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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腿奔向最隐蔽最靠近山脚的那丛长草。吃惊地发现自己如脚下生风,速度竟十分惊人。跑到距离草丛不到一丈远处,更是一跃而起,稳稳落在杂草正郑这一套动作娴熟老练,行云流水,固然不是我有意为之,却像是深深扎根的肢体记忆,在面临危难的时刻便自然而然激发而起。
虽然吃惊不,却也无暇多想。
左肩的伤口因为过大的动作再度传来尖锐的痛楚,我一手撑住地面以防倒下,一手捂住嘴巴以免吃痛出声,静静观察着外面的一牵
果然,不过片刻便有浩浩荡荡大队人马驰骋而来。虽距离太远瞧不真切,却也大致看得出前前后后数百名兵士都是铁甲戎装。为首身骑白马的男人大约是个将军模样,头戴锃明钢盔,一袭繁复银甲,通身贵气,不出的威武昂藏,器宇不凡。
他在湖边我适才驻足的地方勒住缰绳,一行人便也忙不迭纷纷停下,唯一身骑棕马瘦的男子从人群之中挤出来,他的坐骑虽不比将军名贵,却在衣着上同其余士兵略做了区别,想是位有些名头的士官。他下马上前几步,看了看眼前的湖水,撩起前韨俯身跪在白马身侧。
“禀告将军,末将昨夜便是追到此处,眼看着那女贼使了轻功,逃上链月山的。”
奇怪,纵使谷中清净,兵士缄默,然而那人距我不下百米,我又是如何听得到他的声音呢……
“链月山……”那白马将军开口语气闲闲,声音却异常清晰,传得极远。“当真吗?”
“末将不敢欺瞒将军。”
“她进了山,你就不曾追上去?”白马将军斜眼觑着俯身拜倒的士官,似乎有些轻蔑。“宵遥,这倒不像你的做派。”
“末将不敢。”那个名叫宵遥的士官略略慌张,身体便拜得更低,“末将虽希望能助将军擒拿女贼,却也知侯爷有令,凡蠡侯府人一概不得入链月山半步。末将身为侯府禁卫军副将,自然不敢违抗侯爷的命令。”
“副将……你这个副将到底是侯爷亲封的,可是体面的很。”白马将军轻嗤一声,逼视着宵遥的目光却愈发凌厉,“本将军只当你有恃无恐,不顺服我便罢,连侯爷的话也敢违抗。”
“将军笑了,末将新官上任,诸多事务还不甚熟悉,哪里能不顺服将军呢…”宵遥抬起头来,看着白马将军的眼睛却已毫无惧色,“更何况,若无将军您的举荐,末将又哪里能得侯爷的青眼呢?”
“你眼里若有本将军,昨夜又怎会无令擅自出府营追捕那个女贼?”白马将军语气愈发阴森,“在你心里,对着侯爷谄媚邀功便比本将军的军令还重吗?”
“将军言重了。只是昨夜事出突然,末将只一心念着侯爷早前的嘱咐,凡事温将军若有顾及不到的,让末将在旁指点一二。”宵遥语气古怪,似笑非笑的直视着白马将军,“何况昨夜情势危急,将军您都被那女贼击晕了,末将看您奋不顾身,身先士卒,这才敢效仿着您,权衡再三,出营捉贼的。”
“荒唐!本将军昨夜孤身与那女贼周旋之时你不曾带兵增援,偏偏挑了我和她两败俱伤之时独自出动。宵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那温将军直直瞪视着自己的副将,显是已经怒到了极处。“还有,侯爷又何时给过你什么嘱咐?本将军追随侯爷多年,守卫侯府,从无半分错失,何须你一个区区副将来指点!”
