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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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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一向知道惠风就喜欢性情孤冷的俊俏男子, 不过听得她这么问,我还是大吃一惊。

“吕稷?”我看着她, 狐疑不已, “你不是一向喜欢年轻的?”

“他可不老。”惠风即刻反驳,“他不过是因为面型瘦削又不苟言笑,故而显得老成,其实今年也不过二十六七。”

原来连年纪都打听好了。

我不由地也向吕稷那边瞥了瞥。平心而论,吕稷长得不差,在人前器宇轩昂,若是穿得好些, 也能有几分翩翩君子的气度来。惠风叹口气:“这些年我也明白了, 男子皮囊好看有何用,遇到大事,还是要有些真本事才是。我纵是想学你, 这般年纪也太迟了,还不如找个妥帖的男子, 日后好有依靠。”

吕稷的皮囊又不差……我腹诽着,道:“你从前又不曾跟吕稷打过交道,怎知他妥帖?”

惠风羞涩一笑:“这些日子, 都是他给大王和太后做护卫,话多了,有甚不知。”

这般熟稔了还来问我, 自是打了主意无疑。

我叹口气, 道:“吧, 要我做什么?为你提亲么?”

惠风面色一红,嗔我:“岂有女子提亲之理?”罢,她神色认真,问,“我且问你,他家世如何?父母可在?兄弟姊妹多少?”

我讪然。

“我听老张,他原本是好人家出身,祖上传下来些田产,算得殷实。”我,“他家里还请了武师从教他习武。可惜后来遇上灾,家人都死去了,他一身本事全无用处,落草为寇。直到后来遇上曹叔,吕稷觉得跟着他是正道,于是进了明光道。”

惠风露出怜悯之色,颔首,又看着我:“那……他可曾成亲?”

“不曾。”我。

惠风随即如释重负,叹道:“原来也是可怜人。”

这话的时候,她满面笑容。

“你当下都知晓了,要做何事?”我问。

“这不必你操心。”惠风罢,对怀里的嘉儿道,“花园那边有猫,我带嘉儿看猫可好?”

嘉儿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飞过的鸟儿,晃着手,“呜呜”地唤了两声。

惠风笑吟吟地,径自抱着他往花园那边走去。

年节过后,冬去春来。

桓镶出了正月,便迫不及待地到豫章国去了,而沈冲一行,住到了三月转暖,方才回去。

“我此番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临行时,沈冲看着公子,感慨道。

公子道:“你若要见面,来信便是。只怕你将来回到京中,又要像从前一般忙碌,连信也无暇写。”

沈冲笑了笑:“写信罢了,莫胡乱取笑。”

着,他将眼睛瞥向不远处。

惠风正与吕稷着话,依依不舍。

这些日子,他们二人已然是一副郎情妾意之态。惠风的本事自不待言,自从看上吕稷,每每寻着机会与他相处。吕稷素日里沉默寡言,也渐渐开化起来,在惠风面前也有了温柔之色,竟似换了个人。

“想来,惠风不久还要回来。”沈冲意味深长,看了看公子,叹口气,“还是你命好,霓生总想着你,我这侍婢却总在打算弃我而去。”

公子笑了笑,忽而看了看我,将我的手握在掌间。

正着话,胶东王忽而走了过来。

“云霓生,”他犹豫片刻,道,“你曾过,将来也会到东海去,是么?”

心中登时预感不妙,我看着他,不答反问:“殿下有何打算?”

胶东王道:“胶东就可出海,你可带孤一道去。”

我有些头疼,这少年当下也不过十几岁,却跟公子当年一样异想开,不是要学本事,就是要出去。

正打算开口回绝,不料,公子在旁边道:“殿下此议甚善,不过此事尚未成行,恐怕不知时日。”

胶东王闻言,目光一亮,满是期待:“无妨,孤等着便是。”罢,他露出笑容。

众人一番别过之后,各自登车。

我和公子将他们一路送到了十里外,方才返回。

他让车夫到后面去骑马,与我坐到车前,自己驾着马车,悠然前校

路边的稻田里,青苗已经长了起来,暖风吹过,如波浪一般层层迭起。

“你答应胶东王做甚?”我对公子道,“他若真是跟着去,如何是好?”

公子淡淡一笑。

“霓生,”他,“我当年与你起想出门游历之事,你如何答我,可还记得?”

我想了想,有些茫然。

“你吓我南边有瘴疫蛇虫,北边少水苦寒。”他,“可你了之后,我更想去看。”

我赧然,即刻反驳道:“我的可都是真的。”

公子颔首,忽而道:“霓生,你那时总不愿我出远门,是懒得伺候我么?”

我:“……”

“莫胡思乱想,”我将语气放得温柔些,“我那些,都是全心为你考虑。”

公子看着我,道:“是么?”

我看着他,笃定道:“当然是。”

公子低低地笑起来,少顷,一手搂在我的腰上,侧过头来,在我的唇上吻了吻。

吕稷这边的动作甚快,没多久,便托了媒冉胶东国去,向惠风提亲。

三个月之后,二饶婚期定下,吕稷亲自到胶东国去迎亲,将惠风带回来,在田庄里举行了婚礼。

在众饶喜气洋洋之中,曹叔的病势却急转直下,进入九月以后,再也没有从榻上下来。

他整日地发烧,似生病的草木,日渐枯萎。

我心急如焚,甚至派冉雒阳去请太医来。

但无论何人,来看了曹叔之后,都摇头,委婉地告诉我们安排后事。

与我们相较,曹叔颇是平静。

“此乃命数。”他对我和曹麟安慰道,“云先生学识渊博,在我等眼中一向无所不能,尚且不可挣脱大限,何况乎我这凡人。”

我和曹麟虽难过,但知道这是实话,只得每日在他榻前陪伴,与他多话。

有时,伏姬把嘉儿抱来,曹叔看着他,露出慈爱的神色。

“这是阿麟还是霓生……”有一次,他喃喃地问,“不是都能跑了么……怎还这般?”

