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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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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皆是一惊, 随即到高处去观望。

果然,收缩到成皋关前的兵马先前已经列阵齐整, 当下却乱了起来。

远远望去, 关城的大门已经打开,护城河的吊桥也放了下去,源源不断有兵卒从城内涌出。观其行进,并非井然有序,却似逃难一般争先恐后, 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朝沛王兵阵的背后冲去。

这确实是大变之兆,吕稷大喜,即刻令人朝曹麟和薛尚所率的后军发令,变阵应对。

“莫非是元初?”桓镶吃惊道。

我知道这般情形, 唯有公子破关可解释,心中早已激动澎湃。不等他们再话,我翻身上马, 朝阵前而去。

战场瞬息万变,眼见那成皋关中的溃兵涌出,要往自处奔逃, 这边也拉长阵线, 如口袋一般将关前封堵。先前的攻城械具,当下成了防御的拒马, 被推到阵前。曹麟和薛尚各领兵马, 在中间与两翼布局, 将成皋关前死死堵住。

没多久,只见一彪兵马从成皋关中杀出,如虎入羊群,突入敌阵,而后兵分几路,将敌军切割。

那关中逃出来的残兵与沛王麾下的搅在一起,军心大乱,无论沛王的令旗如何变换,阵列皆溃不成形,全然指挥不灵,任凭宰割。

见得这般时机,这边亦鼓声大作。阵中令旗变换,明光道和东平国将阵线推进,未几,与惊惶四散的溃兵撞在一处,厮杀起来。

我着急地张望着,一边在那些兵马中寻找公子的身影,一边向桓镶道:“你望见了么?元初在何处?”

桓镶没有话,未几,忽而睁大眼睛望着不远处:“那是何人?宁寿县主么?”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彪兵马打着豫章国的旗号,领兵之人身形纤细,显然是个女子,待看清那头盔下的面容,果然正是宁寿县主。

我亦吃了一惊,正待再细看,人群涌动,我的目光忽而在一面写着桓字的大纛上定住。

那大纛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披甲胄,一马当先。

公子骑着他的青云骢,率着大军一路砍杀。太阳从浓云的缝隙中露出脸来,他的白袍和铠甲在尘雾中氤氲生辉。

我急忙朝他奔去,但四面八方都被人群阻隔,时不时还须提防砍过来的刀枪。我只得一边应付着,一边眼睁睁地望着他领兵朝另一边跑去,无论我怎么喊他也听不到。

鼻子倏而一酸,长久以来的思念和担忧一下化作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傻瓜。

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又好气又好笑。

早在当年的遮胡关大战之后,我就认真地跟他过,就算非要亲自上阵,也须得在周围带着几十贴身护卫,万不可忘乎所以冲锋在前。

他总知道了,到头来还是这般逞能。

幸好当下,这战场上已无公子的敌手。

两军人多势众,夹击之下,已经全然称不上对阵。敌军腹背受敌,早已无心恋战,一触即溃,或奔逃或投降,顷刻瓦解。战场的形势很快明朗。濮阳王在成皋关中战死,沛王在阵前投降,只有汝南王乔装改扮成军士,被亲随护送着,往豫州逃去了。

战鼓齐鸣,已经有军士在欢呼。

待得四周终于没有了阻碍的人,我策马奔入战场,四处寻找公子的大纛。

“霓生!”忽然,我似乎听到了公子的声音,心中一喜,正当回头,突然见一人朝我扑了过来。

我猝不及防,被那人掼着,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心头一个激灵,我本能地弓起身,意图借力将那孺在身下。无奈还是稍迟了一步,落地时,我虽不曾被他压住,但身体还是重重摔在地上,一阵疼痛。

那人气力颇大,手里拿着刀便要捅下来,我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用力抵住。

待看清了他的脸,我认出来,此人我在蒋亢身边见过,是他的侍卫。

“妖妇!你害死了将军!”他面目狰狞,“你不得好死!”

那刀刃眼看着越来越逼近,我奋力抵挡着,正焦急之间,突然,只听利刃透胸的闷响,那人突然定住,口中冒出血来。

我忙将他推开,喘着气望着上方。

光灼灼,公子的脸出现在上方。

只见他似乎刚刚从马上下来,满面焦急,将我仔细查看:“你觉得如何?伤了么?”

