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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只是血肉之躯,随着他游龙攻势,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但又不仅仅是血肉之躯,随着伤势愈重,那血肉中隐藏的本质一点点展现在他面前,让石剑老人对这个练气九层的对手,生出莫大的敬畏。
那割裂的血肉,好似厚重的土石,喷涌的猩红,仿佛灼热的熔浆,依稀可见一尊屹立于天地的巨人,在大地上奔走,而他这只小小的蝼蚁,不知疲倦,更不知所谓的在巨人身上留下一道道轻微的咬痕。
石剑老人剑心一颤,攻势竟慢了几分。谭安宁还在跑着,大地之力无所不在,帮助他恢复伤势,给予他奔走的力量。石剑老人却一阵胆颤,只见那身影渐渐和大地融为了一体。
那道身影,表面上只是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但魂灵中,却刻下了大地的意志,无法被摧毁的强大。
石剑老人想要再出游龙,身形却微微椅,他身在半空之中,仍像是听到了脚下大地的怒吼!
大地之子!谁能杀之P惚中明白,今日,他在逆地而行!
剑心好似嗡鸣,石剑老人悄然间回神,目如隼鹰,心如冷铁,毕竟是筑基剑修,百年修为,早有飞天之力,肮脏浊重的大地,再不能桎梏他什么,即便今日逆地而行,也定要杀灭此子!
他对谭安宁杀意坚决,殊不知谭安宁也必取他项上人头不可!当初练气八层,把握不大,得知石剑老人跟踪,也多是躲入妖界,再觅机会,如今练气九层,实力大涨,一颗从未淡却的杀心,分明浮现。
后背伤势惨烈,皮肉翻飞,但他逃跑再先,石剑老人不得不凌立空中追杀,导致发出的攻势,威能有所减损,并没有似那穿胸一剑,伤及他的根本,对他来说,些许小伤,何足挂齿?
杀不死我的,必使我更强大!伤痛除了让他意志更为坚决之外,再没有任何用处!
而石剑老人杀他不死,他就要让这石剑命丧黄泉!抬头一望,距离妖界已不足十里,他的杀招跃然眼前。
不要忘记,曾在练气七层之时,他就曾饱饮妖怪之血,如今连迈两步,又将是一次故技重施!
谭安宁只望一眼,便低下头来,凝视着脚下的大地,随着他每一次迈步,脚边的土石都在微微颤栗,浑厚至极的大地之力,不遗余力的灌入体内,于是他这一块土石,变得更为坚韧,那些熔岩,也停止迸发。
仿佛又回到被蛇乌追杀的那一天,每一粒土壤,每一颗泥土,都在为他欢呼,将所有的力量,注入进他的身体。
谭安宁醉心于这种感觉,通过脚下土石传来的力量,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大地之子,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土石,和所有的泥土都没有不同,默默的为草木的根系提供能量,让它们茁壮成长,默默的支撑着世上的凡人走兽,心甘情愿的被践踏,却不会发出任何声音,默默包容着一切,善恶美丑,生死枯荣,都能安静宁和以待。
这已不是第一次体会大地的伟大,然而每一次,谭安宁都会有更深一层的体悟,
此时此刻,心中无喜无悲,石剑老人的杀意算不得什么,甚至他自己对石剑的杀意都弱了许多。
筑基修士,千万凡人仰望的对象,可在大地面前,其实并不比一块土石来得高贵,也许脚下随意一块土石,都残存着远古修士死去的骨灰,而身后的石剑,在若干年后,唯一留下的印记,也许仅是土石的一部分。
脚下仍在大步奔跑,心神也慢慢从大地中回到此身,谭安宁唇角微扬,没有喜悲的心中,再次焕发出强烈的情感,他能理解大地,但他不可能成为大地,所以他永远只是大地之子,而不会成为一块真正的土石。
些许感悟,偶有所得,筑基之下将再无瓶颈,只要灵力足够,他将直入筑基大门,成为修士!
