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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上倒是难遇见这样的雨。
昼姬撑了伞，一边踢开一块扎了草根的石头，一边想校尉言诺神神鬼鬼，倒还有些用处。
她那个混账哥哥一点都不能理解下雨和打伞的必然关系，当言诺拿伞给她时很是嘲讽了一把。其实昼姬也觉得没必要，但她就是看她哥不顺眼，就要和他杠着来。
虽然事实总是证明她哥不愧比她多吃了几年盐，但她乐意。
她最近很是叛逆。
还有一个原因，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
这把伞真的太漂亮了。
昼姬老老实实的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懂美的。但她看到这把伞的时候心中有个地方忽然柔下来。她想，这把伞
撑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都能引出久远的微笑，或者叹息。
这是个有灵魂的物件。
微雨如烟，伞檐下目光所及之处，都如淡墨罩染的画。
昼姬叩叩伞柄，轻声和它搭话：“喂，这场雨可真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幽州这么秀气。”
雨声淅淅沥沥，伞面上转的水珠啪一声打在她鞋面上。
“你也觉得难受？好看虽好看，可这样的雨挠心一样。”昼姬想了想，“那要不，我带你去看城墙？虽然
没什么新奇，但你没见过吧。”
昼姬抬头等它的回答。伞沉默着，透过淡蓝伞面的雨光却游鲤般荡起轻灵涟漪。
昼姬伸手点零：“那……就好了？”
昼姬没走近，远远看见个城墙的影子就停下来。这样的雨能见到影子也难得，真走过去，走不到一半就要
黑。
雨中的城墙和平时看到的没什么不同，就是背景换成了纯色，投在上面的乌色更加突兀而单调。昼姬大大方方地把伞放在地上，在它旁边坐下来：“你看，就是这样的，也没什么好看。”
伞没话。
昼姬陪它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拍拍伞面：“下回带你掏鹰窝，掏出来的鹰要是能好好养大就会抓兔子，这头的兔子都不会蹬鹰，一抓一个准。今就先回去了，好吧？”着她拾起伞，抖了抖药篮上的泥水，开开心心地就要打道回府。
她忽然停下了。
远处溅出马蹄的脆响，和着雨声，人能听到的时候距离已然不远。昼姬一边让路一边好奇地张望，见着正在变大的隐约黑影。由不得人叹一声好马，骑手已在她几步外刹马，泥水将将溅到她脚下。
昼姬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人。他停到她面前，却什么都没做。骑手身后浮出秾艳色彩，昼姬辨出那是檀木软
轿，正在缓慢行来。
什么人家。
骑手终于开口和她话：“可是幽州突骑中人？能带路吗？”
昼姬扶一扶伞沿，正要问是什么人，那骑手便皱一皱眉：“跪下回话。”
昼姬愣一下。
那人不急不躁：“我乃镇远副将。以你的身份要谨遵跪拜礼数。跪下，回话。”
昼姬就跪了。想一想反正也跪了，就仰头问那人：“大人找幽州突骑所为何事？”
那人回：“朝中靖安王被下派幽州突骑都尉，我等来护送王爷走马上任。”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带路
吧。”
到了营地，昼姬把这些人往她哥那一领。其实这些事不归她哥管，但这么难搞的人和她哥打起来，谁输她都高
兴。
然而这两派人根本没遇上。
近北地动，昼姬的哥哥昼骧带军赈灾，大概要一月才能回来。
“也就你刚走那一会儿。诶，话回来我的伞你给我带回来没有？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伞，值钱着呢！”
昼姬点点头，不舍地还给校尉言诺，又蹭过去问他：“咱们军中新来一个管事的王爷，这事你可知道？”
“知道啊。”言诺一边撑开伞检查有没有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以为昼提督为了什么才跑去北方赈灾，就是不想和那王爷对上。咱们蹲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念着情谊，官啊不官啊的分的没那么清，外头来个王爷，这可倒好，三跪九叩的嫌这嫌那。被扔到这儿也不
是什么好东西，且看他能待几。”
言诺这话放的有点早。昼姬住的军医营离王爷的锦帐算近了，可她这么多都没见着王爷一面。听王爷病了，可病了又不叫医生，只是一窝在锦帐里，谁来都一句话：“你就当我死了。”
这样的精神在幽州军里何愁不好活。
当然没什么要紧，但他真的活的和死人一样，昼姬觉得很了不起。
让她觉得很了不起的还有另一件事，都两个多月了，她哥还没回来。
昼姬深沉地和言诺：“行了，别找了，我哥肯定和母猪跑了。现在你应该做的是放他的讣告，然后我女扮男
装是昼骧的弟弟，你把我安排进军里，我要是当了提督给你好处。”
言诺没理她，言诺正忙着抽调兵力。斥候营传来消息，四年前逃跑的流寇又出现在北方边境，看踪迹，正是昼
骧所去赈灾的村落。
昼骧迟迟不归，很难和这一伙人没有关系。
若真是这样，言诺必须去救。
昼姬见劝阻无望，又凑过去：“喂，我，人多力量大。你要是想拜托我的话，我勉勉强强也可以答应你的。”
言诺：“那就交给你一件重要的事，立刻转身回你的军医营里，安安静静等我们回来。”
昼姬：“所以你就升不了官，都不体谅下属的心情。虽然那家伙是个混蛋但他出事了我还是很担心的啊。”
“谁信你的鬼话，你去了肯定是为了给昼提督补刀，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你给我捅死了可怎么着。”
昼姬奇道：“你不也是这个目的吗？”
言诺懒得再理她。
因为是秘密行动，言诺没搞什么大阵仗，派人通知了各队让他们做好准备就算完。通知到军医营的时候言诺心
里忐忑的要命，最后还是亲自去了一趟。
幸好昼姬不在。
言诺快走的时候她才回来，扫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连爬带滚的下马蹭到言诺跟前做最后的努力：“你得带我。”
言诺头疼：“你先松开。”
昼姬不依不饶：“你得带我。”
言诺：“已经好了。你也知道，军队里最要不得的就是朝令夕改。”
昼姬犹豫一下，不太甘心地抬头问言诺：“你带了谁？”
言诺：“那不，正走过来的，二。”
二是他们军里头最年轻的两个军医，才来半年左右。
二师从京城名医，比之半路出家的昼姬不知高明了多少。这是昼姬都不得不承认的差距，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松开了手。
二走到他们附近，看见这阵势有点讷讷。言诺松一口气，正要安抚她几句，昼姬那厮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二跟前，照着他们的胯下……狠狠踢了两脚。
两个人疼得在地上打滚。昼姬拍拍手，回头看见言诺，无辜地笑了笑：“个人原因，不算朝令夕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