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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耀祖的目光移到海滩上的一艘木船上,这是一艘被废弃的小船,静静地躺在泥潭中,船身陷在海泥里,细细的波浪环绕着船体,晚霞给它披上了一件金色的衣裳。
郑耀祖若有所思,轻声地朗诵道:
一只残破的木船,
静静地躺在
沙滩上。
默默地
述说岁月的沧桑。
潮水漂白了
青春和梦想;
光荣与骄傲
都付与命运无常。
沙蟹在身下做窝,
海草在脸上生长。
只有船头依然高傲,
波浪却远在天边。
哎!
谁人与我
谛听大海的呼唤,
眺望远方的蓝天?
“老郑,你这也太伤感低沉了!”周延峰不满意了,“我们是军人,要有阳刚之气!”
7天的海上巡逻搞得李伦嘉有些疲惫,黄脸膛晒成了黑脸膛,他捡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说:“我们也算是职业军人,要时刻准备打战,不知诸位是何态度?”
“什么‘算是’,我们就是军人,军人的使命就是作战。”周延峰腰杆笔挺。
李伦嘉说:“我喜欢《木兰辞》里的四句诗:‘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打仗就是要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决心,”周延峰望着码头的军舰,“我喜欢屈原《国殇》里的两句辞:‘出不入兮往不返,首身离兮心不惩。’”
“我也有点累。”郑耀祖坐在李伦嘉对过,“你们搞得那么严肃干什么,要死也要潇洒一点,我欣赏王翰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李伦嘉嘲笑道:“还是老郑想的开,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这是豪迈,更是浪漫。”郑耀祖阐释道。
人民解放军是一支英雄的军队,这支军队从南昌出发,从井冈山走来,在战争的烽火中成长壮大,用钢铁的意志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辉煌的胜利。人民海军军官们用轻松的语调谈论战争,看似轻松的话语,表现出他们不怕牺牲,勇于胜利的信念和为祖国献身的精神。
李伦嘉提议说:“不如我们三个来个联句诗吧?”
“行。”周延峰赞同,“这倒是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联句诗好像有几种方法,我们就用跨句联法,怎样?”郑耀祖主张。
李伦嘉和周延峰都说可以。
李伦嘉说:“题目就叫《军舰行》,可以吧,韵脚用江阳韵吧。”
“我们脑子里全都是函数、公式这些东西,你就不要用平水韵来折磨我们了。”郑耀祖反对,“还是用汉语拼音吧,用个最宽的韵脚‘安’韵吧。还有,不强求对仗,我的水平可是有限的。”
“我赞成。用五言诗,简洁一点。”周延峰说,“我们怎么排次序?”
“按军舰部门的序号排,航海是第一部门,枪炮是第三部门,机电是第五部门。”李伦嘉说,“我是老大,我起句:千锤出深山。”
郑耀祖说:“我接下句:焚烧若等闲。”
“机电长同志,遵守纪律是军人的第一生命。”周延峰提出异议。
“航海长用于谦《石灰吟》起句,我也用下句接上,不行啊?”郑耀祖辩解,“好,我遵守纪律,你请便吧。”
“我是老二,”周延峰说,“我接:百炼成好钢。焊花美如画,”
郑耀祖:“巧手制新装。良材锻龙骨,”
李伦嘉:“水面起楼船。日丽送征途,”
“军舰这么快就出船厂了。”周延峰眺望远处黛色的山峦,“潮满下重洋。赤道日影短,”
郑耀祖思索了一会儿:“极地月色寒。海阔艨艟小,”
李伦嘉:“风劲军旗扬。浪高拨斗柄,”
周延峰一时想不到好句。
“大风浪来了。”郑耀祖站起来,抢着说,“云乱缠桅杆。舟摇乾坤转,”
周延峰:“头晕魂魄散。五脏翻如海,”
李伦嘉:“四肢软似绵。几时现陆地?”
