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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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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通古筝古琴,自然能辨别音色。深宫女子以琴棋书画**,聊以解长恨。眼前的姑娘不见得比我,却如我当年一般奋不顾身。

“这是明粹宫汤长使。”熏珝告诉她我的身份,我坐于长廊浅笑“不必紧张,起来话。既然自幼学习,想来家中必然看重女子才艺,本主略懂音律,听你的琴声确实精妙。”

我听她自报家门,据有一位颜家女,祖上是书香门第,孔子嫡传弟子颜回之后。我虽不读诗书,但因父亲的缘故,对儒家学者也有几分敬佩。

时光荏苒,我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娇纵跋扈的姑娘,几番波折平添我心火氤氲,明媚是还在的,却多出内敛与沉湎。

“如今宫里人不多,我是个闲不住的,你得空了就往我这来,咱们一块闲话。”

我是要枝头战金凤的,怎可碌碌无为,沉浮宫中遮山避水。得一个好姑娘是一个,况且琴声如人,能奏出这般音律的应当心智澄澈。

奚兰淡淡笑着,瞧着泰泰坐下品茶的模样,忽而感觉岁月深深,不知不觉已度了经年,不仔细瞧似乎看不出面前人、身处殿宇的改变。兜兜转转这些年岁,似乎只有奚兰知道,那角落里的陈设已蒙了灰,纵然外表光鲜,不经意望见里头,便霎然觉得有些疲倦了。而她似乎,也很久没有这样只是单纯地打量眼前的一切了。

泰泰似乎着急,话语将奚兰思绪扯回。奚兰忆起方才迷糊间教夷安回去午睡的事,便命人去叫夷安过来。

“姑姑且稍等。方才夷安在屋子里玩了会,本嫔便叫她回去歇。不过她这皮猴儿,想来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还没来得及睡。”

奚兰瞧着泰泰的神色,似乎很是感怀。却也是,奚兰总觉着时光慢,从前无论她如何努力,旁人着眼的却永远是敬兰。但如今已很少有人在奚兰面前提起敬兰,奚兰却并不感觉敬兰已经离开了。旁人提到奚兰,总会同敬兰比较。不知是奚兰的错觉,还是事实本是如此。

恍恍惚惚间奚兰瞧见夷安从殿门口踏入冲着奚兰行礼,渴睡的模样像极了奚兰幼时所见敬兰坐在桌前安静绣花的模样,一时竟教奚兰笑得勉强起来。奚兰忽而觉得气闷,便教婢子将窗户开了几扇通风。顿时午后细碎日光投进来,和以清风穿堂,似乎重雾结散,一切显得更加真实。

为什么我要入宫当婢,因为报恩。六年前当我看着朱红宫墙,知道当中风险,只希望在宫中每日平安渡过。

结果世事终是难尽人意。

我被人推上龙床,又惨遭打发,落至花房当苦力活。一有差错就是被打,还要惨遭其他饶嘲讽:狐媚惑主,最后却落得陛下,主子都不要的下场。我身心疲惫,也要防着周边,生怕那人会派人杀自己。

我以为我快命不久矣,直到收到那封信。信上写了皇上的行踪,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生机。

那见圣驾来临,我假装身体不适而晕倒,在“清醒”时见皇上假装异常惊恐,用言语暗示,最终成功让皇上勾起那夜回忆。

我终是逃离那可怕的花房了。

可是柳绿还是死了。

“柳秀女,公公来了,快上前等候册封圣旨。”

我颔首,快步前往。

柳绿死了。现在的我,叫柳幼清。

午间,宫内一片寂静。偶尔几只鸟儿飞过却也算是添零生气,但毕竟无人拜访,皇上也许久未踏足,越发无聊了许多。

我着了一件月白色丝织落地长裙,朴素清雅。发丝挽成一髻以一支赤金红玛瑙簪固定住,用些碎花加以点缀,整个人也有了些精气神。

许久待在室内也闷得慌,搭了贴身宫女的手缓缓移步苑外,言“许久不出宫也闷了许多,陪我去临花台走走罢。”宫女声应答,两人便一同朝临花台走去。履步生莲,几经辗转,至临花台,却见前面有一抹倩影。