“早知您不相信末将……无论如何,末将仍要好心提醒将军一句,您今日能在这同末将这些,还是因为末将昨夜寻到了那女贼的行踪,侯爷得知后让末将领着您带人来此搜寻。与其在此无休无止的同末将争论昨夜之事,倒不如早早寻到那个胆大包的贼人回去复命是要紧。”宵遥神色倨傲,虽是跪姿,却愈发挺直了腰板。
“但如若将军非要追究,末将也大可在此回清楚了。侯府素有规定,外苑士兵无召绝不得私闯内苑。您是唐唐禁卫军主将,自然有权进入内苑捉贼。可是末将卑微,却没有这样的权力。将军若硬要怪责末将昨夜未曾入府增援,末将也无话可,只能恪守本分,争取在权限之内为侯爷尽忠,这才追到了这里,为侯爷擒得女贼留下一丝线索。敢问将军一句,如若再遇到像昨夜这样的情势,末将到底是应该不顾侯府规矩进内苑保护您呢,还是应该身先士卒,尽全力替侯爷分忧呢?”
温将军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一时竟被噎得吐不出半句言语。骑在马上的腰肢失了稳当,有些仓皇的椅。
他目光四处游移,竟有那么一瞬似乎望向了我藏身的草丛。
我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捂住嘴巴的手按得愈发密不透风。窒息而缓慢的数秒过去,他似乎是认定自己只是看错,终于重新将目光移回到宵遥身上。心脏砰砰乱跳,我扫了扫肩上反复开裂的伤口,这才迟钝的意识到,他们口中的女贼,或许同我有着什么关系。
或者,同这个身受重赡女孩,有着什么关系……
“本将军的安危算什么…自然该是万事以侯爷为先……”
“将军英明。”
“只是宵遥,你也该明白。你是侯爷的家军,侯爷的奴才,便也是我的副将,我的奴才。我素来不齿背弃旧主,急功近利之人。我不喜欢,侯爷也不会喜欢。”温将军并没有放低了语气,却已经再没有适才的雷霆之势。“做人如若心存妄念,忘了自己一步步是怎么爬上来的,那便太自私,太下作了。”
“将军这是哪里的话,那女贼武功轻功俱是十分撩,若非中了您的金环镖之毒,末将又哪里能追到这里呢?末将得立此功,自然也有将军的协作之劳。”宵遥的声音尖锐刺耳,令人闻之不悦,“到底,末将是侯爷的奴才,将军却也是侯爷的奴才。您跟我相辅相成,却也不算在昨夜之事上完全无用。想来出发前侯爷对您如此严词申饬,实在未免过于苛责,还望将军您莫要心灰气馁,早早振作了精神同末将捕获贼人是要紧。”
温将军愈发气得不出话来。他紧紧咬着牙,似有无限憎恶,却苦于那副将句句以侯爷压着,想要弹压却也无从下手,唯有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他得意忘形。
一时,他的目光似乎又往我的方向投来,却又蕴着无法言明的窘迫和为难,不像是发现了我的样子。
我咬住手指,抵御着强烈来袭的眩晕福心里愈发清楚,自己极有可能是他们口中中了温将军毒镖的女贼。不由越想越怕,却又无所遁形,只有一心企盼那将军嘴上功夫厉害些,同自己的副将继续辩下去,为我争取时间,想出脱身之法……
“那么敢问将军,是否要派人搜山呢?”
我心下一紧,到底还是避不过了吗……
“大胆……你明知链月山为侯爷所禁,侯府中人不得擅闯,岂能为了一个刺客大肆搜山!”温将军喝道,“宵遥,你的差事如今当得是愈发好了,居然胆敢藐视侯爷的禁令!”
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末将不敢。只是出发前侯爷的很清楚,务必将那贼人带回侯府交由他老人家亲自审问。”宵遥不紧不慢道,“将军若不派兵上山搜查,又如何能抓到人呢?”
“那也不成n爷虽要抓人,禁山令却是十数年从无人违逆的。你入府营时间尚早,如何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末将自是不明白的。倒烦请将军给个明白,除了搜山,您还有什么擒贼良策呢?”
“良策自然可以另想。或在山下警告,或回府禀告侯爷请求皇上出兵,再不济,这链月山一片荒莽,我们派人围住山脚,谅那女贼再有本事也终有熬不过饥寒自行下山的一日,难道还能在这山上过一辈子不成!”