而在石剑老人眼中,此子又发生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变化,气息更为源远流长,不可捉摸,即便是九层练气士,仍然远远超过他这个筑基剑修,那背后的伤势,也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愈合,甚至隐隐盖过他的攻杀。
石剑老人目露骇然之色,如此体质,已非妖孽能够形容,他若不能一举断绝此子生机,恐会力竭而死!
并且愈发接近妖界,他心中也更为不安,此子往哪里跑不好,偏往妖界跑,多半有诈,若遇上妖怪,极其危险!
他顿立半空,口中念念有词,游龙剑绕身飞舞,颤鸣断断续续,隐有龙吟之声。
谭安宁面色微沉,离妖界也不到五里,也不回头,速度再次激增。
明明已经离开石剑,那龙吟之声却如在耳边,谭安宁心中生出莫大危机,大地之力停止疗伤,全力防御。
谭安宁的身影已经远去,但石剑老人丝毫不急,游龙剑剑气大盛,他又以灵力全力支持,此时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一颗龙头,相对于方才穿胸而过的游龙斩,这颗龙头龙须飘扬,面貌清晰许多。
这一式将不再是以剑身攻之,而是径直将谭安宁吞入龙口,以凌厉之灵力,锋锐之剑气,让其千疮百孔。
“游龙斩魂!”魂飞魄散!
游龙剑急剧嗡鸣,龙吟之声浩浩,剑势将成!
石剑老人心中大快,谭安宁速度不及他这筑基剑修,待后发先至,斩其身魂,千疮百孔之下,不信不死!
忽而一道红雾从脚下地面直扑而来,其中怨气惊人,时机如此精确,正在他剑势将成的前一刹那。
石剑老人面色瞬变,又不愿这耗费莫大灵力的剑势消散,凭肉身硬受一击,当即咯血。
石剑老人沉眉怒喝。“何方宵小!”地面无声,石剑老人神念卷过,隐约发现一极速遁逃的人影。
目光阴晴不定,那怨气竟然直攻心府,石剑老人大骇不已,连以灵力压制,一时竟然驱散不出。
照面之间,便已受了暗伤,游龙斩魂也有影响,剑势只得八分,不得完满,石剑老人心中大恨,欲要诛杀那暗算之人,却见谭安宁渐行渐远,目中一狠,压住体内怨气,急催游龙剑,龙吟响彻方圆,黄芒直射谭安宁的方向。
谭安宁不知身后变故,仍自奔逃,妖界就在眼前,不足半里,参天巨木郁郁葱葱,内外幽静异常。
放出神念,只见石剑老人已然追上,面目赤红,那游龙剑所化的龙头转瞬即至,压根没有闪躲之机。
龙头一闪,便咬住谭安宁后背,那龙口中灵力与剑气一齐爆发,眨眼之间,后背鲜血淋漓,脊柱若隐若现,所受伤势,更甚那穿胸一剑。石剑老人心中仍自抱憾,若这一式完满,谭安宁早被尽吞口中。
痛楚成倍袭来,不曾有一刻停歇,谭安宁面色惊变,倒不是因为痛楚,而是感应到龙口中游龙剑显出真形,要连带他的心脏一并刺穿。到得那时,他便有大地之力护体不死,也毫无反抗之力,成待宰羔羊。
看来筑基修士,远非此刻九层能够对付,谭安宁心中明白了自己的失策,还是太小看筑基检修了。不过事无回头,也无须回头,今日你死我活,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万幸他仍站在地面,心中一沉,双腿也没入大地之中,大地之力不再疗伤,反攻而出,大地禁锢!
厚重的大地之力,镇压灵力,镇压剑气,游龙剑当即不再灵活,剑锋触及他后背,竟然再也无法寸进。
石剑老人面皮抽搐,更为憎恨,若非不得完满,早将此子叼在空中肆意攻杀,喝道。“爆!”
