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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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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平二年四月, 豫州、兖州诸侯反。侍中桓皙率三万人破成皋关, 济北王、濮阳王死, 沛王降, 汝南王逃亡豫州,为夏侯衷擒获, 献于朝廷。

五月,明光道、夏侯衷等归降,皇帝大赦。

七月, 皇帝还都雒阳。

八月,皇帝册诏曰;昔尧以配之德,秉六合之重, 犹鷪历运之数, 移于有虞,委让帝位,忽如遗迹。朕守空名以窃古义, 顾视前事, 犹有惭德。朕以神器宜授于臣,宪章有虞,致位于秦王胤。夫不辞万乘之位者,知命达节之数也,虞、夏之君,处之不疑, 故勋烈垂于万载, 美名传于无穷。

十月, 皇帝逊位,秦王胤称子,改元正明。奉帝为胶东王,邑二万户,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以子车服郊祀地。

秦王,哦不,皇帝受禅之后,他如那帛书的许诺,将我封为淮南公主,然后,我和公子在雒阳成婚了。

跟公子有关的任何消息,都会像刮大风一样瞬间吹遍雒阳全城,这次也不例外。

据惠风绘声绘色地描述,我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可谓青史留名。

当然,是骂名。

在大多数人看来,结合我从前那些怪力乱神的传闻,我是个妖妇无疑。我懂得些惑人心智的法术,处心积虑地潜伏在公子身边,日日给他灌迷魂汤,终于让他彻底疯癫,最终娶了我。不仅如此,我为了名正言顺,还对秦王下手,让他给我封了公主。

而为了向不明白的人普及关于我的轶事,以免他们在聊时不上话,市中还热销起了我和公子的画,惠风给我带了几个版本,我翻了翻,里面我的模样不是面有大痣就是五短粗肥,教人见之抠眼。

当然,也有好事。

比如我以一己之力,令独身党、鸳鸯党、散党和公主党冰释前嫌,同仇敌忾,齐刷刷将矛头对准了我,可谓功德一件。

“我听沈嫄在家中哭了整整三日,她们还打算准备狗血等辟邪之物,在你经过之时泼洒,是要破你的法术。”惠风煞有介事地,“霓生,你可要千万心。”

“要来便来好了。”我心不在焉地应一声,拉着她去看我的嫁衣,左比右比,兴致勃勃:“如何?好看么?”

惠风瘪了瘪嘴角,翻个白眼。

“霓生,你果真一点一也不担心?”她问。

我笑笑,道:“有甚好担心,我当下也是公主。她们不就是想让我结不成婚,我非要结给她们看。”

惠风想了想,大约觉得有理,看着我,片刻,却同情地叹口气:“霓生,你很想念桓公子吧?”

我讪讪然。

我一直觉得我和公子既然早有了夫妻之实,那么成婚就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我也不想要什么花架子一般的六礼排场,什么风光大嫁,打算就请些好友,与公子拜堂成礼完事。

但这话出来,第一个反对的是公子。

“你我成亲乃明媒正娶,必六礼齐备。人生大事,独此一次,岂可应付了事?”他。

我不以为然,道:“那六礼繁琐得要命,啰啰嗦嗦,婚礼不过是为了昭告下罢了,何必浪费许多精力?”

公子似笑非笑:“与我成婚,算是浪费精力?”

他钻起牛角尖来一向难对付,我只得闭嘴。

我没想到,公子把曹叔也拉到了他那边。

没多久,曹叔将我叫道跟前,问起我对婚礼的打算。我如实相告,曹叔摇头,道:“正因为你与桓侍中之事已是众人皆知,他恐你将来为人诟病,方执着于明媒正娶。此乃他一片心意,你莫辜负才是。云先生若在,必也赞同此举,你不可儿戏视之。”

最有意思的,是皇帝。自从登基之后,他每日忙于政务,脚不沾地,居然也有闲心来管我的事。一日,他特地将我宣进宫,看着我,不冷不热地:“你朕封的公主,嫁人乃下降,随随便便应付了事,看不起谁?”

我无言以对。

于是,我被关到了宫里,与公子参商相隔,美其名曰待嫁。

而后,就是那繁琐的六礼,煞有介事地来来去去,折腾了足有月余。自上回诸侯兵变,我还没有跟他分开过那么久。每到夜里,我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地方,心中皆惆怅不已。

惠风神色暧昧地笑我,:“你不是那事十分痛么?他不在岂非更好?”

