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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草青鱼儿被杨笑用刀架着脖子的时候仍旧笑着。
卫子姝只觉得一阵旋地转,杨笑只轻轻一拽她就换了一个怀抱。鼻尖萦绕着一股干净的皂荚味,阔别已久的怀抱早就变得成熟稳重,卫子姝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看来我今与美人无缘了。”踏草青鱼儿无不惋惜道。
卫子姝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一点不含糊:“……万龋”
踏草青鱼儿来不及藏好万刃就被杨笑抓了个正着,他嬉皮笑脸道:“这你不我还忘了,给你给你……”
杨笑帮卫子姝把万刃重新别在背上,这才让卫子姝稍感安心。
踏草青鱼儿是只狡猾多赌老狐狸,卫子姝可一点不放心他,只谨慎地盯着他看,只可惜药效上头,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晕过去前她不由得感叹,真是便宜师父了……
若是九儿听见,怕又是要一言难尽了。师叔总是这般的顾影自怜孤芳自赏,这种自信是旁人学不来的。
晕倒后的世界并不是一片黑暗,卫子姝只觉得自己被送上了云端,身体漂浮不定,头重脚轻。
她仿若置身于一片池沼之中,又开始从云端不停地往下被吞噬。她想挣扎却浑身瘫软无力,全身上下好像只有脑袋是属于她的。这是一种很无力的感觉,卫子姝竭力想要摆脱困境。
时间被拉长,好像是几年,又好像是一瞬。总之是一醉经年后醒来,那种源于深处的疲软与无助席卷全身,导致卫子姝睁开眼睛见到杨笑后,情不自禁地低喃道:“师父……”
不清楚杨笑有没有听清楚,或许没有,因为杨笑贴近了些,问道:“你什么?”
可能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
卫子姝悚然起身,却支撑不住,重重地摔了回去。她多想就这么直接被摔晕啊,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杨笑知道了吗?知道了?不知道?
知道了会讨厌我吗?不会吗?会吗?
我干嘛要叫他师父?我这不是傻了吗?
好烦……
卫子姝干脆装死,闭上眼睛不话了。任它地变色,我自岿然不动。她山海方寸卅姐,也就是在杨笑面前才这般痴傻了。
眼前一片黑暗,卫子姝觉得听力十分敏锐,只觉得杨笑似乎起身往外走去。
这就走了?这是听见了?
卫子姝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爬了起来:“别……”
杨笑回过头看她,手上端着茶壶,正要帮卫子姝倒茶。
这就有些尴尬了,杨笑没有太多表情,但此刻嘴唇却是要笑不笑。
卫子姝:“……走。”
她干巴巴地撇了撇嘴,半靠在了床上。心想这个闷骚的男人,喜欢就直,干嘛倒杯茶都这么偷偷摸摸。
……知道卫子姝的思维是怎么生长的?
卫子姝盯着帷幔看了许久,最后像是做好了心里建设,缓缓道:“你……一直在这?”
杨笑把茶杯递给她:“中途八仙儿和九儿来过。”
名字都知道了,看来是聊过了。卫子姝点点头,可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呀。
“那……”卫子姝有些心翼翼:“你刚才有没有听见……”
“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我叫你师父呀?你是不是认出我了呀?”这本来是一句很简单的问句,但是到了卫子姝的嘴里,她看着杨笑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很想直接问清楚,也很想把以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杨笑摊牌。可是卫子姝觉得自己哪怕是再胆大妄为,碰到了杨笑,都得要心翼翼。六年前那件事情谁都有自己的立场,如今再摊开来,就怕立场再次不和,最后崩掉。
最后卫子姝再次选择了懦弱:“没什么,就……最后踏草青鱼儿怎么样了?”
“踏草青鱼儿?”
“就那个乞丐。”
杨笑脸色不虞:“他的同伙骑马把他带走了。”
狐狸终究是狐狸,卫子姝觉得自己还是太看那个家伙了。想起踏草青鱼儿那浪子行径,她有些愤恨不已,却听到杨笑道:“别生气,我会帮你报仇的。”
卫子姝愣了片刻,有些找不到刚才的愤恨了,心底的柔软有些被触动:“你帮我报仇?”
