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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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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在她舌尖,吐不成词句,遂吞咽入腹,化作柔肠百转。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年百年,看雪看到腻烦,她也是愿意的。

知恩想起压在柜底针线,闲时取来。借曜日晖光,取白绢刺绣。

她玉指捻银针,针尾穿一束绿线。针尚拿捏不熟悉。飞针走线,皆心翼翼。半晌光景,苍翠树藤雏形初彰。细埋线脚,针舞红丝,朱点翠丛。知恩所绣,是绿萼托红蕊的忍冬。红梅傲雪凌霜的风骨,知恩暂且描摹不出。作不成美名传世,风姿清韵的梅。便绽如一株忍冬好了。

针尖刺破指腹,权知恩吃痛嘶着吸了口凉气。血珠自指腹间滚落,滴染绣布,恰与绛红忍冬相融。她捻朱线,拭去指尖残血。持剪贴了线脚,将余线剪断。

绣布摊开,碧树红花,清素可爱。透窗远眺,夕阳残照。月夜将来。知恩折了绣布,想起月窃笑颜。明日为江默绣一丛迎春吧。知恩将针线规整收纳柜里,暗自拿定了注意。

当迎春烂漫,白蔷苏醒。也许整个冬,便因这千娇百媚,醉倒在山雪融化成的春水里了。

趁着那一位姑娘被管事的拉去责骂的间隙。程有容靠近了园子。她凭着记忆唤过来了那只虎。程有容并没有挥鞭子,她圈了指头吹了吹哨,那只虎也能稍会些意。那一位姑娘回来的时候程有容已然躲到了笼子远处。那一位姑娘或是欣喜于猛兽突然的温驯。可程有容并不想做这一位大功臣。

边上的饮者拢紧了程有容的衣衫。她嫌厌珍兽馆那些肮脏的牲畜。她知道程有容能通兽的密辛。程有容从来没有对外人起过,她也不会。

“这些东西不是贵女该会的。”程有容摇摇头。“可指不定,还能有些用呢。”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晌午憩方醒,于镜前梳妆,浮玉披散着长发,三千青丝瀑布般垂至腰际。她打开铜鎏金珐琅彩嵌宝石妆奁,新春佳节在即,心想该挑哪一件首饰佩戴以应景。

-彩云将一精致的礼盒递上前来,是前些日子在摘星楼偶遇的钟良媛送来的贺礼,打开来瞧是一对镶金手镯,细细瞧来质地是上等的,无论在府上宫中都是贵重礼物。浮玉对彩云道:

“钟良媛有心了,你去她宫中替我道谢吧,改日我再亲自上门回礼。”

-此次选一同入宫的还有几位姐妹,记得同住储秀宫的还有位汤氏。浮玉取来从府中带来的香膏,那是她亲自看着师傅调成的,源于古花间集的制法,甚是喜爱。一盅名曰绮梦,加入上等玫瑰、茉莉、丁香等花材,令人意醉神迷,另一盅名曰红秀篆,红袖添香夜读,既有檀香的温和隽永,又带着香茅的清新细腻,味道温柔。两盅都极适合妙龄女子。上好然材质,涂抹于肌肤兼有养颜功效。司空见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浮玉还望汤氏能喜欢这份贺礼。

蒹葭池上美景如画,又是一个云卷云舒的好日子,一派的朗气清,惠风和畅,以欢却是难得在冬日里瞧见这般的好风光。池水虽无荷花点缀,却有另一番风情,毕竟,萧瑟也有萧瑟的美丽。

可是,今儿却是实实在在辜负了这样一个的好日子。

那婢子颤抖的双手,那隐隐约约却又依稀可见的酒器,那些无一不在宣告着同一个事实――

以欢被人蒙在鼓里了。

她勃然大怒,素来端庄温和的面容变得怒气滔,一袭华衣端庄,此时更显威严无可侵犯,是高高在上。崔以欢慢慢踱步近了那挖泥的婢子,回眸示意寻春来,把那里头的玩意儿取出来。

以欢冷眼看着稚染手中捧的酒器,倏然冷哼一声,她眸子流转,终是停在了贺氏的身上,以欢口中缓缓吐出几字来,面上徐徐展开莞尔一笑,她道:

“查,给本嫔狠狠地查了去。留仙宫一处不漏,查的干干净净!”

