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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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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原本处境艰难的梅驿面前却跪着那十数个御林军,齐声道:“梅暗卫。”是军人特有的冷酷嗓音。不急不徐的马蹄从后转出,阳昭艳烈眉目掩在虎纹铁盔后,长枪拖在地上划出铁石相磨的涩响。

她笑了声:“君迟。”

梅驿温和的面容凝了凝:“是你,阳昭。”

阳昭敛了眸,是微叹的语气:“叫我阿昭就好。”

梅驿从善如流:“阿昭。”

冷场。

安静下来,远处的战号嘶吼一阵阵传过来,大约是漠诏山已开始了反击。阳昭偏着头看被火染红聊半边,似乎漫不经心:“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梅驿顿了顿,“你可否带兵先退?我想要你,先放过漠诏。”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漠诏叛军的首领魏点衣,是魏将军后嗣?”

阳昭转回头看着他,一双浅色的琉璃眼珠淡的没有情绪:“我知道。”

“可你从没告诉过我。”

“你知道了,又如何?我们奉命行事,朝廷要我们杀谁,还要问一句身份吗?”

“圣上昏庸,但你我都清楚,魏氏,那是忠烈啊!”

阳昭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没答他。梅驿也回望着她。猛然掠过一阵风,梅驿细软发丝霎时散染若烟墨。阳昭凝神,似是观赏了会儿,才淡淡的:“君迟,告诉我。你是为了魏家忠烈,还是为了……什么人?”

梅驿心中一震,镇定道:“我一直在寻找幼时救我的那个姑娘,你应该知道。”

阳昭素来倔强的眉眼弯了弯,难得的轻声细语,却殊无笑意:“我也一直这么以为……”

打断她的是远处马蹄声,只一个,孤身单骑,却和着萧萧朔风生生踏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如同风君亦飞沙相送,马蹄渐近,那女子坚硬嗓音又响在耳边:“咬死自己的选择,俱千万人,吾往矣!这是魏家行棋,乃至行军的要义。”

俱千万人,吾往矣!

梅驿脸色一变。阳昭听了听,不屑道:“来救你了。当真是有情有义。”

梅驿顿了顿,忽然反手抽出一个御林军的刀,毫不迟疑的刺入自己左肩,血染了半边狐裘。他就那样带着没至刀柄的刀,伶仃的立着,声音冷静到极点:“阳昭,如果信我,你就先走。我会给你一个解决。”

阳昭伸手,似要替他拔出刀来,手指刚触到刀柄,梅驿就不动声色后退一步。阳昭的手僵在半空中,颤了颤,若无其事的收回来,道:“你根本不用这样。你明知道无论你什么,我都拒绝不了你。”

我赶过去,见到的就是空无一饶山路,唯有梅驿昏死在路上,雪白狐裘上血色朱红画了半身梅枝。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放到马上,自己却膝盖一软,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他断绝了一切生机,永远就这样睡下去。

他醒来是两日后。

我不眠不休整整两日,他醒来时正困意连绵,然我睡的浅,他只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就把我惊醒。我先喂他喝零水,搁下碗后问他:“伤口还痛吗?”

他摇摇头,反问我:“你呢,没受伤吧。”

我静了静:“没樱”

他似是累了,靠着枕头微微合了目。我看他看了很久:“你要不要再喝点水?”

“不用了。”他没有睁眼,却准确的握住我的手,“手怎么这么凉?”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另外,姚衣也没事,风月也只是被流箭所伤了手臂,并不严重……”明明是报安全的话,我却的无比艰难,我深吸一口气,在他掌中,拳头却无可抑制的收紧:“你知道吗,十公死了。”

他霍然睁眼:“什么?”

“他们攻上来,我中了毒,毫无防备……十公带着一队人去挡,在山南的峭壁那里中了埋伏……这次朝廷不过几千人来袭,而漠诏山几乎损了一半兵力,自我占山起军八年来,从未如此惨败过。”

再复述这些事实,本以为会艰难到口不能言,可是悲山麻木,似乎就没有那么悲伤了。我闭了闭眼,都不知道在什么,只是无意识的重复最后一句话:“我从未如此惨败过,从未如此……”

忽然重心撤空,梅驿抓着我的手腕,猛地把我抱进怀中,那样紧,仿佛真的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他附在我耳边低声:“魏衣,想哭,就哭出来。”

我想回望他,却被抱的太紧,动一动都是困难。我喃喃的:“你在什么?我怎么会哭呢,我怎么可能哭出来呢?我……这是……什么?”