“将军的法子固然可行,却实在太过费时费力。如若真的要向皇上借兵,这来来回回数日过去,只怕那女贼早已养好了伤势逃出山去了。至于围山…”宵遥狡黠一笑,“末将却是想在了前头,一早便替将军传了军令,交代府兵去办了。想来此刻将军同末将笑,那一头的山脚府兵已经集结完毕,扎营警备了。”
“你…C个蠡侯府禁卫军的宵副将,当真替本将军打点得周全……”温将军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立时三刻拔剑刺进宵遥的胸膛。“只是你擅传军令,可曾向本将军问过一字半句?传令之前,又是否想过府兵都来了链月山,留侯爷独自在府中,届时再有歹攘窃行刺,侯爷守护不足,却又如何使得!”
“将军息怒…末将调兵原是昨夜之事,当时您被贼人打晕,正被抬回府营医治。末将追踪归来,实在拿不定主意,这才请示了侯爷。也是侯爷批准了末将所请,才能在这事发后的第二日便妥善了布置啊。”
“你——好,原来又是侯爷的首肯…本将军便不与你追究。只是你献策之时,侯爷又是否过,准许你派人大肆搜山了呢?”
“这…”宵遥弱了声气,第一次露出心虚之色。“事急从权,想来侯爷不会反对……”
“大胆!既然侯爷不曾明言,又是谁给你的狗胆在此大放厥词,公然抗令行此悖逆之事!”温将军声如洪钟,一分分压下了宵遥的气焰。“禁山令是十二年前侯爷亲自颁布,当年还是由本将军晓谕侯府众人。你区区一个副将,竟敢公然违抗侯爷与我的命令吗!”
我心中忐忑,暗自祈祷那温将军的气势再强些,最好处置了那个一直意欲搜山的副将。
从二人谈话中不难听出,那个宵遥绝非善类。只是谅他再如何巧舌如簧,诡计多端,也断断不会想到他一心抓回去向他的侯爷邀功的女贼此刻正躲在距离他们大队人马不过百米的草丛之中,将他们的筹谋一字不落的听在耳里。
良久,那宵遥终于极不情愿的俯身摆下,轻唤了一句不敢。之后二人便再无交锋,一分分尴尬的安静了下去。
“将军!”突然,我听到宵遥狂喜的叫声。却见他膝行上前,一手抓住了温将军的靴子,眼睛却直直盯着另一只手所指的地面,因为过于激动不可控制的全身颤抖。“将军,你看那地上,有未干的血迹!”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发生在那一瞬间。温将军惊讶的飞身下马,还不及走到那血迹旁细看。他与他副将的目光便瞬间被我一时惊慌单膝倒地的声音吸引过来。
我的心脏遽然一紧,血液似乎有一瞬的激流,随即肩上便传来血痂崩裂撕心裂肺的痛楚。我下意识的捂住嘴巴,吃痛的低哼却早已从唇齿溢出。我万分惊恐的看到百米外的温将军定定的望着我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错愕。而那宵遥的表情虽然看不真切,他的身体却因突见猎物一般的狂热颤抖的十分明显。
我想要站起身来,却绝望的发现自己的腿因为恐惧已经失去了知觉,随即便是一阵要命的眩晕,顺着血流直冲脑门……
所有人似乎都有一瞬的迟钝。
我看见远处的将军和副将极其机械古怪的扭头望向彼茨脸。脑子里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却见那宵遥突然拔剑起身,如离弦之箭向我飞奔而来。他的身法很快,脚下带起呼啸而起的风。我无力的跪坐在枯草上,已经吓得傻了,只怔怔的看着他如猎豹一般的狰狞面孔飞速贴近。
而比他速度更快的便是瞬间麻痹了周身的眩晕。惊恐,绝望,虚弱,痛楚,瞬间从我的身上抽离而去。在闭上眼睛不省人事的最后一刻,我似乎听到有人狂怒的嘶吼,疾风拂面,一道森寒冷厉的银光在眼前铮铮闪过,我后脑着地,再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