组成龙首的灵力与剑气竞相爆发,龙首不存,乍然出现的大坑深难见底,地面都在这爆炸中微微震颤。
首当其冲的谭安宁,瞬间就被炸成血人,他的身子被强烈的冲击波凌空抛起,大地之力的传递大为减弱。
飞出数百米,砰然一声,妖界与交界处的边缘地带,那大地之上,一人血肉模糊,已看不清五官,一动不动。
游龙剑飞回身前,剑身也有些坑洼,上头灵光黯淡,伤了根本,没有十年祭练,恢复不到今日地步。
石剑老人哇一声,吐出一口猩红,剑修与剑,本就是性命双修,灵剑受损,他受的伤势也不会轻,体内压制住的怨气这时开始作威作福,石剑老人盘膝而坐,半晌,才算是稳住了伤势。
站起身来,这式爆发,石剑老人非生死关头不会动用,但此刻为了杀谭安宁,宁愿本命灵剑受损也顾不得许多。
话说谭安宁被击飞到边缘,五官模糊,就连一只眼睛都成了血洞,浑身上下更没有一处地方完好,喉咙嘶嘶两声,难以发出完整的声音,已然没有反抗之力,但他仍在默默汲取大地之力,缓缓恢复着伤势。
脑袋一偏,透过仅剩的独眼,妖界就在那十余米的地方,只要爬过去,石剑老人杀不得他,而他现在,仍然还有一爬之力。他却倔强地抿起嘴唇,尽管已经没了嘴唇,唯有红白交错的牙床暴露。
忽然那妖界中,一丛灌木沙沙作响,谭安宁瞪大独眼,只见那灌木柔顺分开,露出一张兽纹遍布的面容。
她的惨状不亚于他,同样趴在地上,地下的土地已被鲜血染红,仍止不住流血,灌木根部都被血液所滋润。
“沈沈……”谭安宁沙沙叫唤。沈折姬勉强一笑,她受的伤势着实不轻,腹上爪痕有狂牙妖力留存,难以愈合。
两人各自无言,这偶然的重逢,彼此却都处于险地,然而作为天生的战士,目光交汇之间,任何言语都是苍白。
谭安宁微微一笑,红白交错,恐怖狰狞,和满面兽纹的沈折姬一比,倒是大哥不笑二哥,可正如他能看出兽纹背后粗犷的美感,相信她也能看到这血肉背后昂扬的意气!
果然,沈折姬回应着他!
谭安宁当即明白,他不必开口,沈折姬也会助他一臂之力,正如他若见沈折姬遇险,也会毫不犹豫相帮。
人与人的联系如此奇怪,他和沈折姬明明相处不过一两日,但两颗心却走得如此接近。
那不是亲情,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而是两个天生的战士,即便彼此的追求迥然,一旦接近,共鸣如此强烈!
石剑老人来到身边,微微讶然。“这都不死?”游龙剑,直至斩落。
那灌木之中,传来一声沉哞,好似远古时期,无人能敌的强大存在怒吼,石剑老人大惊,“妖怪!”
沈折姬显出身形,面上兽纹流动,好似那强大存在的皮膜,腹上三道爪痕鲜血潺潺,一拳如光如电,身子也从妖界来到交界处。谭安宁见那游龙剑斩来,积蓄许久的大地之力骤然爆发,剑刺胸膛,他也将石剑狠狠抱住。
大地禁锢!
石剑老人挣脱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妖界中钻出的人类,那一只拳头,朝他脑袋上砸来。
“完了!”石剑老人心中一悲,虽然只是一只拳头,虽然那女子受了重伤,但他是那么相信,当那只拳头砸在脑袋上,他的脑袋,将和豆腐一样,洒遍四周,点缀黄土。
谭安宁心中一松,他自诩为力气天下第一,其实心中深深明白,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力气不下于他,甚至盖过于他,这个人,现在就在面前,这一拳之威,莫说一个石剑,十个石剑也只有一条死路!
可天不遂人愿,那腹上三道爪痕,让她的拳头变得无力,一直再流的鲜血,代表着流失的力量。狂牙的实力,远非鬼基境修士能比,沈折姬那次受创,修为更上一层,臻至七层练气士境界,可狂牙一击,仍是让她重伤不支。
方才伏于妖界,勉力恢复伤势,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无需多言,这一拳之威,却不复曾经。。
头脑昏眩,这十余丈的距离,有如天堑,竟然难以跨过,而腹下伤口,再一次爆发,血如泉涌,生机大降!
谭安宁心中一震,忽然明白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