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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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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月,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独立王国”里,场领导俨然就是土皇帝,他们可谓是翻手为雨,覆手为云,掌握着全山村一百多户人家的“生杀大权”。

林场远离县城五百里,发生了刑事案件跑到公安局报案,往返要两三天的时间,等公安人员赶到,恐怕罪犯早已逃到西伯利亚了。所以按照几十年沿袭下来的老规矩,凡是在林场里发生的刑事案件,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偷鸡摸狗,包括男女关系夫妻吵架闹离婚,以及婆媳不和、儿女不孝等等,首先都要提交到场长办公室解决。这一道手续履行后再由场领导根据案情的具体情况着情处理。若是重大案件他们是不敢擅自处置的,但可以派民兵将犯人看管起来,然后再押送公安局;若是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搞破鞋之类的小事就好办了。或罚款赔钱,惩罚义务劳动;或臭骂一顿踢几脚给俩嘴巴子。。。。。。当然了场领导也不是法盲,更不是封建社会地方上的一霸。不过象这种荒唐的断案方式难免有不公道的时候,除了重大恶性案件,凭着场领导的威慑力象其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件谁也不值得跑上五六百里的路程去县城告状。

象往常审案一样,为了不受干扰,韩洪涛率领民兵们将办公室里里外外的闲杂人员一律清理了出去,并派两名名民兵持枪把守着大门。那晚,场长室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空气中充斥着雨腥和紧张的混合气息。这种令人神经紧绷的诚很容易使人回想起文革武斗,或者中苏边境紧急备战的年代。

那一晚,在场长室东西两堵墙壁,也就是领袖相框与两副地图下面的长条木椅上,分别对坐着的是泾渭分明的两家人。领袖相框下面是:赵广泰、王玉美、小琴凤、王龙和王虎两兄弟;他们的对面两张地图的墙壁下面只坐了三个人,我的父亲、母亲和姐姐。屋门口临时添加的两只木凳上分别坐着老马大夫和彩云护士,他们是杨书记吩咐请来旁听的,至于为什么请医护人员,谁也弄不明白杨书记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此外,韩洪涛与几个戴红胳膊箍的民兵,手持半自动步枪把守着门口以防不测,整个办公室如临大敌,仿佛马上就要与四面围城的重兵展开一场血战了。彩云护士是那一晚的亲历者,过了很多年之后,我才从她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强jian。。。。。。又是他妈个巴子的强jian。。。。。。啊?”老石头正襟危坐在办公桌的后面,拿眼睛的余光睃扫了身边的杨书记一眼,点上一支烟卷猛吸了一口,喷出了一股浓浓的烟雾。他把火柴盒重重的往桌上一摔,铁青着老脸,满嘴的吐沫星子乱蹦,“。。。。。。一提到强jian,我他妈个巴子的就头痛,啊?咱们这嘎瘩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了?就说去年吧,那个姓吕的偌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哪来得一股骚劲儿,妈了个巴子的却邪心八道地糟ta起人家的小丫头来了。啊?老畜生吗,结果怎么样?死在监狱里了吧。这些年咱中腰站人,不是搞破鞋,就是男女关系。自己家的娘们闲着,偏偏去祸害人家的娘们。妈了个巴子的,这是什么思想吗?妈了个巴子的,闭了灯老娘们们那玩意不都他娘的一样吗?我就不相信别人家娘们儿的裤裆就比你家里的裤裆儿香?啊?有尿的主儿闹出事来你自己来解决,妈了个巴子的,闹的我和杨书记正经事情都忙不过来呢,还要断不过来你们这些个鸡ba狗吊的稀烂官司。啊?我早就打算好了,赶明个召开一次全林场的大会,公家批点款子,专门雇几个兽医来。妈个巴子的,多带几把劁猪刀子,啊!把咱们林场里的那些个不安分的狗鸡ba、猪鸡ba和骚鸡ba全他妈了个巴子的给老子割了去喂狗吃了。看他们还他娘的jian不jian搞不搞了。啊?长了个鸡ba狗吊的闲着难受,总琢磨着去捅咕人家的娘们,jianyin人家未成年的小丫头。。。。。。”还没等石场长把话说完,办公室窗外就响起了“吃吃。。。。。。”的笑声和嘁嘁喳喳的嚷嚷声。老石头扭头一看,好家伙,玻璃窗上贴的全是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前面几个孩子的小鼻子都快挤扁了。

此时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乌压压的黑云遮天盖地般在中腰站的上空扭打成一团,雨腥的气味儿渐渐取代了空气,星星点点的雨花如露珠般随风而至,洒在人的身上。办公室窗下围观的人犹如抱作一团的蚂蚁堆,暴雨马上下来了,却没有一个人往家跑的意思。石场长平时最厌恶职工群众热衷于围观,看别人热闹时那种幸灾乐祸时的表情了。他眉头紧皱,把手指间夹着的烟头狠狠地往窗玻璃上一撇,烟头在窗玻璃上摔出一片火星,火星化作烟灰还没等落到窗台上,老石头的怒吼声紧跟着又砸向窗户:“韩洪涛,你是干什么吃的?把外面的闲杂人员统统给我清理干净了,这嘎瘩又不是在演戏,有什么好看的?妈了个巴子的。。。。。。”

