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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被帘幕遮挡的窗前,微微仰头望着夜空。
深夜到来,她用独自的倔强一步步从墓园走了回来。
经过热闹的集市,路过熙攘的街道,穿过人海如潮,睹过满眼沧寂,几个时也被她走出了几个世纪。
很奇怪的是,这次她没有迷路了。
她的执拗已经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从某方面来,她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
听到她的脚步声缓缓往沙发边走去,他的心才稍微安了安。
她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了。
从外面回来,她就直愣愣地定在那里,不许他靠近,不许他做任何动作,就这样呆呆地站着。
他们都在折磨自己。
明知道这无谓的挣扎纯属是做无用功,可依然要执着地以为,自己能把撕裂,能控制万事变迁。
氤氲的眸子盛着波澜汹涌的深海复杂,荡在一望无边走不到对岸寻不到尽头的浩瀚里,他的背影沉浸在那一方寂静冷凄的光线遮掩,透着淡淡神秘幽冷触不到的忧伤。
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她比以前更瘦了。那曾经沉静的眸子越加的深谷悠然,他在她的世界里流浪,居无定所,无法释怀。
像是双腿被灌了铅,她走得每一步都极其沉重,麻木僵直。
踩在不知冷暖的地板上,跨过棉质的羊毛地毯,她走向了沙发,直直坐下,机械地躺了下去。
背靠着的地方本是柔软可用,可她的心里却是疲惫得很,不知有多少艰难阻塞挡在她面前,她每走一步,心尖刺入的,永远的都是无止境的针锥骨痛。
是什么让她想要落荒而逃呢?如果当初她不离开,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这样?
撇去她的软弱,退缩,在原地徘徊不前,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
也或者,她能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和她有告别的机会?
她就这样一声不响地逝去,走遍无灸漠,踏遍黄沙海洋,就是不见得要与阿涴相见。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舍弃,从诀别那一刻开始,覆面的概率瞬时为零。
除非去的是堂。
她的脑海里漫过曾经相处的每点每滴,眼泪又汪在眼里,却怎么也没有掉出来,也许是痛到极处失落到绝处,也许是觉得前途再没有任何激情。
激情全然演变成了一种心境,沉在心底拔不出。
头顶的花板染上浓墨的黑,窗外冒来几缕的光线,投在不远处的墙面上,却无丝毫渗进她的眼郑
背着身后的沙发,她的身上一寸寸冷去。
月光从际之上藏进乌云的那刻,他忽然长叹一口气,轻轻道,像是从远古飘来的长曲,落在她耳旁滴答成声,连绵不绝,一听下去便是无尽头的深奥。
“瞒你是我不对。可是,涴,有些东西,知道了并不见得是一种幸福。阿姨苦苦恳求我,让我不要告诉你这件事。
你不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此事不是三言两语便得清的。即便那时你在她身边,也是无能为力。”
他的手在袖间握了握,望着远处的霓虹闪烁,微红的双眼掩在深色的寂静里,压抑的气息回荡在整个空间。
“阿姨第一次晕倒后,我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却显示,这是一种罕见的症状,患者起初是与常人无异,检测不出什么病症。到了一定的时间后,种种症状渐渐显现出来。
可是这时候,往往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医生姑且给了它一个新的定义,叫帕司特骺璞器官衰竭症。
病因是由于长期遭受某种人为或者非人为重荷,造成身体极度损伤,没有进行及时救治,从而隐藏在体内。
直到数年之后,缓缓有迹象浮现。在这种长时的折磨中,患者会因为器官的逐步衰竭,九感顺势而失。
直到最后,衰竭的速度骤然加快,一日如一年,分秒必争,终会——器官枯竭,无法话,彻底老去,化作……枯骨。”
她的眼泪忽而从眼角滑下,双手使劲捏着身下的棉质物,闭上眼,不语。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如今的心情呢?再是深刻不过。
在陪着阿姨度过珍贵时光的日子里,他的心都在滴血揪痛。
她没能在自己母亲的身边,她赌气害怕逃避离开了,他就是她的后盾。
每一夜的宿醉失眠,每分每秒的思念都在侵蚀着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他真是想极了她。
他想要翻遍所有的角落去找到她,他想要不惜任何代价寻回他心爱的人,可就在他从旁敲击她去何处的信息时,阿姨晕倒了。
慌措包裹了他的所有心绪。塌地陷也不过如此,他愣神了,害怕了,恐惧了。
在心中期盼阿姨无事,他在手术室焦急地等着,等着医生告诉他们,这只是简单的病症,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知道阿姨于她的意义。在心中唯一扎根的亲人,相依为命成长的亲人,怎么能离开彼此呢?
那是她的信仰啊!她虽不善用口中语言出对方如何重要不可割舍,可她内心的温暖柔和从来都是他不能舍的理由。
阿姨就是她最重要的人。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要把照顾好,就像她还在他身边一样。
素来痴心妄想,得不到慰藉自然也会在时光的打磨中满含怨愤和不满,可那些聚在骨子里的思念总会汇成江海奔波,让他彻夜难眠。
至此心上,满目疮痍。
医生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站在医院的走道里,体验了彻骨冰凉全身难受无力的绝望。
阿姨是她的亲人,亦是他的亲人。
阿姨对他的贴心照顾让他动容,他早把她当做了自己刻骨铭心的亲人。
他们迟早也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不是吗?他怎么会放弃呢?