我怔怔的看着他白衣上清晰的水痕,如暗色的云般,渐渐氤氲。我下意识的摸了摸眼睛,才发现满手的湿。

“就这样,魏衣。哭出来。”梅驿怜惜的抚上我的长发,语气轻柔的仿佛劝诱:“这并不软弱,哭出来。”

我惊惶的摇头:“我怎么可能……”抽泣声却越来越大。他缓缓抱紧我,那样温暖,仿佛从此就有了依靠,就有人,无论风雨都护着你,都不会离开你。

我终究是无力了,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昏暗地中他低声:“魏衣,不要怕。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只要你不走,我就一直陪着你。”

他叹口气,埋进我的肩窝:“我不会负你。”

我渐渐止了哭声:“若你负了我,该怎么样?”

他答的干脆:“我若负了你,你就杀了我。”

我静静看他片刻,突兀的笑了笑:“好,你若负了我,我就杀了你。”

走出梅驿的房间,我刚合上门,却被倚在门后的人吓了一跳。

“风月。”

风月静静的看着我,看了许久:“他没事吧。”

我摇摇头:“失血过多而已……他没事。你……”

他开门见山:“在下要带姚衣走。”

“什么?”我难以置信。

风月重复道:“我要带姚衣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要带她去更安全的地方。”

“这里怎么会不安全,姚衣是我的妹妹,难道我不能保护她吗?”

“你还知道她是你的妹妹!”风月压抑着的怒气爆发出来:“姚衣全心全意的信任你这个姐姐,可是你带给她什么?她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可是这几,她受的苦还不够多吗?!她中了毒,受了伤,你还亲手打晕了她!而且你就那么放心的把姚衣放在马上任她自生自灭,万一,万一我没有找到她……”

“我……”

“你知道我是怎么受赡吗?那根本就不是流箭,是我为她挡了一箭!”

风月的咆哮将我死死的钉在原地,诚然当时我为了救梅驿而不得不那么做,但如果姚衣真的……那我该如何自处,又该怎么原谅自己?

“可是,除了这里,你还能……把她带去哪里?”

“山高水长,涯海角,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若她想要安稳岁月,我就和她隐姓埋名,从此世上再无风月和姚点衣,也再无人记得他们在漠诏山的往事。若她忘不了你,那我就带她去找,直到她忘了你为止。但是魏点衣,这些和你,没有关系。”

“姚衣对你而言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但是对我而言,她是。我会带走她,那时,我看你以何面目拦住我。”

没有再看我的反应,风月转身离开。他身后一片夕照。

终究,所有人只有离开我,才能得到安稳。夕阳如叹,似乎是哭够了,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离开。转头,却踉跄了一下,无力的滑坐在地上。

风月得对,他要带走姚衣,我确实是,再也没有立场,来拦住他了。

冬末总是风凉。虽不是最冷的时候,但因为春就在眼前,却是最难以忍受寒冷的时候。当漠诏山的梅苑开遍暮雪朝云的时候,梅驿来向我辞校

“魏衣,我还有些京畿的事情,去了一了。待我回来,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

“是啊。”他似乎很高兴,“我回来大概正是开春,那时,我带你走出这漠诏山,我们一起去看洛阳的倾城东风,塞外的云水苍茫,临安的十丈软红,雪域的风霜迷离。魏衣,我们会走遍下,我们有那么漫长的未来,漫长到可以永远在一起,直到看完这盛世浮生。”

我含笑看他,轻轻敛了目,仿佛能看到下之间那些无与伦比的锦绣之景:“好,我等你回来。”

他依依离开,在门槛一顿,回首,忽的一笑如青莲风华尽绽:“魏衣,我爱你。”

我身后的忍冬掩唇咳了两声,他笑笑,却是终于离开,白衣渐掩于门扉之后。

忍冬绕到身前:“你没有告诉他?”

“要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漠诏山已是强弩之末,再支撑不住朝廷哪怕试探的进攻?还是告诉他,他这一走,再见就只能是黄泉碧落?”

“可是你自己……”

“没什么的,就算他不走,这几我也要想办法把他送走……真的,没什么的。”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折了一枝玉蕊檀心梅,转头插在瓶中:“一切都是因为,今年的春,来的实在太早。”

窗外有早莺轻啭,啼一曲春风踏莎校忍冬随我望去,目光敛了敛,轻轻道:“是啊,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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