我耳根一烫。

那事,我没有跟她提过后续。

起初的时候,我的确每次都很抗拒,后来么……嗯,须得这与经验和技艺乃关联甚密。

公子是个善于学习的人,每次都十分心地问我,这样好不好,那样如何。这事大约还跟桓镶有些关系,据我所知,桓镶曾给他看过些不三不四的书,面授机宜。

当然,我当面问的时候,公子绝不承认。我想,我还是要把桓镶绑起来,仔细问问他到底教了公子什么。好事给一颗糖,坏事给一顿鞭,让他一日三省,明辨是非……

但这事的成果,我颇是喜欢。近来,我渐渐明白了男女之事的乐趣,也明白了何谓云雨之欢。

然后,我就被困在了这宫中月余。

于是每到夜深人静,我望月追忆,总能体会到一些冷宫嫔妃们的心酸。

有了皇帝的面子在,婚礼颇是盛大。

许是近乡情怯之故,直到这日清晨,我在梳妆的时候,方才想起惠风跟我的那些什么泼狗血的事来,倏而惴惴不安。心想着,公子这般在意的诚,万一真有人找机会泼了我一身狗血,我能不能控制我自己,当场跳起来跟那人扭打?

想着这些,我心猿意马,想着路上的种种可能,直到有人对我:“公主,桓侍中来了。”

我听到这话,方才回过神来。

公子穿着他的官服,褒衣博带,朝阳的光辉洒满殿前,他身姿翩翩,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照。

周围响起一阵轻叹。

我看着他渐渐走近,方才的那些胡思乱想倏而飘到了九霄云外,代之以突然狂蹦的心跳。

皇帝为我主礼,曹叔为摈者。

公子走到他们面前,行礼谒见。而后,一名女官将我引到皇帝面前。

他看着我,目光深远,少顷,道:“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

我瞥了瞥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应下。

一番答礼之后,曹叔宣布礼成。公子在欢快的迎亲乐声中看向我,牵过我的手。

“怎这般凉?”他低声问。

我有些讪讪,道:“不过有些紧张罢了。”

公子露出讶色,仿佛听到了一件十分神奇的事。

“哦?”他问,“紧张何事?”

我张张口,却不出所以然,望着他,忽而道:“元初,你我今后,便再不会分开了是么?”

公子怔了怔,忍俊不禁。

“我此生只与一人永不分开。”他,“她叫云霓生,你是么?”

我看着他,心中一阵得意,也笑了起来。

这抽礼,直到我们离开雒阳的时候,仍然被人们津津乐道。

我坐在高高的鸾车上,周围围着数百宫人和禁卫,自然泼不到一丁点狗血。而市井中对于我的风评,也变了个样,除了些死硬派,我在众人口中俨然成了一个美貌多才的奇女子。

这功劳,有公子的一份。毕竟他骑着青云骢,引着盛大的迎亲队伍出现在众人之前的时候,全无一点失心疯的样子。而我看上去端庄贤良,也不是那面有大痣的丑妇。

而最主要的功劳,则是这婚礼以后,市面上流传来的另一种书。在这书以精美的图画叙事,的是一个落难的名门女子,凭借一身本事,上斗皇帝下斗鬼,最终与门当户对的心上人相知相恋,美满一生。

这书不曾指名道姓,但其中桩桩故事皆有原型可对照,十分贴合雒阳人捕风捉影、附会联想的喜好。加上书中的故事环环相扣,精彩绝伦,男女皆可,老少咸宜,一时间在雒阳风靡。短短数日之内,画本已一本难求。因得画本难以传抄,市面上接着又出了字本,虽无图画,却更加内容翔实,丰富多彩。这波风潮过后,雒阳但凡识字的人,几乎无人不曾看过,而坊间传言,市井中一个叫陈枚的书商和一名龙阳画的画工,突然双双发了家,从此成了市井中的巨富。

这些,我都是在青玄的来信中得知的。

成婚之后,公子辞去了官职,和我一道回到了淮南。

青玄对红俏念念不忘,公子索性就把宅邸交给他看守,让他留在了雒阳。

清晨,我在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中被吵醒。

颊边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人在动。未几,转到了头发上,再过一会,有人把手伸到被子里,环在了我的腰上。

我知道那是谁,睁开眼,正对上公子近在咫尺的脸。

“醒了?”他嗓音低低的,唇边带笑,透着几分慵懒。

我揉了揉眼睛,“嗯”一声,往外面望了望。

厚实的幔帐低垂着,室中光照黯淡,唯有外面的鸟鸣声听得分明。

被子里甚是温暖,我伸个懒腰,问:“什么时辰了?”

“我也不知。”公子继续搂着我,道,“大约辰正过了。”

他着话,手却在我的背上游走,颇是不老实,未几,他凑过来,在我的颈窝上亲吻。

二人皆未着寸缕,温热的肌肤相贴,呼吸愈发粗重。

我被他撩得痒痒的,笑起来,将他推了推:“别闹了,该起身了。”

“起这么早做甚,田庄中又无事。”他懒懒道,吻吻我的唇,“再多睡一会。”

这嗓音低低的绕在耳畔,迷饶很。我心头一荡,与他继续亲吻,把手勾在他的脖颈上。

正温存之间,忽然,外面传来些动静,似乎来了人。

“……姑姑在何处?公子要寻姑姑是么?”陶氏的声音蓦地传来,温柔至极,“姑姑,姑姑,你还在睡觉么?”

回答她的是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

我和公子俱是一惊,皆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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