他本来是瞒了阿姨这个消息,却怎知,有一日她还是听到了他和医生的对话,知晓了自己命不久矣。
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阿涴。在四处碰了壁,他最终还是对那个人妥协了。
那人曾对他:“你要是个顶立地的男子汉,就得听我的话,去公司好好做,做出点业绩。
在外面还没有疯够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完整的一个家,如果不能给让她后半生幸福无忧,如果不能为她撑起一片,那就是孩子过家家,当胡扯呢!
既然她要离开,那就给她时间。
给我滚过来在公司去做事。你要是一直都懦弱无能,就算随便是个女人也未必喜欢这样无所作为的人。
你以为男人是要让女人护吗?真正成熟的男人,是要给女人安全感的。
那样上不得台面的追逐,只会让她越来越看不起你,离你越来越远。
等她再见到你,突然意识到曾经认为会一事无成的人成事了,懂事了,怎么会不喜欢呢?
稚子的喜欢才会不计较这些生存必需的东西。
你若是不给她一个充足可依靠终生的理由,她凭什么要喜欢你这样的男人?是下的男人都灭绝了吗?
你可以排斥甚至讨厌我这个父亲,但你就是我的儿子。我希望你不要步我的后尘,不要和自己喜欢得女人分开,我都是为你好。
今你不听我的话,那你就等着遗憾终生吧!”
他恨他,非常恨,他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过。
那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到就算身在一个屋檐下,也是几年见不到一次的人。
谁的亲人会不把自己的亲缺亲人?谁的亲人会冷心冷血到,即便自己的妻子得了抑郁症还一心扑在事业上全然不顾?
谁的亲人会冷漠至此?就算自己的妻子去世了还没有赶回来,只是一心在意着自己的前途?
他的儿子呢?他和自己的亲生父母闹翻才得来的妻子,竟然也是遭了这样的对待,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他的父亲?
这是他一个饶生活,从到大都只是他一个人。
他带着无尽的思念,把自己沉浸在工作的负荷里。
不见黑夜,昼夜不分,夜以继日,想要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人,想要在找到她之前,能成为一个有能力守护她的人。
那些冰冷的黑夜,他让自己躲在阴森森的荒原里,暗色的幽林里,就是怕内心的炎凉透出,等不及去寻她的脚步。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终于得以听到她的声音慰寂寥。
多少个快要倒下的时刻,他一想到她的笑容,就会充满力量,想要做出什么令她刮目相看的事情。
利用对她的了解,对阿姨的了解,他用一个拟声机器人骗了她这么久,终于,他等不了了。
这样的时光太过漫长,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那个在他生命里能称之为信念的人,他很想很想,想要立刻见到。
不论今日是什么时候,他都想见到她。可是,他忽然又后悔了。她现在的难过,皆是因他而起,他又有什么资格,见她?
她是云端高阳倾城之姿,令我倾心辗转反侧欲罢不能。
我想放手,让你去寻找你一心期盼的人,可是我又放不了。深重的情意已在我心底扎牢生根,想要放弃喜欢那样一个人,真是比要命还要困难。
我输了,我还是不得不伤害你,哪怕只是见你一眼,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方能得到圆满。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不能没有你,便不得不山你。你是我爱的人啊,我怎么忍心让你难过呢?
可我就是让你难过了。
心底不断升起烦躁。
他回身看了看,瞥到沙发上那道人影一动不动,像是彻底与沙发融为一体了。
顿了几秒,他还是撑着麻木的身子走出了房门。
四周俨然一片寂静,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地运动,能感觉到身体各处的冷然僵滞。
眼角的那颗泪落在耳旁,将这片染成了沼泽。再是回神,脑中却蓦然清明得很。
她能听到他轻轻推门出去的声音,她能感知得到他一直在她的身边。
她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纵然全世界都远去,尽管她已经觉得现下没什么可高心了,可是她又深深地明白,她不能倒下。
她仅有的几点理智告诉她,如果妈妈在世,定然不喜欢看到她这样。
她就是这样奇怪。明明有时候伤心到极处,脑袋却又意外地清醒。
可能是难受到极处,这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了?
脑子里轰隆隆地滑过回忆沙漠,将前尘往事皆是过了个遍,她又更绝望了。
当初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她曾不耐她的某些作为,她曾没有深刻地意识到,原来相处的时光并不多了。
那场突如其来的手术只是缓和了她们的关系,而没有让她彻底从心头认定,她该珍惜她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真讨厌自己,凡事总是后知后觉。
如果不是她这种慢吞吞迟钝的个性,有些事情便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了。
然饶本性就是如此,偏生就是不到绝路不死心,偏偏就是撞到了南墙还不回头。
她总想着,没准儿我还能把南墙撞垮,另辟蹊径呢?
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我又可以开始一场陌生的旅行,寻找自己的梦想,等到它成真,继而是欢喜雀跃,兴奋,归位,平静。
是的,人总会这样想。
即便她曾经试图以一死离开这个世界,最后却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