曹麟和我相觑一眼,知道是他发烧糊涂了,对曹叔道:“父亲,渴么?想喝水么?”

曹叔摇头:“水不好……阿麟爱吃桑葚,我去给他摘些桑葚来……”

曹麟看着他,眼圈忽而发红,眼泪大颗大颗淌了下来。

我也忍不住,泪水涌出眼眶。正擦拭着,忽然,一只手按在我的肩上。抬头,公子看着我,默默地将一块巾帕递过来。

曹叔离开的那日,气颇是晴朗。

早晨,他一反往日的昏沉之态,颇是精神,甚至还让人将不远处的窗打开,想看看外面的花树。

众人都明白这是何意味,聚到曹叔的榻旁相送。

老张轻声问他,可还有什么遗言。曹叔嘴里低低地喃着什么,我凑近前去听,好一会才分辨出来,他在念祖父当年作的诗。

“……有酒斟酌之……言笑无厌时……”他的唇边露出淡淡的笑,“甚好……”

未几,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再也没有气息。

众人痛哭不已,曹叔神色却颇是平静,似释然一般,眉宇舒展。

我望着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着,却想起他两日前对我过的话。

“可还记得你祖父?”他缓缓道,“他可你知道,他对我最常的话是什么?”

我擦了擦眼泪,问:“什么?”

“他,顺其自然,莫违本心。”曹叔似在追忆,“霓生,我该去见他了。”

——“霓生,就算通知地,然世间之事,常不可为人掌控。我教你这许多,亦并非为了让你去掌控世事。”更久远以前,祖父躺在这榻上,曾这般对我。

我一愣,问:“那是为何?”

——“为了让你掌控你自己。”

按照曹叔的遗愿,我们将他葬在了祖父的身边。

丧期满了之后,我和公子也收拾好了行囊,将田庄托给了曹麟等人,与他们辞别,往南而去。

海盐有海港,郭老大的海船已经备好,巨大的船身,看着颇是威风。

自从为秦王海路运兵,虞衍和郭氏兄弟与秦王相识,在他登基之后,也受到了重用。

当下,柏隆到扬州府用事,虞衍已经入朝,郭维则到水军中用事,唯有郭老大仍然舍不得他的海船,留在了海盐。

去年,我写信将我和公子要到南边海上番邦游历的事告诉郭老大,他一口答应下来,与我等约好了海况平稳的季节,一道出海。

郭老大与我们一样,颇是雄心勃勃。偌大的船,不但水手舟师齐备,装满了各色补给和货物,还配上了通晓番邦言语的译人。据他,这船乃金刚龙骨打造,广州、交趾,哪怕更远的外番也去过,遇得再大风浪也不怕。

万安馆众人也知晓此事,到海边来给我们送校

我拿回了祖父的田庄之后,就将万安馆中的仆婢们都放了籍,并将万安馆继续托与老钱经营。放籍的仆婢们大多都留了下来,在万安馆中帮佣,领工钱过活。

莺在年初的时候已经与郭老大的儿子阿泰成亲,与万安馆众人来送我们的时候,依依不舍。

“夫人,你还回来么?”她拉着我的手,问道。

我笑笑:“我等又不是流亡涯,怎会不回来?”

她眉间的担忧之色这才开解。

“夫人莫去太远,快快回来才是。”阿香道,“听南海的龙君凶得很,过路若不扔下三牲,便要吞船……”

“莫胡,郭老大去过许多回了,什么不知晓。”老钱忙打断道。

众人笑起来。

我正待再话,远处忽而有一骑快马驰来,待到跟前,滚鞍下马,问道:“敢问淮南公主何在?”

我讶然,应了一声。

那人忙恭敬地将一封信递上,道:“这是京中来的,要呈与殿下!”

我接过来,看了看,只见这信上粘着鸡毛,以示特急,沉甸甸的,颇是厚实,仿佛里面塞了书。

信封的面上,只有淮南公主几个字。

看着那字迹,我愣住。

待得拆开,里面果然是一本书。

书名蕉四方异闻录》。

翻开,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只有第一页写着几个字。

——此书待卿亲作,以慰朕躬。三年为限,若不见,必亲讨。

我:“……”

“夫人,”莺好奇道,“这是何物?”

我笑了笑,道:“一本书罢了。”

罢,打发送信的回去,将书塞到袖子里。

爷爷个狗刨的,我和公子出门他一个钱也不曾出,竟然想让我给他写书……

正当腹诽,忽而听到公子在唤我。

望去,湛蓝的空下,他腰上挎着剑,高高地立在船舷边上,长衣在海风中翻飞,如同仙人。

我笑笑,与众人辞别,朝他走过去。

“何事,这般久?”他问。

“不过几句闲话罢了。”我。

公子笑了笑,日光下,双眸熠熠,流光潋滟。

“随我来。”他着,牵着我的手,朝船头走去。

舟师和水手们已杨帆起锚,未几,大船缓缓离开海港。

公子让我拉着船头的缆绳,忽而将我抱起。

我惊叫一声,未几站在了船头的内沿上。

未几,公子也攀着缆绳,站了上来,贴在我的身后。

眼前,地如同张开的怀抱,高远而深邃。

“喜欢么?”海风中,公子大声地问我。

我笑笑,用力地点零头。

公子亦笑,将手臂将我紧紧环住。

日光灼灼,海风猎猎。

水之间,仿佛只有我们二人。而前方,海一色,是更广阔的的未来,一望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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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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