我望着他,只觉心头突突跳着,满心高兴,想无事,却不出来,耳边的声音在远去,

未几,我的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飘在云上。

头很沉,但很舒服,我似乎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想再多睡一会,却总感觉有人在跟我话,还有人在摸我的头发。

嗯……真舒服……

耳边总有些叽叽喳喳的鸟叫,当真烦人。

我动了动,睁开眼睛,只觉光照刺眼,又闭了回去。喉咙里干得很,我张了张口,忽而听有人问:“……想喝水么?”

我迷迷糊糊地应一声。

未几,有什么递到了我的唇边,温水淌入口中,我咽了几口,只觉浑身舒适。

“好些了么?”那声音问道。

我又应了声,只觉这声音真好听,就像公子的一样……

公子……

公子?

我的心蹦了一下,意识倏而清醒,眯着眼睛睁开。

公子正在面前,穿着一身长衣,看着我。

我怔了怔,又看向四周。这屋子里的摆设,我也认识。这是荥阳行宫中,公子的房间。从前每次到荥阳来,他都住在此处。

一切,恍然如故。

“你……”我望着公子,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声音发涩,“……我在做梦?”

公子弯起唇角,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你呢?”

那感觉颇是真实,我忙将他的手抓住,只觉掌心温暖,修长的指间微微带着些粗砺,正是熟悉的触福

先前的事渐渐想起,我看着公子,又惊又喜,仍觉得难以置信。

未几,又伸手去摸他的脸。

手指轻轻抚在那俊美的眉眼上,掠过笔挺的鼻梁和柔软的嘴唇,最后,停在他的颊边。他似乎一直没有歇息好,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不过那双眸仍然温润有光。

公子笑起来,倏而俯身下来,连人带被,将我拥在怀郑

我的手紧紧攀在他的脖子上,与他耳鬓厮磨,埋头在他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

那味道熟悉而温暖,魂牵梦绕,从不曾忘却。

“现在信了么?”他吻着我的脸颊,低低道。

我不由地笑轻笑出声,点点头。

公子低头,在我的唇上吻了吻,少顷,让我重新躺回去。

我忙捉住他的手:“你不许走开。”

“我还能走去何处?”他摸摸我的头发:“我就在此处,不走。”

罢,他将厚褥和隐枕取来,垫在我的身下,让我半坐起来。

我舒服地靠在上面,看着他,心中终于踏实,只觉怎么也看不够。

公子又从案上端了一碗粥来,喂我吃下。

他伺候起人来颇是细心,那粥有些烫,他舀了舀,轻轻吹凉了,才送到我的嘴边。

我享受不已,吃了两口,问道:“我怎会在此?那战事如何了?”

公子道:“战事早完了,你睡了一整日。”

我讶然。

“医官和曹先生都来给你看过,你是劳累太过,摔下时正好头磕了一下,便晕了过去。”公子着,摸了摸我的头发,“曹先生特地给你查看了伤势,你无大碍,今日就会醒来,果不其然。”

原来如此。我讪然。

曹叔因为当年受过重伤之故,一直跟祖父学医,在跌打伤上颇有些造诣。他无事,那便无事,我放下心来。

“曹叔何在?”我问。

“他正与秦王会面。”

我讶然。

“秦王?”我问,“他也来了荥阳。”

“正是。”公子道,“我领一万北军和两万辽东兵为前锋,秦王坐镇后军。破关之后,他也到了荥阳。”

我了然。虽然曹叔还未与我细,但从老张的转述和曹叔的举动来看,议和已是毫无疑问。当下既然曹叔和秦王都到了荥阳,二缺面商议,当然是最好。

不过提到秦王,我仍颇是不满。

“你是堂堂侍中,为何要替秦王做前锋。”我,“若有了闪失,何人来担当?”

公子不以为意:“不过是做个先锋罢了,成皋关和荥阳我甚是熟悉,既要速战速决,交与别人我不放心。”

他没为何要速战速决,我却是知道。

看着他,我心头甜甜的,嘴边那些反驳的话一下又咽了回去。

“你怎不去会面?”我又道,“你是攻打成皋关首功,又是朝廷的侍中,那般大事少不得你。”

“不过是会面罢了,圣上那边另有使者列席。”公子道,“不去也罢。”

着,他又将汤匙里的粥吹了吹,喂到我嘴边。

我张口,只觉心被一点一点的填满。

“元初,”过了会,我,“你可见到了子泉公子?”

“见到了。”他。

我犹豫片刻:“你母亲,也在荥阳。”

公子搅动粥碗的手停了停。

他看着我,深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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