刚入宫不久,还未曾认识姐妹们

但眼前此人虽还未看见正脸,见她打扮精致,定是哪位姐姐了

“给姐姐请安了”——这深宫,切不可忘了礼数

金秋十月,秋风送爽,我自打上次产如今这胎便心翼翼的养着,这榻都要坐塌了,就连我自己个儿也自嘲自己像是在养猪一般。

上月大周连夺三城大胜而归,华修容诞女更是取名‘盛周’意为强盛大周,更是得皇上亲自取乳名‘久娘’也不知是九月生还是恩爱长久。无论如何,这可真是一件令人羡煞之事啊。不过我也不差,华修容生了之后我也卸了协理六宫之权,更是没给祥嫔落下半点好处,听着陛下和太后的话是想着等我生下皇嗣后三人一同协理六宫。

羡慕华修容有这样的福气,可祺嫔自打生下三皇子后就落下了病根,终是在八月中的时候去了。这样一想,除开害怕自己落得像大吴氏那样独留幼子在人间自己撒手而去的下场,更怕其子无所依靠母亲撑腰。我多想要一个孩子啊,只可惜是个皇子,我这身份皇上定是忌惮极了,若是提议抚养三皇子,又加之韩王进京,指不定以为我有什么不臣之心呢。不过,若是能抚养同昌――那定是不错的,又回神过来觉得自己可恶极了。

捻起盘中的一块桂花糕,闻了闻确实是芳香四溢。却觉得腹中有些许闹腾,觉得这孩子好动也就没太注意,可腹中疼痛不减便急忙唤婢子去请太医过来。

太医急急忙忙的过来,见我这般便我在宫里头窝久了怕是会难产。我想到大吴氏的下场,更加激动,无力喊叫便抓着产婆的手

“无论如何,本嫔这胎先保……保……”

紧接下来的事我可忘的一干二净,等我醒来之后之间一旁放着个皱巴巴的粉团子,本是奇丑的,可自己却觉得可爱极了。听花好皇上赐名徽舒,徽,善也——《尔雅·释诂》,更是希望她能舒心一生。虽不及盛周那般意义重大深远,可对一闺阁女子来也是足够得了。

又听花好嘲笑道要加紧给公主取个取名,这绥和十年十月初十生的十公主,定要取个好听有福气的才能托起来。我才想起今日是十月初十,作为之骄女,又如此多‘十’,定是得皇上太后喜欢的,可我不祈求她十全十美的,只希望她能够十分幸福的度过一生。

“闻桂花糕而生,这不正是合了她皇祖母爱吃甜食同名讳。这孩子定是同皇祖母有缘,托人去找太后请她赐个乳名,且祖母赐名也能将孙女的福气好好的包起来呢。”

我本以为,今日与汤氏在廊上一遇不过萍水相逢,只待用虚与委蛇粉饰着,拉开一幕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洽谈之戏了,可我从未想过她会用这样坦诚又这样明聊一句,单刀直入,与我谈起这样的话题——实际红尘中人都心知肚明,却始终不愿提起,而偏要用两袖清风来遮羞的。

我心下讶然,略挑了眉,再一遍凝重地打量她;她的脸却隐约埋入流光溢彩的一剪骄阳傲骨里,看不大真切了。我攥紧了掌中团扇,这样燥热不安的气候里,扇骨却好冰,一路蜿蜒着侵入肌髓,叩醒我心底的沉眠。我隐约听见有人用凉薄的嗓在唤我,用波澜不惊的字句责问我——沈南颦,你在杨宫里走过这样的年岁,当真没有想过要以血为戎,拓出最荣华富贵的一条路么?

