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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回来一担水,才发现两桶水倒入缸里只没了个底。对我来说挨点累倒无所谓,令我忐忑不安的是记叔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呢?我觉得记叔的行踪有点蹊跷,心里免不了犯了嘀咕:莫非记叔又踅回了办公室问个究竟去了?如果自己的丑闻迅速风靡卧虎滩,别说这个林场不容自己存在了,就是记叔记婶也会沉下脸来赶自己走的。况且还有记小凤,试想记叔记婶长了几个胆子敢引狼入室呀?
如果赶我走,我绝无怨言。下流的丑事是自己干的,石头投入公厕——激起了民(粪)愤,是怪不得别人的。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已经被猎人注意到了,一旦猎人动手,我就会变成披着狼皮的羊,小命休矣。尽管记婶再三阻拦,我还是抢着去挑了第二担水。其实是不敢在记叔家畜屋里闲呆着,心里七上八下,挑水可以解脱一时。
我挑着两只空桶在桥上慢慢走着,只觉得天灰蒙蒙的,灰得凄惶、忧郁,深远……路上来往挑水的每个面孔都是陌生的,仿佛都带着几分清冷,几分不屑,几分狰狞。仿佛自己正走在狰狞恐怖的魔鬼的世界。
等我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挑回来了第三担水的时候,终于在屋里看见了记叔的人影了。见我挑水累成了这样子,头发象水洗了似的一缕缕直滴哒水,记叔很是于心不忍,一个劲地咂着舌头,心疼地说道:“……看看,把野小子累成了这样,这疙瘩挑水快赶上爬老虎山了,步步上坡。看看……俺大侄子在家也没干过这么累的活吧……啧啧。”记叔的态度与先前判若两人,客气的让人接受不了。我的心一沉,意识到坏事了。记叔的表现就像发现了潜伏特务,暗自打发人报告,表面上甜言蜜语稳住你,这样的情节我在电影中看到过。
“记叔,你刚才去哪了?”我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
“啊……没……没去哪……。”记叔脸一红,言语略有些口吃。“记叔刚才去了趟后院老杨家……野小子,听记叔的没错,也别着急上火。咱们等冯书记的好消息吧……”记叔笑嘻嘻地连说话带拍着我的肩膀。
我咧咧嘴,苦苦地一笑。蠕动着嘴唇想敷衍几句,话到了嘴边,一伸脖子又咽了回去。
吃午饭的时候,记小凤没回家。“记叔,小凤妹妹咋没回家吃饭呢?”我冷丁来了一句。话一到嘴边,我想收住来不及了,顿然打了个冷战。
记叔语无伦次:“小……小凤……她……。”
“俺家这小疯丫头呀,经常走到谁家见有好吃的就吃谁家了,她的同学也多。”记婶怕丈夫走了嘴,慌忙接上了话茬。记婶经过风雨见过世面,遇事面不改色,“……小凤呀,有时候也领同学来家吃一顿。你记叔打的鱼多,她的小女伴都喜欢吃狗鱼,现在过了打鱼季节,人家觉得不好意思,找小凤吃几顿。孝子和大人一样,互相也有个你来我往是不是。”
记婶的一番话虽然掩盖了记叔的尴尬,还是露出了破绽,记婶欲盖弥彰,她的话其实连三岁的孩子也哄骗不了。我的心就像遭到了狸猫的撕咬,感觉一阵隐痛。尽管中午饭美味可口,我也没吃多少,胃里涨得鼓鼓的,一点食欲也没有。自从洗胃之后,胃部经常就象拧劲般钻心地疼痛。午饭我吃了个少半饱,饭后胃疼得冒汗。吃完了饭,我坐不住,来到院子里抡起大斧劈起木柈子。
寒露过后就要进入霜降了。北国的气温却已接近冬季,日短夜长。卧虎滩这个时节下午五点钟左右,天便黑透了。恰逢西伯利亚的寒流席卷中国的东北,卧虎滩满天阴霾,一天见不到日头,天比往日黑得更早了。老天爷也好似有意和我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做对似的,俗话说:在家不行善,出门大风灌。
我总算熬过去了这漫长而焦虑的一天。谁说一天就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谁说每天的时间一样的长短?纯粹是胡说八道。就拿今日这一天来说吧。我就觉得这个白天好象无尽地长,时间象被凝固住了。吃晚饭的时候,依然不见小凤回家。我的疑虑再次得到了证实。自己“色狼”的身份完全暴露了,就好似一名敌特心里明知道暴露了身份,却逃不出去,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恐惧心理吧。记叔记婶做得没错,小凤夜里就与我住的仅一墙之隔,又有邻居家一个同龄女孩做伴,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呀?不怕一万,以防万一呀。我一想到这些,惶惑和灾祸临头的冷酷感再次压住了自己的心,不觉身体一阵痉挛。
夜呀,夜!世界一半的时间被夜幕所笼罩,夜色可以掩盖世界的一切景物;世上有许多见不得阳光的坏事都是利用夜幕的掩护而干出来的!夜色能够掩蔽罪恶,丑陋与污浊。我已声名狼藉,这种人喜欢夜色,黑暗可以掩饰我无耻丑恶的嘴脸。我又惧怕夜晚,长夜难眠。鬼夜晚出动,白天睡觉。人只有心里有鬼才会惧怕鬼,怕鬼的人夜里怎能安稳入睡呢?
