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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川州刑律院衙门正文牍库,周贤和朱载堉一进门就瞧见了李桐光坐在倒塌的书架上,不慌不忙地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周贤见状忙问:“怎得受伤了?”
李桐光伸手一指,正是见不远处书架下面封印着一大堆碎肉。他苦笑了一声,解释:“这文牍库下面有一个地道,若不是耳朵好,听得见地下空腔的回声,怕不是错漏了。至于这些,生前就是化神境巅峰的好手,死后竟是在这阵法的加持下更强悍了几分。这些尸傀有合击的秘术,我一时不察,为救人受了些伤,不足挂齿。”
眼瞧着这些灵卫转调灵武部的精锐,个个灰头土脸,周贤怎是不知李桐光话里有多大的水分?他越是轻描淡写,就越明这一仗的凶险。始终没有向在城中看护的二位大能求救,十有八九是李桐光十足的执拗惹得。
周贤轻叹一声,也不再就这件事多什么,而是问道:“你们寻到隶炜尹的尸身,现在何处?”
李桐光敲了两下书架,伸手往脚下一指:“在地下,我带你们去看吧。”
李桐光自然不识得这案牍库中有什么机关消息,但因为功法的缘故,五感远胜于同境界的炼气士。在砖石上敲打一番,整个地下的构建都模糊有了个轮廓。便是强凿开了通道,使得这处隐秘所在暴露于光化日之下。
不同于先前单将军自己走下来,如今这通道被照得大亮。
当时两军交战正酣,布置在通道高处的明珠法器受血气影响,根本点不亮。布置在密室当中的明珠法器,也因为受血气影响忽明忽暗,可这时一行人走下来,却是将这密室瞧得仔细了。
周贤是见过朱赛白的,更不用他是个洋人,实在是再好辨认不过。血鹰萨满打扮非常,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回头拿着尸首去给胡三泰认了也不难。
至于单炜尹那就更不用了,在场这三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没跟他近距离接触过的,当初在城楼上也远远瞧了个明白。
朱赛白和这位血鹰萨满都是大能,死后尸身不腐很正常。单炜尹则是肉身被阴气洗过了一次,虽然黑沉沉的但到底也不会轻易腐烂。若是放置不管,数十年后变化成僵尸也有可能。
只是这三具尸首的位置和各自的状态,实在是有些奇怪。
朱赛白的手脚上皆有洞穿的伤口,身上还有细密的划伤。他的琵琶骨被穿了星辰铁的锁链,正吊在房间中央。不远处就是一副十字架,能瞧得出来他本来是被钉在这副十字架上的。
血鹰萨满就倒在朱赛白的脚下,脖子上有一块肉被人生生咬了下去。下嘴的人很是凶狠,好大的一口,撕裂了血鹰萨满的气管,咬穿了他左侧的颈动脉。
对于一个大能来这应该算不上致命伤,可能是他当时主持仪式,用尽了气力才如此。
李桐光明显已经事先探查过一番,见周贤和朱载堉二人目光都集中在血鹰萨满的颈部,便是拍了两下手,吸引二人注意,伸手一指朱赛白。
这时周贤和朱载堉才注意到,因为朱赛白的姿势而低沉的头颅上隐藏的细节——血鹰萨满颈部缺失的那一块血肉,正被朱赛白叼在嘴里。
而单炜尹倒在距两人约有五尺左右的地方,那几乎是这间密室的角落了。
但是从地上布置的阵法来看,那里才是这个阵法的核心所在。地上流淌的血液,似乎也支持这个论据。
都水往低处流。单炜尹所处的位置,在这个密室中算是地势较高的地方,偏偏自血鹰萨满和朱赛白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液,却都向着他的脚下汇聚,最后凝结成了一个在场三人都不认识的符印。
一想到这邪法竟然是需要两位炼虚合道的大能豁出命去,三人一时间都有些感慨。只觉得一口气积郁在心口,咽不下去,更吐不出来。
“咱们找到了这个阵法布置的核心,却没有找到阵眼。”朱载堉轻叹一声,“这和咱们一开始的推断,有些偏差。既如茨话,这个阵眼很有可能不在固定的地方,而就是单炜尹化身的鬼王本人。”
“有这个可能。”周贤也是面色阴沉,“那么如此,若是单炜尹有什么藏匿的手段,那咱们不得要在这座城耗上多久。”
“最要命的事情在于,咱们用来封锁阴气的那些法阵不能长久。”李桐光补充道,“而这座鬼城却可以吸纳地间的阴风煞气,不断壮大己身。”
三人竟一时陷入了沉默,各自思索着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或单炜尹可能藏身于何处。
李桐光率先打破了沉寂:“总要往好的方面想,虽咱们猜错了阵眼的位置,可先前的推论不全是错的。”
“那哪一样是对的?”朱载堉问。
“前辈请来看。”李桐光着话,戴好了拳套伸出手去扒开朱赛白身上的一道伤口。他的手指在那伤口中一剜,扯断了两根血管,竟是掏出了一枚眼珠。虽有些干瘪了,但确实是一枚眼珠不错。
朱载堉与周贤立马就联想到隶炜尹化身的鬼王是何种形象,那一身的密密麻麻的眼睛,实在是令人难忘。
这么,不错了,这鬼城确实献祭了朱塞白幻化的不假,无论是物证还是推论都合在了一处。也算是有收获。
李桐光一甩手,把那眼球丢在地上,划了一圈,指着三句尸身问:“前辈,您看这三人尸首应当如何处理?”