那样的诘责让我猛然一惊,掌心冰凉,粘腻的汗几乎要渗入安静的扇骨。

刚入宫时的沈南颦是敢起誓没有的,在孕中被呵护得如同瓷娃娃的沈南颦亦是没有的,她仅有混沌,仅有迷茫,仅有眼角一隅温柔,仅存急于逃脱的灵魂。

可如今的我再不敢这样起誓。

我轻摇着团扇,扇面掩住我仍然战栗着的指尖。“汤少使所言不假,只是……浩荡皇恩,便的确该让人贪恋么?”我用波澜不惊的嗓去应她,一面迟钝地回忆着曾经的自己,睫微耷,安放那些滋长起的怅然。我权当以这样的话语,再去祭一祭往日里的沈南颦,兴许——兴许往后,我是再也见不着了。

可我始终觉得自己牵强又可笑。

“那些该属于你的,该是你命里遇见的,自然要来。即便你刻意避开,它也依然会来,且尾随毕生。”

“可那些不该的——即便是煞费苦心争来了,最终也不过沦为红尘里走一遭的陪葬罢了。又何必强求?”

长虹凌霄贺我有孕,佛仙堂的香炉燃了数月,陛下回了,连着我的兄长官从八品,来日可期。这一届的秀女名位已定,比我们当年高出一截,中有两三个我瞧着出挑的却不张扬,故而还谈不上什么威胁。

我将家中常戴的玉镯拿出来绕在手腕上,翠绿的质地中萦绕一抹白烟。华修容嘉容华诞女,九公主同十公主皆是月中嫦娥来的。我想着我腹中孩子许是在排行上不能出挑。我从前将与我一道的秀女始作目标,如今她们死的死,避的避。而我欲腾青云,将几位容华九嫔放在的我的前路上。

点了些许胭脂便出门,自知容貌平平,怎么打扮都不成仙的。后宫女子爱吃养颜药物,我委实不太在意这个。绕过长廊是临花台,我常来的景致秋日里大有不同,水中娇影点点,岸上花枝璀璨。

我右手指甲划破了一朵花瓣的娇容,听到有人请我安。我娘没生出什么妹妹,故而这一声姐姐叫的我有一刹那的犹豫。看着脸生,是新入宫刚得了位分的姑娘了。

“起来吧。你是哪家的秀女?旁人刚得了位分都忙着打扮自己盼着皇上来呢,你倒有闲心来这赏花。”

先前她报菜名时,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中间了什么一概没听清楚,末尾一句景丰宫的温贵裙是听得明明白白。她打趣我见了她是否该要行礼,偷觑她神色,见她并无怪罪之意,才稍微放下心来。自己甫入宫,除了先前见过的汤长使一位,再未见过旁人;如今见了她,心中不免生了比较的意思。她生得娇美动人,兼之脾气又好,料想是个好相与的主子,于是不慌不忙,向她行礼问安,“储秀宫秀女颜又语参见温贵人,温贵人万福。”

原来这是给宁淑媛和平都公主做得膳食。料想现在是用膳的时辰,温贵人又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那必定是她亲手做得膳食,唯恐误了时辰。心下愈发添了两份佩服,我只当这是她宫里厨房做得,可她身为贵人,却还愿意亲自下厨,而且做得这样香,想必是下了功夫的。再一想,她明明是奔着来的,那自然是很赶时间,却还愿意站在这儿与我闲话,她当真,是很好的人啊。

又添了几份好奇,“贵人从前在闺中便擅长烹饪么?妾身愚钝,不知这扣三丝是哪三样?”

眼见权良媛入门,言笑晏晏,我这久不见了客,不论是正事,亦或是闲来谈个吃顿饭,我心中亦是欢喜。

“权妹妹久违,今日得空?”

我赶紧叫弄玉让开了位子,一弯笑靥如花,放下手中书卷,嬉笑打趣道。

“权妹妹你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读书,你就来找我吃东西了。”

弄玉拾开了东西,腾出位子来,又收走了我的书卷,替我揉着肩颈。

我慵慵道了句。

“这样久没活动活动,筋骨都麻累了。”

“我们山西,面食万年流传,最为四海闻名。尝尝这汤饼,可合你口味?”

我揭开竹盖子,扑鼻而来的香气,水汽在我眼前氤氲了一层,模模糊糊透出人儿的晏晏笑意。

吾听闻婢子私底下闲讲,似乎皇上要在宫里建个珍兽园子。此中珍兽,贵就贵在一个珍字上,大多是南来北往的行者都未曾见过的媳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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