“至于你……”

崔以欢眸中闪过一丝狠意,她斩钉截铁道:

“先前金氏那二人是如何惩治的,你们两个也一样不差。私埋酒器……罪加一等!你们二人身边的丫头婆子全去慎刑司给本嫔领了板子来,看看还长不长记性!”

崔以欢旋身离去。

晨起时要赖床,死活不肯梳妆。若是一般时候也就由着性子,但元宵节前后宫中最是忙碌,保不齐又有什么乐子。于是熏珝开始念经似的叨咕,我只得将脑袋埋得更深一些。

“姑娘这样叫别人瞧见可怎么好……诶,可是哪一位姐姐……”

原是外头来人,熏珝前去应酬。我乍惊了迷糊,匆忙起身着衣梳妆。将珠花簪在耳侧,熏珝拿着一个精致的银盒进来。

“姑娘看,王秀女送姑娘的元宵贺礼,奴婢瞧着很是精致。”我将那盒盖掀开,通体晶莹的香膏散发出香气,仿佛是草本精华提炼,掂量一二应是好东西。

便叫熏珝好好收着了,过两日带上好东西前去拜谢。又略略思忖一二,将我亲手雕的仙童吃汤圆送去隔壁的傅家姑娘,她自诗礼仪家来,想来没见过这种精巧的玩应。旁的金银玉器绸缎珠宝我也没什么太妙的,若傅姑娘善解人意,大约不会嫌弃就是了。

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

这句话却不算得上是人人都耳熟能详的诗词,可却是崔以欢幼时最为欢喜念着的,便是这一句诗。时候,阿娘去的早,爹爹身为举子,且自个儿家境殷实,不必过多操心于俗世间的俗物,也多有闲心来教导自己。

崔以欢未曾有过先生教诲读,只是长成后方请了宫里的老嬷嬷来,仔细教导礼仪规矩。她欢喜花的芬芳,也是她从离骚中会到的美好,香草美饶意象,是她万般苦楚时的甜甜安慰。

“咱们今个儿得往倚梅园处好好逛一逛,前些日子平都要吃梅花糕,今日难得气好,倒是待她去外头捡些新鲜的梅花瓣儿来做给她吃。”

以欢笑着看向身旁伺候的稚染,搁下手中的茶盏,又捧起了一旁的汤婆子,这回倒是暖的紧,热腾腾的还有些烫人。崔以欢却是很高兴,她笑吟吟地看着稚染道:

“这回倒是长记性了?不枉你跟我这般久。”

以欢畏寒,可为着她的平都,她也愿意这冰雪地里头,往倚梅园那头走一走,带上平都,去仔细与她拣了花瓣来,又收集了些露水雪水,便回了宫去。

以欢和上露水雪水,将梅花瓣儿与着面粉揉在一起,左右蹉跎,好容易揉作了一瞧着好看的面团儿,又一个个捏成了兔子模样,放入蒸笼里头等她膨胀。

“好啦,平都且等着吧。”

短短几日,荆玉挪了窝,搬到这个清净的轩里,不得不一句她的运气还不错,没挤到人多是非多的大宫殿里头。册封恍如昨日,荆玉低着头,暗暗注意着有关自己的旨意,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紧张,到底也还是个人儿。

她看不见众饶神情,却倒也能猜上几分,莫不就是暗自窃喜,初露锋芒;或亦是心翼翼,低头敛眉。她只是傻傻的低着头,荆玉可不想刚刚入宫就招惹上什么事端。

虽节气过了立春,但还是没到能脱去袄子的那一。离了储秀宫反而更闲了些,荆玉最近爱上了冰封太液池的宽广。时常去逛两圈采个景,回来就涂涂画画,也是一番乐趣。

“九瑟,再去趟太液池,闲逛一番。这几处景还得再赏赏。”简单的收拾了下,有些担心湖边泛冷还是披了件嫩黄色的薄披风。

又走在太液池边,不远处传来阵阵嬉闹声。一个好像是同住过储秀宫的姑娘在冰面上玩耍着。初春了,冰面定是比冬日时薄上几层,难怪旁边的丫头不肯上去。

荆玉看了一会,就准备继续绕着湖走着。

爹爹房常年布置得朴素雅致,实木案后悬一副画,绘的是菡萏出水,蜻蜓吻花。每每有客从外来,都要夸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是花中君子,再客气爹爹是人中龙凤。鲜有人知的,是这丹青绘了两层,绘青莲的画绢下,是爹爹为娘亲绘的丹青,窈窕美人立花丛,胜却人间无数。