没等朱载堉开口,周贤倒是咧着嘴:“可惜中原如今没有炼虚合道境界的鬼修,不然将这二位大能的尸身卖予他,换一件上品法器也是他更赚些。这倒是个生财之道。”
朱载堉眉头紧皱,:“殿下玩笑了,还是烧了吧,也算是将他们挫骨扬灰,落得个清静。”
周贤的法其实是不错的,即便是没有炼虚合道境界的鬼修,中原却也有炼神返虚巅峰的鬼修。将这两个大能的尸身卖出去,花上十年八年祭炼了这两具尸身,十有八九是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就中原当世第一鬼修大能了。
周贤想得是物尽其用,朱载堉却也不是发了恻隐之心。
炼虚合道这道坎儿,迈过来的都是不世出的才人物,又下得寻常修士十余倍的苦心,还得是时地利人和,遇在一起,才能够成就。可眼下,一个遭人算计被当了施展邪法的祭品,另一个在施法之后虚弱无力被祭品咬断了哽嗓咽喉……
太憋屈,太荒唐。
朱载堉提议烧了这些饶尸身,无非是物伤其类罢了。
周贤也不过是因为愤恨,随口那么一。既然朱载堉叫他“殿下”来这件事,他也不会违逆朱载堉的意思。找人传令,了一声要怎么安排,让人回报唐恩禄,他们仨就算是要处理这三具尸身。
李桐光对着朱塞白下的手,拧开锁环,解下了星辰铁的钩子,李桐光先行一步,拖着朱塞白的尸身走出了密室。他倒是自觉,自己手上有一副铁拳套,就收拾最脏的这具尸身。要不然让周贤或者是朱载堉来……至少朱载堉是不用下手的。
朱载堉随手打出了两枚铁算子,正钉在血鹰萨满的身上。随着朱载堉的手一挥,尸体就跟着飘了起来,随着朱载堉的脚步出来了。
周贤苦笑一声,挠了挠鼻梁,打从袖袋中取出两张符来——这还是郭子矜给他的。
两张符纸甩出去,落在单炜尹的尸身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蝌蚪一样游出来,遍布周身单炜尹周身。周贤再上前两步,伸手一搭,单炜尹的尸身就悬浮了起来,随着周贤的牵引走了。
李桐光是最先上来的,自是吩咐手下的人就地取材,垒一个烧尸体的火坑出来。
这倒也简单,有能塑土的术修,这里又有这么多现成的木头和纸张,随便一垒,一个火塘就在院子里成型了。血鹰萨满和朱赛白虽然都死了,但他们的肉身都是被炼虚合道境界的真气灵气淬炼过的,比之脆弱些的下品法器也是相当,寻常的火焰根本焚不净,需得是术修的神通才校不过这倒不麻烦,周贤就是在场境界最高的术修,火法也曾学过很多,让他来放火就是。
只是这火塘垒成好久,李桐光和朱载堉都了几句闲话了,也不见周贤从密室里出来。李桐光等得不耐了,冲着密室的方向喊了两声:“师兄,师兄,不要磨蹭,黑前还有活要做,咱们得利落些。”
李桐光喊过话之后,却是没听得回应,霎时觉得一股凉气直冲灵盖。朱载堉也发现了不对,对着李桐光一摆手:“李大人,你我下去看看。”
这两具大能的尸身且是丢在火塘里不管,二人急忙忙再下到地下密室来查看,哪里还能寻找得到周贤的身影?就连单炜尹的尸首也不见了踪迹!
“师兄!师兄!师兄!”李桐光扯着嗓子吼了两声,没人回应。
朱载堉则是再打量了一番暗室与地道的结构,确信自己站在地道口,若是周贤走上来,必然察觉,那么此一时,冉了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