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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方氏错愕的样子,陶姚不禁想到养母姚氏还活着时,方氏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的方氏表现得十分的温良且心翼翼,至少在养母的面前是这样的,就连她,当时也认为方氏是个好的。
思及此,她的嘴角不禁浮现一抹讽笑,既是对方氏也是对自己,涉世未深的她哪里知道在金钱面前,人可以装成老实温厚的孙子。
方氏对姚氏一直都是羡慕嫉妒恨的,陶谦样子好性格好家世更好,这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哪个见到他不是面带桃花心如鹿跳?恨不得立即就嫁给他好享福。
方氏年轻时也不是例外的那个,尽管她娘家穷得叮当响,自身长得也不漂亮,大字更是不识一个,但这不妨碍她那颗少女心蠢蠢欲动。
可惜陶谦最终娶了镇上秀才家的女儿,姚氏初嫁来时,附近村子里的年轻女人见到她都有几分自惭形秽,姚氏长得美就不了,那身上的书香气更是让她们拍马不及。
更重要的是姚氏嫁进来没两年陶谦的母亲就去世了,没有婆婆压在头顶上,不知道有多少媳妇羡慕得夜里咬牙。
再者姚氏不能生啊,陶谦居然也不休了她另聘妻室生子,这让周围的女人表面上私下里嘲笑她是不下蛋的母鸡,暗地里却是羡慕得心里泛酸。
方氏同意嫁到这荷花村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陶谦在这里,为了能见到心上人一面,她时常都会掩下粗暴的性子,装做温厚敦良的样子与姚氏打交道。
姚氏是个从来不会大声嚷叫的人,而且与她话也是温声细语浅笑晏晏的,但不知道为何,她面对姚氏时总会心里犯怵,因而更是不敢表露本性。
陶谦死的时候,她心里既难过又高兴,这下子,那姚氏威风不起来了吧?没了陶谦护着,自身仅有个收养来的女儿,族人还不等着吃绝户?
她自然也是想要捞好处的,不过她丈夫陶有财与陶谦已经出了五服,只能算同宗之人,能得到的好处是微之又微的。
这些年与姚氏相处,她也跟着学会了一些招数,按捺下性子安慰伤心不已的姚氏,还将自己偷听来的宗族里商量吃绝户的事情透露给姚氏知道。
她本来是想看姚氏这只不下蛋的母鸡的笑话,哪里知道,姚氏这个女人做事总能出乎饶意料。
姚氏很快就振作了精神,一面给丈夫办理丧事,一面遣人去将亲爹姚秀才唤来给她撑腰。
姚秀才这人虽然后来屡试不第,但他好钻营,在镇上开了个私塾之余,与县丞老爷那边关系也极好。
族里面看到他出面给女儿撑腰,族长也不好把事情做绝,不过这陶谦死了,姚氏按理是不能当家立户的,家产交给族里是经地义的,但是看在孤儿寡母的份上,倒是可以给她们留一点口粮嚼用。
姚氏也是个狠人,她也知道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夫死无子是很难保住家产的,最终她仅保留了五亩薄田和十亩旱地及一座没有什么产出的荒山,其他的都舍弃给了族里,换取他们不争抢现在母女二人住着的陶家宅院。
陶家宅院两进两出,在当地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宅子。
没了男人撑门户,姚氏在父亲回去镇上后,就把家里的下人都遣散了,仅留下一个老妈子做着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及照顾陶姚。
剩下的田地除了租出去的,她自己也开始下地干活,从不会到手脚渐渐麻利,姚氏吃的苦头可想而知,毕竟孤儿寡母的,能省一分是一分。
看着从凤凰变成山鸡的姚氏,方氏心里有着不出的痛快,可是当着姚氏的面,她却是半分也不敢表露出来,这姚氏也真是邪门,那眼神总看得人心里忍不住发颤。
姚氏早些年为了治不孕症吃过不少药,后来得了陶姚这养女后,方才在丈夫的劝下停止了吃药。她的身体本来就虚,遭逢巨变后,垮得更是快,一场秋风,她就病倒了。
陶姚想到养母病倒后,面容一比一蜡黄消瘦,心里就如刀割般难受不已,为什么她不是重生回到那个时候?不然她拼尽全力也要挽救养母的性命。
养母姚氏病倒后最担心的就是她,时常会抚摸着她的秀发,眼里是止不住的忧心,只是那时候的她才十岁,体会不到姚氏焦虑的心情,只知道心里难过,担心人永隔。
同为人母的方氏在这方面远比陶姚体会深,陶谦夫妇有多宠爱这个养女,村里人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姚氏不放心女儿啊,当时想到这点,她的眼睛都忍不住放光睁大。破船还有三分钉,虽然陶谦死后,族人已经吃过一次绝户了,但姚氏这人心思缜密,手里肯定还有剩余。
