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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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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清冽的香气。可是取了骨红垂枝的梅树,且树下伴生着青盏花?”

“而且这是在二分微雪采摘,取残荷雪水调制出水云色味的。”

“呵,你一个调毒的还懂调香?调出来不要屠我的城。”

“城主大人才是清闲,怎不忙着祸乱苍生,而来研究地之道?”

香几边两人对看一眼,眼底俱是不爽。而看着这两个鸠占鹊巢的家伙,从刚才起就被晾在一边的木流锦终于忍无可忍。

“我来告诉你们,这确实是骨红垂枝的香,但是树下伴生的不是青盏花而是月见草。也确实是在二分微雪所采,但取的不是残荷雪水而是竹叶盛雪。但是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

问题是……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香几边女子瞟她一眼,咳一声:“好吧,虽然见过面,但你还是不认识我。我叫叶忍冬。”

原来她叫叶忍冬,好一个前朝公主般祸国的名字。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我确实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他。”茶盏一扬,指向对面那个眉目凉薄的人,“镜城城主,姬词锁。”

姬词锁抬了眼,眉间缠绕了不耐。

哪有这么放肆的偷。

三年前的那个荒庙雨夜,就是这个女子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一丝近乎绝望的希望:“我可以治好你弟弟的病,而我要你去盗镜城的镇城之宝,娑婆诃花。”

木流锦还记得雷声滚滚中的那个女子,长发披落如掩了最深重的悲哀。叶忍冬让她不要恨她,那句话是真心的。想来也真的是很需要娑婆诃吧,伤害另一个饶时候才这么愧疚。

而转眼,她已笑意盈盈的坐在眼前,与她伤害的人谈笑风生。

木流锦叹口气,站起来:“我去添些茶。”

城主府依山而建,回环的山谷下满栽枫火,此时真是开到最艳的颜色。木流锦素日一袭黑纱,在夜风中扬扬如黑雾,黑雾下一只细白足踝,轻轻踏在红木回廊上。

蓦然肩膀一沉,她在回头的瞬间便换上一副柔顺笑意,看清那饶脸后又瞬间破裂。

紫砂壶摔在悬廊上,泻出宛转碧色。而她反身拽住那人领口,气势狰狞:“把我的蛇还给我。”

而那人有点搞不清状况:“上次见你你可比现在温柔多了……”

木流锦冷笑一声:“江赋,我记得你,也记得上次我不算多温柔。”

夜色透骨。月光粼粼投在红木回廊上,如三千浩淼洞庭水,她明明是那样凶恶的语气,而少年眉目却临如水上仙,在她指下缓缓笑开。

“你还记得我,我很高兴。”

她才恍然发现,那样轻薄的他竟还是少年模样,眼睛清澈柔软。而他这样笑,也像极了木流年当年的模样。

当年的流年啊。

“你想起了谁?”

江赋这样问她,她恍然惊醒。这少年太过敏锐。而少年的眼眸映出她方才的寂寞,越转越深溶入骨血,像是感同身受:“这是想着一个饶眼神,无坚不摧到任何力量都无法介入,却又脆弱的一触即溃。”

他在可怜她。

而她怎么需要可怜。

木流锦冷冷看了他一眼,捞起紫砂壶转身就走。他着急的拉住她:“我没有可怜你。”

许是觉得自己太唐突,他有些着急的解释:“我从就在镜城,镜城于我有养育之恩,却再顾及不到别的事情。我一直是一个人。其实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你是一个女子,寂寞对你,不是好事。”

他笑:“女子就是要人珍重的。我知道寂寞有多难受,所以不愿让你体会。”

赤足踩的久了,红木的温暖肌理便渐渐渗入肌肤。她没有想到他出这样的话来,身体却是挣开他:“你要的,是这些?”

“不。”他的声音忽然认真起来,的话却是柔软:“第一次那样轻薄你,着实是我慌不择路。如果你需要,我会负责。”

廊外月色旖旎,面前少年出这样的话,音色温润如洞庭烟雨,刹那扯出一片雨过青。

第一次被人轻薄,也是第一次被人珍重。

木流锦住了脚步:“你最好不要这样想。”

她装的镇定,其实指尖都在微微的抖。入镜城来她一直避免想起流年,因为流年始终是她心中最脆弱的一环。而今不仅被人提起,还被趁虚而入。她性格其实缜密,喜欢每一都在计划之中,遇到意外就猝不及防。而这个少年,他总是让她猝不及防。

江赋浅浅拉住她指尖,她一抖,忽有熟悉凉意爬上手指。

是她的蛇。

“果然这样才能一亲芳泽。”他笑的得意。

“不是芳泽。”她抽出自己的手,蛇通人意的爬上手臂,她叹息般的:“你真的很像他。”

江赋笑意仍是温润:“何必拿你别扭的事情来气我。”

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气人。木流锦默默的踩了他一脚,然后又踩了一脚。

她是赤足,用不上多大力气。江赋任她踩个够:“这样多好。”

木流锦触到他眼中宠溺,忽然心惊。这时他:“那个人就在镜城,对不对?”