周延峰:“何处望故乡?日烤汗碱重,”
郑耀祖:“风刺肌骨砭。苦练战术精”
李伦嘉:“责任担在肩。礁横鲨鱼伏,”
周延峰:“流急蛟龙藏。刀枪曜日月,”
“敌人来了。”郑耀祖说,“西方有强梁。狼奔豕突恶,”
李伦嘉:“视我为羔羊。祖国一声令,”
周延峰:“御敌试锋芒。炮管密如麻,”
郑耀祖:“罡风卷硝烟。两军决雌雄,”
李伦嘉:“奋激震海天。”
周延峰有了好句,接口说:“霹雳追快艇,”
郑耀祖:“火球沸深塘。飞雷降骤雨,”
李伦嘉:“流星织火网。”
周延峰:“炮轰军魂壮,”
郑耀祖:“电闪豪气长。”
李伦嘉:“碧血映长虹,”
郑耀祖:“丹心昭日光。”
李伦嘉:“敌枭折铁翼,”
周延峰:“海鸥竞飞翔。回看鏖战处,”
“按次序该我了。”郑耀祖说,“波涛染夕阳。”
“我来结句。”李伦嘉站了起来,“暮色更苍茫。怎么样?可以吧?”
“你们的都不好。”周延峰说,“高唱凯歌还。”
“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李伦嘉说,“我说,你们懂不懂规矩?为什么不遵守规则?”
郑耀祖笑了:“好,今天你是老大,你就是王法,你的结句好,算数,我们的作废,好不好。”
“航海长,到哪里了?”刘永业的声音把李伦嘉从回忆中拉回。
李伦嘉走到海图桌前,用手指着海图说:“政委,现在到了伶仃水道5号灯浮,我们在前面的4号浮转向。”
刘永业凑到海图桌前看了一眼,“哦”的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何建华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望远镜,观察前面的灯浮标。灯浮标在望远镜里被放大了好几倍,可以清晰地看到红色的鼓形标身上有一个白色的阿拉伯数字“4”,灯浮在波浪中不停地起伏摇摆,浮标顶端的灯架不规则来回晃动,给人一种不稳定的感觉。
何建华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头有点儿晕,心也似乎晃动起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以前好像没有这种感觉,今天怎么了?他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一个穿灰色的卡军装的干部出现在舰桥,他年纪在三十上下,五短身材。他显然是被海上的奇丽风光吸引住了,像孝似的双手撑着舷墙上沿,向前探出身体,时而远眺海面上罗列的岛屿,时而注视急速驶过的船舶,贪婪地浏览海上的景色,恨不得把所有风景都收入眼底。
邝兴农向那位干部打招呼:“王军医,吃好饭了?”
王军医有点不情愿地把眼光收回来,循声向指挥台望去,寻找回答的对象,发现指挥台有那么多干部,有点不好意思:“我上来走走,看看海上风景,可以吧?”
刘永业说:“王军医,你是第一次乘炮舰吧?”
“是的。”王军医说,“还是军舰好啊,速度比客船快多了,站在最高点驾驶台看风景,真舒坦。刘政委,这次顺路搭你们船回海南,给你们添麻烦了。”
刘永业说:“咳,我们都是海军,一家人客气什么。”
周延峰走上前说:“噢,你就是搭我们舰去海南的军医呀。”
“我这次可真凑巧了,省了好多麻烦。”话匣子一打开,王军医的话滔滔不绝,“我从家里回到广州,可是去海口的客船要两天后才开,只好在基地招待所住下。昨天到基地作战处找老乡玩,贺参谋说你们舰要去海南,要是能搭个便船就好了。贺参谋向值班首长请示,首长同意了,我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刘永业说:“这就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邝兴农说:“你们海南基地的人要探一次家,也不容易。”
王军医说:“可不是,别提多麻烦了。你看,要从三亚坐汽车,顺海南岛绕半圈到海口,再从海口坐船到广州,到了广州还要再坐火车。如果船期没有赶上,就要在海口等二三天,碰上台风或大风天气客船停开,等上个把星期也不稀奇,有时真能把人急出病来。”
刘永业说:“王军医,听口音你是湖南人吧。”
王军医说:“我是湖南衡阳的。”
邝兴农问:“你赶在春节前回部队?”
王军医说:“我这次是到广州参加总后勤部召开的战伤急救会议,会议结束后回家住了两天,所以急着回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