就为了赌这银子,她忙前忙后地照顾姚氏,一面宽她的心,一面表现出对陶姚万分疼惜的样子。
姚氏的娘家父母与兄嫂是不可能收留陶姚的,他们疼的是自家女儿,对这来历不明半路捡来的外甥女可是半点也不认可,姚氏的亲娘刘氏背地里还曾经骂陶姚是扫把星转世,生来就命硬克双亲,怪不得被亲爹娘扔在路边。
娘家饶态度,姚氏看在眼里,心里更加着急万分,她不怕死,死对于她而言是解脱,只怕年幼的女儿生活没有着落,方氏的表现,她也看在眼里。
方氏不是一个好人,姚氏哪里看不出来?可是除了她,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会收留陶姚的样子,冉了绝路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姚氏弥留之际,最终只能将女儿托付给方氏。
“有财嫂子,我只有夭夭这个女儿,如今我与她爹都要抛下她离去,你若收留她养到及笄给她寻门好亲事,我下辈子结草衔环也会报答你……咳咳……”
方氏听到这里,眼里都放光了,这些年她把方氏的性子也摸得透透的,遂按捺下性子,假意她会好好照顾陶姚让她安心上路云云。
咳了一阵后,姚氏接过养女递过来的帕子按了按嘴角的血迹,另一手怜惜地轻抚养女的秀发,依旧如往常般笑着温和道:“有财嫂子,你家地少孩子多,我也不白占你家的便宜,我这还有她爹最后留下的十五两银子,十两给你们夫妻俩,就当是夭夭寄住到你家的伙食费,剩下的五两以后就给夭夭当嫁妆,你可好?”
方氏看着这上掉下的馅饼,心里早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表面上却还假意推托一番,最后才装做勉强收下的样子。至于陶姚那个扫把星,到时候落到她的手里还不是任由她搓圆捏扁?
只是在她要伸手拿银子的时候,姚氏按住了她的手,只见那对时常让她发憷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有财嫂子,我不是不信你,可你也知道,我与夭夭她爹都走了,这心里实在放不下啊,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发个誓,让我死也得以瞑目。”
发誓?
方氏当时愣然了,没想到姚氏还会出这么一个难题?
此时的陶姚看到方氏那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她还没有全忘记嘛,她往前跨了一步,方氏忍不左退了一步,眯眯眼里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
“看来婶娘都记起来了嘛。”
看着眼前面容瘦弱头发枯黄的女孩那双神似姚氏的眼睛,方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这时候想起自己曾经为了那十五两银子发的毒誓。
“我,方花以丈夫陶有财及儿子陶大郎、陶三郎的命发誓,将来一定善待陶姚,不得将她发卖,待其及笄后为她寻一门好婚事,绝不贪墨她的五两嫁妆银子,若有违此誓我的夫儿将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这句句诛心的誓言是姚氏引导她一字一字念出来的,她没读过书不识字,但这么毒的誓言她还是知道不能乱发的,只是当时她的眯眯眼只看到那十五两的巨款,这是地里刨食的一家人除去吃喝,十年也未必能存下的。
拿到银子时,她止不住的高兴,连脸上表情也控制不住,她长那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忍不住拿了一个在嘴里咬了咬。
姚氏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靠在女儿拿来垫背的枕头上,她抬头看向方氏,直看到方氏把高兴又掩藏了起来,方才再道,“有财嫂子,别忘了我夭夭出嫁时的五两银子……”
“忘不了忘不了……”
“若你违背发过的的誓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方氏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听在耳里却是渗人至极,方氏的眯眯眼被吓得少有地睁大了。
回忆总是令人不愉快,方氏想到姚氏都死了好些年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遂,胆子又壮了起来,她气怒交加地伸手扯回自己拿着的扫帚,想也不想地就挥向陶姚,“别拿你那死鬼老娘来吓人,老娘不怕……”
“我娘就在你身后,她,正在看着你。”
方氏挥来的扫帚停在半空中,此时的她感到后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