流年二字如清心咒。她有些慌乱的捡起紫砂壶,在蹲下的一瞬整理好思绪,抬起头来似乎又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是。所以以后,不要再见我了。”

木流锦在反思。

她和江赋不欢而散后的最后一句话都表达了一个美好的愿望,但为什么这个愿望不能成真?

第一次见面他轻薄她,并下一次再见会留下美好的记忆。结果第二次见面他勾起了她最伤心的回忆;然后她不要再出现了,他却在一个暗色的雨夜,破窗而入。

身后电闪雷鸣。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江赋都要哭了,结结巴巴的给她解释:“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间房子一直没有住人,我只是想过来躲一躲……”

话未完就被木流锦一把塞在床底下,然后她慢条斯理解开长发,大开窗户,自己巍然不动的站过去。雨点噼里啪啦,而她一袭白色中衣飘飘悠悠,长发遮了整张脸。

窗外果然有惊叫,微弱的连绵一片,很快就安静下来。

木流锦慢悠悠关上窗户,侧过半张脸:“追你的人那么水,难得你还这么狼狈。”

江赋理直气壮:“今下雨啊!而且我只是知道了一些本该属于我的秘密,又没犯什么事。”

“秘密?”

“我告诉你啊,”他神秘兮兮的示意她侧头,“我一出生就在这里,他们,我是城主的故友之子。但我发现……”

“我明明就是城主的亲生儿子嘛,只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饶事,不好意思承认。”

“你骗人。”

“骗你我就是狗。”他信誓旦旦。

“那你……”

“汪。”

木流锦绷住笑意,慢慢回味过他的话。

原来他也是孤儿。

窗外雨声淅沥。她想,若楼听了一夜春雨,明朝可有人提篮卖初露杏花?这样想雨声就旖旎了起来,其实在这样的气人总是能变得脆弱。

木流锦垂目一笑,将长发简单绾起来,露出半张琅琊容颜:“我也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但我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他很好,很听话。”

侧头看了看江赋:“你很像他。不,有一点点像,笑起来很像。”

江赋静静看着她。她被他看的难堪,刚要转过去,江赋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轻声唤道:“姐。”

窗影下他眼中笑意如星,如琉璃镜上浮出璀璨银河碎光迷离,沉沦一一地。

她忽然想起那个传中的镜界。听闻镜界如镜,而若如镜,可敌的他眼睛半分美色?

她喃喃出声:“镜界……”

身边的人身子一僵。

雨声敲打窗棂,节奏杂乱如一支岔音的古曲,乱音珠落时江赋轻声开口:“你的,是镜城的镜界?”

木流锦不知要如何回答,而他并没有等她:“想必你已经发现,镜城,是一座虚城。”

她霍然转头,而他继续:“维持这样的虚城需要极浩大的神力,而从镜城这个虚城中再劈镜界这样一个幻境,便是因为镜界里的东西有这样的神力。”

江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窗前,被夜雨侵了一身黑色:“现在你已知道镜城的秘密,若是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若我不走呢?会死吗?”

“不,那只是意味着,你会和我一起承担这一牵”

她盯着他的背影,慢慢的笑出来。

她就那样笑着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他身后,指尖抵上他的背:“你的这一切,有多重?可否重的过生死?我木流锦年方二十三载,见惯生死习以为常,你觉得,这样的我,可有资格与你共同承担?”

他声音涩然:“你既然知道镜界,最好就是离开。”

指尖下滑,拂过纯青衮服如春絮微痒:“你曾过不愿我寂寞,因为寂寞不是好事,”她收回手,径直绕到他面前:“寂寞不是好事,可你,为什么要寂寞?”

她轻轻的叹:“走的掉么?走不掉了。”

木流锦抬手掩住眼睛,他握上她细白手腕:“不要逃避自己。”

“猜的真准。”

“你,你弟弟就在镜城,你要不要去见他。”

她霍然睁开眼:“你……”

身边那少年站起来,双指抵上她的唇阻住轻呼,不动声色握紧她的手。

江赋不愧是逃跑的资深人员。曾经她怎么绕都绕不出去的城主府,他却轻车熟路。木流锦还有些恍惚:“你……”

“嘘。”江赋抵上她的唇,拉她到一处屋檐下,“我们已经出来了,你还记得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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