“是!”韩洪涛诚惶诚恐地答应了一声,带着两个民兵冲了出去,窗外随后一阵骚乱。

姐姐一张俊美的脸窘得像一堆火烧云,她毕竟还是大姑娘,那能承受住老石头这一番挖人心剜人眼珠子般的庭审开场白。她下意思的耷拉下脑袋,一缕长长的头帘半掩半盖住了满脸的红霞。室内第二个未成家的姑娘就是彩云护士,她虽没有我姐姐那么心惊,也被老石头的话说的面红耳赤。如果老石头能预知彩云护士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就会后悔说出刚才那一段“气话”了。老石头那晚和放映队长闹得不亦乐乎,多喝了几杯酒,听说发生了强jian案,等于是火上浇油,所以老头子是怀揣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怒气来的。本来老石头的脾气就不好,再加上中腰站没人敢对他不恭不敬,张嘴就信口开河的骂人,早成了习惯。但是在今天的这种诚,一番痛骂之后,把肚子里的脏话全一股脑倒了出去,自己痛快了,斜眼看了看我姐姐,又瞄了一眼门口的彩云护士,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了,黝黑枯皱的老脸有点不自然了。不过老头子的社会经验丰富,话说重了还能拉回来。

“我。。。。。。说了一大堆,归根结蒂就是一个中心思想,社会的风气。”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失言,他加重了语气,“我气愤的是我们中腰站的社会风气太恶劣了。已经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了。换了任何一个人来当这个场长,都得气个半死。妈了个巴子的。”

屋子里最难受的应该是我父亲了,他老人家无地自容呀。儿子做出了禽shou不如的勾当,身为父亲的这张老脸真是没地方安排呀。他直感觉脑袋成了身体上多余的东西,抬起来不行,耷拉下去也不对,左右更不敢挪动,他恨不能拿把刀,砍下这个脑袋,顺手扔进粪坑算了。自从被基干民兵带进这间办公室之后,父亲就像被押上了断头台,瘫坐在长椅上,身子成虾米状,脑袋和膝盖骨扣在一起。他唯一的机械动作就是一袋接一袋吞云吐雾地抽着那头号的烟袋锅。碰巧父亲面前有个地板窟窿,就象专门给他准备的烟灰缸似的,不过烟灰很快就把那窟窿给填满了。屋子里差不多被他的烟袋锅抽的烟雾弥漫了,抽的他自己体内缺了氧,呛的我母亲和小琴凤一个劲儿咳嗽不止。气的老石头不拿好眼睛瞅他,几次想狠狠的训斥他几句,一看他那个憋屈的熊样怪可怜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别小看父亲没啥文化,但在中腰站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只要父亲振臂一挥,林场职工就会积极响应的。他的身份就相当于部队的兵头将尾。正因为如此,在工作中难免与老石头结下了“冤仇”,石场长就是奈何不了他。二十多年来,人们第一次有幸目睹到我父亲这幅窝憋样,就像一条被人打进了粪池里又挣扎着爬出来的癞巴狗。

父亲这个人暴躁,倔强,耿直;一脸的络腮胡子,壮的黑铁塔一般,活脱脱黑旋风的真身再现。论力气三两个人不是对手,论打架,这人有武功的老底子,连老石头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一贯横行霸道的韩洪涛惟独见了我父亲象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劲儿的溜边。父亲的人缘很好,从不持强凌弱,还爱打抱不平,有股子绿林好汉的味道,很受大家的尊重。老石头就是充分发挥了他的这个特长,经常安排他负责带班作业,不用他领头工作就干不好。父亲的虚荣心很强,甘愿当个小头头儿为老石头卖命。所以一直以来他不是被任命为采伐班长,就是运材助长,再不就是修路队长,工资却一分不多拿,让石场长玩的滴溜溜转。父亲这个人行的端、走的正、光明磊落,心胸坦荡,从来也没人说出他个“不”字来。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位顶天立地的河南大汉,却生养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老父亲的人格和品质丧失殆尽,满脸的络腮胡子在极度的羞辱中不住的哆嗦着。古铜色的老脸一会儿青紫,一会儿蜡黄,就好象他自己扒了绝户的坟,踹了寡妇的门。

其实更惨的是我母亲。她的眼睛哭烂了,精神崩溃了,眼泪漫延了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母亲神情恍惚,一会儿“我的天呀。。。。。”一会儿“我的娘呀。。。。。。”又一会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母亲像抽风一般的喊叫,令在场的人不得不疑心她的精神受了刺激,甚至错乱。

据说母亲得知儿子闯了祸事之后,当即就昏厥过去,姐姐往她嘴里硬塞了几粒救心丸,好半天才苏醒过来。她走进场长室就哭喊着找儿子,还是杨书记安慰她坐了下来,足有十分钟时间,母亲才稍稍安静了。

那晚姐姐的痛苦溢于言表,一双细长的大眼睛浸泡在泪水中,高翘的鼻子红润起来,两道明显的泪痕像枯竭的河床悬挂在她那张鹅蛋形俊美的脸上。自那一刻开始姐姐光洁的额头上钻出了两条细细的皱纹。禽shou弟弟的行为令她手足失措,无地自容,犹如自己被人剥光了衣服,当众出丑。一场飞来的横祸骤然间砸的田家房倒屋塌。没有半点思想准备的姐姐,一时间懵懂了。

我庆幸自己没在现场,否则的话,就凭父亲和姐姐的脾气,宁可当场将我活活打死,也不会受这种不是人受的窝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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