如今,因太后一道懿旨。知恩也将成为这画中人。赏画的,或许是这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知恩不在乎这丹青给谁去,好奇心却十足被勾起。因为寻常铜镜里的容颜,自个儿打量了千万遍。正是双八妙龄,如寻常年轻的女孩儿,知恩想知道,画师笔下的她,别人眼里的她,到底长什么样子。都西洋画,画鼻子画眼画青丝红唇,最为逼真,她便特意去请了如意馆的管事,委托郎画师作画。

晨起觅食的雀鸟,声音懒怠下去。知恩绞着锦帕,在如意馆内已徘徊了几个来回。约定的时间过了许久,知恩连郎画师的影子也没瞧着。被人放了鸽子,心里总归有几分不爽。左思右想来,郎画师在宫里名声正旺,好端敦,岂是言而无信之人?莫非——是没给银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为子作画的国手人物,哪是三两句话,就能请得动的?知恩脑中一灵,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忙唤冬葵去取了银子过来,包了鼓鼓一锦袋。

知恩颠着重量,有那么几分心疼。暗自念着: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才打定主意,找来管事。端了温婉的笑,举步凑了过去。将手里的锦袋一递,口道:

“管事您看,这郎画师,我左右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想来想去,应是我诚意不足,有失恭敬,于是准备了些钱过来。您瞅瞅,这些银子,够是不够?”

我见过绥和的梅,红如鲜血,遭人怜爱,匠人独具,错落有致。家中的梅是一株红梅,独独而盛。我始终觉得,我记忆里,我见过白梅中,有一枝红梅独秀。是旁人赠我,还是我赠旁人。

惠州的贺惊春,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惠州的贺惊春,从不信有兰因。

我在亭中坐下,六面的亭,三面的门,四面的棱。

“贺惊春,惠州的贺惊春,无字。”

“我之故乡四季如春,惟有我生来的那一年冬极冷,大抵是如今的温度。我诞后,才开始回春。”

于是我阿耶便取名我惊春。

“你是哪家的娘子?”

她窈窕姣好,如我腰间盈盈瑾瑜,刻了春日桃色的模样。但她是陌生的,与她的宫衣,她的气息,皆是我不曾见过的,我却欢喜,不同于见旁饶拘谨。

我想赠她一物,我却不知如何赠她。是一块美玉,或一枝春柳,或一捧清茶。

我又扪心摇首,这些都不衬她,一个我一见如故的娘子。

“我是否在哪儿见过你,或觉着亲切,似乎是旁人常言,前生有羁绊。”

:“稚染,前些日子平都还嚷嚷着要我剪花呢!也不晓得这丫头是从哪里听来我会剪的。”

我不知道我的一语成谶,我与她见过啊,在偌大楚宫。我是一方解语花,她是青涩美娇娥,我们就如此相遇在株株花树下,我教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倘若再有一次,我与她重来,我定不会这么言。我会,我的言初,活成自己。可是没有倘若了。

我谢神明庇佑芸芸众生,给予我一轮回,仍是禁庭,簌簌绿枝,薄薄春日,续了花与月的未果,从头再重逢一次,忘却前尘旧往,是两个纯怿的娘子。

“大抵又是我胡言了。我幸识你,傅荆玉。”

闭眸憩中,我正感受着这泉水温和,确实有舒缓疲惫、养心怡神之效。可也不知怎的,倏尔有一阵水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我后背溅开了,点点水滴如细雨蒙蒙,甚至还夹杂着几片玫瑰花瓣,自上而下落在我的发梢、脸颊,我忍不住惊呼一声,往旁边一避,转而瞧见那水汽氤氲间,有一女子亭亭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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