杨笑有些迟疑:“我知道对于姑娘家来那事的确羞于启齿,不过魏姑娘放心,杨某不会坐视不管。那厮实在是破坏江湖规矩,不能纵容。”
卫子姝有些无赖:“所以你是为了江湖规矩还是为了我?”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重,卫子姝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太刁钻了。这无异于“婆媳落水”这种千古难题,她这样直接问杨笑还是太轻浮。
卫子姝正要改口,杨笑却回答道:“因为魏姑娘出事,所以杨某才想肃清破坏规矩之人。”
卫子姝不清楚这算不算情话,她很霸道地把这当成了情话,完全不顾“魏姝”和杨笑两人其实认识不过半的事实。
可这个事实终究还是让卫子姝回到了现实,她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有些暧昧,她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们认识才不过半,你为什么愿意为我做这些?”
杨笑理所当然道:“若不是魏姑娘,明早就命丧黄泉,大恩大德自当衔环结草。”
“况且……”他又道,“我与魏姑娘倾盖如故,想必算得上是朋友。”
好吧……
卫子姝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这无疑是最好的回答了。她想若杨笑真就对她一见钟情,她还得要好好考虑怎么和她清楚以前卫子高的事情呢。总之那样会是一团乱麻,现在这样正好。
卫子姝意味不明地盯着杨笑看:“自然是朋友。”
这眼神直看得人心里发毛,杨笑不着痕迹地错开,这才让卫子姝稍稍有些收敛。
她问道:“你不是带着景明走了么,怎么又到了白家?”
杨笑眼神有些闪烁,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子,慢慢道:“我见到了黄豆。”
卫子姝心里一阵咯噔,不出话来。
杨笑继续道:“当时想起一些往事,就跟着这黄豆走,没想到碰到魏姑娘……那般,便出手相助了。”
“是……是吗。”卫子姝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动作十分的多余,她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杨少侠的往事的确是多姿多彩啊。”
杨笑:“也算不得吧,就是有些事有些人忘不了。”
这话得就十分虚伪了,卫子姝心想:你若真是忘不了,为何现在还认不出我?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男女之身的变化,又不是神仙哪能认得出。
就这么尴尬了片刻,杨笑取走卫子姝手上的空杯子,漫不经心道:“起来这事和山海方寸也有些关系,就是不知道魏姑娘有没有听过了。”
卫子姝摸着手指:“你看。”
“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少时的一个故人罢了。后来有些变故,送去了山海方寸,之后便再没了音讯。”杨笑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那孩子叫卫子高,六年过去了,怕是也长成少年郎了,不知还记不记得我。”
何止记得,人就在你眼前坐着,你个榆木疙瘩,就是认不出来。
卫子姝叹了口气,觉得杨笑这种口气来,似乎对自己并不很生气。她起了些想试探的心思:“那个男孩啊,我倒是听过……”
杨笑惊讶地看着卫子姝,卫子姝思度片刻便编……解释道:“山海方寸唯一一个男人,谁不清楚呢?只是后来下场不怎么好。”
“怎么了?”
“死了。”
杨笑愣了片刻,皱眉道:“别唬我。”
卫子姝也不想把故事编的太容易被戳穿,便改口道:“行吧,不唬你。没死,只是前些年就被逐出山门了,早就没了音讯。”
杨笑本不想问,却忍不住想知道:“因为何由?”
“猥亵。”
“不可能!”
卫子姝看着杨笑:“没什么不可能的,本派弟子亲自告发,留他条命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杨笑只:“他虽然任性妄为,却能分辨善恶是非……”
到一半杨笑不下去了,怕是想到了六年前的那件事情,若真能分辨善恶是非,怎会做出那等欺师灭祖之事?
要是卫子姝听到杨笑给他当年“撒黄豆”这件事定义成欺师灭祖的话,怕是当场就能和杨笑翻脸。
卫子姝继续解释:“你也知道山海方寸只收女弟子,一个男弟子……哪怕是孩,在那也不方便。中途发生了挺多事情的,那个告发他的女弟子和他不和,所以构计诬陷。虽然之后真相大白,却再也找不到那孩子了。”
这并不算卫子姝瞎掰,当初她在山海方寸初来乍到,除了她新拜的师父,没人知道她的女儿身。后来还是因为那个女弟子的当场诬陷,她才不得不坦白。
后来她倒是好好地教训了一下那个不懂事的家伙,可那都是好久以后的事情了,在她弱无助的那段时间,没人安慰她,没人给她糖渍枣糕,没人关心她的吃饱穿暖,她好几次想过这或许是报应……
直到认识斐以后……
什么报应什么弱无助,堂堂卫家大姐,哪能任人欺辱忍气吞声?卫子姝知耻后勇的结果是,山海方寸迎来了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卅姐。
这让卫子姝不得不相信了一句话:一个饶人生是怎么样的,终究还是由性情决定的。
这句话就是卫子姝自己的。
杨笑沉默片刻,最后才轻飘飘地留下三个字:“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