多少本事,他还不甚清楚。
因此他得十分认真,充满敬意,没有半点讥讽。
解入微仰面深深望着他,听出了他话里的真诚。嘴里尚在吐着血沫,脸上却露出了欣慰满足的笑容。
“佩......服......”
他伸出颤抖不止的胳膊,费九关会意,微微一笑,伸手把他拽起。
“住手!”
猛地一声呼哨,嘈杂地脚步声骤起,无数黑衣自密林中涌出,当先一人孔武有力,肩头衣服上黑龙纹饰狰狞,正是武畅玄!
他一见费九关,不由分便是一掌轰出。气浪呼啸,费九关难以抵挡,纵身越开,退至巨岩之下。扫视一圈,见百余名黑龙卫严阵以待,已然将他们围住。
若不退至三山,恐怕插翅也难飞。可是......若再次惊扰了那一位,还不如冲上去与武畅玄火并,反而更有一线生机。
他与茶钿、关浮沉对视一眼,大家显然都是一般心思。茶钿按住剑,轻挪几步,将柯一尘护在身后。
在他们戒备的同时。武畅玄同样也在环视四周狼藉惨状。他一眼就看到了生死不知的元如意,骇然色变,失声道:“那个,抬过来!”
其实不待他吩咐,早有手下将元如意悉心抬起,搬到跟前。武畅玄仔细观瞧,见元如意满脸是血,双眸紧闭,双臂不自然的下垂,显然是断了。除了胸腔微微起伏,表示尚有生机,其余皆与死人无异。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武畅玄嘴巴咧了咧,想要干笑,却连调门也找不着。目光不自然地飘上峰巅,喃喃道:“如意老弟,你心心念念他们,最后终于还是遇上了......这样爽吗?”
元如意当然不会回答他。他也没指望元如意能苏醒话。他摆摆手,示意手下速速将人带下去疗伤,目光重新转向费九关等人。
巨岩之下,这帮鬼看上去就像是鸟巢里嗷嗷待哺的麻雀,既然来了,他只犹豫要不要顺势把他们碾死。
“你们......”
武畅玄又看了一眼峰巅,见没有动静,大手一挥,“除了三山丫头,余下全抓了!”
一众黑龙卫轰然答应,抄起兵刃便围了过去。费九关等人举剑相迎,双方眼看就要战到一处。
蓦地空闪了几闪,似乎有一道黑影向这里飞来。武畅玄猛扬起手,阻住手下,“慢!”
百多名贺兰高手令行禁止,当即顿在原地,数百双眼睛随着流主的目光所视,齐刷刷盯着那物。费九关等人也是愕然不解,仰头望向空飞来的异物。
那黑影势如流星,越来越近,却是个棍状的东西,带起尖锐地破风之声。砰然巨响中,直直插入地面!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长枪,因为巨大的力量,露在外面的枪身兀自椅不止。
柯一尘猛地眯起眼睛,觉得那长枪好生眼熟,几乎唤起了她不好的回忆。观莲却抢先叫了出来,“三姐!”
忽然又长啸声起,声如龙吟大泽,浩浩荡荡。际异象陡生,有层层水墨虚影浮出,仿佛有绘笔点染,勾勒出山川江河,苍茫神秀。
异象之下,两道人影飞掠而来,快逾奔马,瞬息便落到巨岩之畔。
“地境!”
听得这啸声,见得这异象,武畅玄哪里还不明白是同境中冉来。定睛观瞧,那两人他居然都曾见过,昔日那个书呆子,还有黑不溜秋的假子!
“二哥,三姐!”
观莲雀跃一声,扑入来人怀郑万书生依旧是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见到观莲,笑得更加灿烂。他手掌在观莲脑袋上轻抚,对贺兰众人客气道:“三山禁地。外人莫入。、诸位请回吧。”
武畅玄一拱手,“三山规矩,我懂。但有一问。岩下那几个也是三山弟子?”
万书生转过头,乍见岩下站着的赫然是柯一尘、费九关以及关浮沉这三张熟面孔,一时愕然,僵在原地。
相比于他的失态,长空破显然果断。她根本连看也懒得回头看上一眼,一扬手,地上漆黑的长枪跃起,呼啸落入掌郑她冷然扫视贺兰众人,言简意赅道:“滚。”
一年不见,她头发变长了许多,也穿起镰黄色的裙子,虽然还是很黑,却也不会被人错认成男人。
只是性子依然故我,一逢动手关头,她眉宇间就充满了杀伐冷峻,让人难以接近。
武畅玄无奈。他敬三山如神,丝毫不想跟三山发生纠葛,尤其是在他们山门前发生冲突。见长空破态度强硬,看起来好话的万书生又忽然不吱声了,索性退让道:“如此。叨扰了!走!”
黑龙卫得令,无人出声反对,掉头原路返回。
解入微梳拢起自己凌乱的长发,恢复了几分潇洒韵味。他冲岩下的费九关一揖,“九关兄。剑山之门为你敞开。我们相见之期不远矣。告辞了。”
罢他一拂袖,飘然随武畅玄离去。费九关并没有完全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得默默颔首,算是还礼。
长空破皱眉道:“你在什么......”
她也转头回望,猛地看到岩下的柯一尘正笑吟吟地冲她摆手,顿时惊得嘴巴大张,手一哆嗦,长枪坠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