不知哪儿来了一股邪风,小油灯的火苗忽闪忽闪几下象咽了气的死人似的熄灭了。我害怕了起来,想起了老辈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叫做人死如灯灭,反过来说:“灯灭岂不是等于要死人吗?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屋子里漆黑一片,黑得犹如阴曹地府,我找不到点灯的火柴,只得干躺着,象躺在了可怖的棺材里。记婶做的晚饭咸了一点,我干活出了那么多的汗,睡觉前去厨房“咕咚咕咚”喝了几回冷水。到了半夜时分来了尿,本想憋到天亮再出外上厕所,可没憋多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估计再不出去就要尿被窝了。没办法我披上了棉袄,摸黑下了地,趿拉着鞋,扶着走廊的墙壁往外走。没走出几步我突然止住了脚步,隐约听到了从东屋里传出了记叔记婶低低的说话声,尽管夫妻俩唠嗑的声音很微弱,但在这幽静的黑夜里听起来仍然非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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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老记呀,我看野小子也够稳重的了,外表看上去老实的就像个大姑娘,你说这孩子不是虎吗,咋能干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丑事呢?”这是记婶的声音,随后是一声叹息。
“人心隔肚皮呀,从外表谁能看出谁是啥样人呀”这是记叔说话的动静,“……看来野小子强jian的事是真的,赵小翠前些日子公出去了一趟中腰站,还在她那个亲戚家坐了一会儿,小翠把那个被野小子祸害了的小姑娘的照片都给我看了。那小姑娘和咱家小凤同岁,长得象一对双似的,你说那野小子是个牲口不?”
“我真是纳闷呢?卧虎滩也不是啥好地方,野小子咋无缘无故跑到了这地方来了呢,原来是在中腰站呆不下去了。祸害人家那么小个丫头也太缺德了,中腰站人还不得把他骂成一堆臭狗屎呀?”记婶又是一声喟叹。“唉……年轻人这是不想学好,不走正道呀,你说老记,野小子祸害了人家小丫头,咋没被逮起来送进笆篱子呢?”
“我听何会计说野小子强奸这事都轰动了林业局,局里的人也正在私下议论这事呢。野小子他姐小曼你还记得吗?一打小长得就像一朵花似的,听说长大后更漂亮了,中腰站人给小曼起了个外号叫冰美人。听说为了救弟弟,小曼竟然陪着刁局长那瘸腿儿子睡了好几宿,还答应要嫁给人家。这才把野小子保了下来。听说田大哥一把就给了那女孩子家好几千块钱才把事硬压下来。这不刁局长写了信野小子才来到了卧虎滩……。“
“我估计野小子来卧虎滩也是田大哥的意思,不然那么多好林场咋不去呢?”
“有可能是奔咱们来的,毕竟有个熟人田大哥才放心呀!”
“我说老记呀,咱们家现在可怎么办吧?留这样一个畜生不是给咱家招灾惹祸吗?万一再祸害了谁家小姑娘,卧虎滩人还不得找咱家算帐呀?”
“这件事我也感到头疼呀。凭那些年和田大哥的交情,咋也不好意思把事儿给做绝了。到时候野小子回家和父母一学,多不好呀……以后咋见面呀?若留下他吧,全卧虎滩人估计很快就都会知道咱家里收留了一个强jian犯。凡是家里有小姑娘的人家都会嫉恨埋怨咱们家的,一旦出了大事,咱们家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也担心,要说出了事第一个倒霉就得是咱家小凤了,孩子总不能老躲在同学家不回来吧?万一哪一天孩子回家一时不小心被野小子祸害了,这不成了引狼入室吗?咱们没法儿说,得想办法让冯书记往出撵他……。”
“田大哥,也真是的,孩子犯了事丢了名声,自己怕麻烦把儿子弄到了咱们这了,这不是给咱们出难题吗?幸好冯书记表了态了,宁可让刁局长撸了他这场长的乌纱帽,也不会容留下这样一个小se狼。中腰站那地方就是邪性,吕校长去年犯的事,今天又冒出个野小子,咱们卧虎滩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呢……。”
“老记,你说野小子若死皮赖脸硬是赖着不走可咋办呢?”记婶为难地说。
“我也没办法呀……。”记叔长叹一声。
黑暗中,我伫立在走廊上,就像裸露在冰天雪地里。冷的牙齿开始在捉对儿打着架,浑身哆嗦成了一团。我如五雷轰顶,眼前金星飞溅,头晕目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狠命地摇了摇头,似乎要把眼睛里的金星全部甩了出去。走廊里黑洞洞的,冷飕飕的我感到自己象被捆在了阴曹地府的耻辱柱上,正在接受着魔鬼们威严的审判。极度的愕然使我陷入了绝望的无底洞。我的两腿瘫软得无力支撑住潺弱的身躯了,胸口憋闷得难以透过气,那颤抖的身躯歪靠在墙壁上。但我发现自己身子正逐渐顺着墙壁往下滑,渐渐地双腿一软,瘫坐在了走廊冰冷的地上,绝望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而整个瘫痪的身子似乎还在往下坠,象魔幻电影中的镜头似的,从走廊上往下坠,一直坠入阴森恐怖的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