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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少奶奶来了,少奶奶来了!”盼兮净面完毕正要去用早膳,就听到翠的惊呼声。
秋菊等翠站定了,才瞪了她,低声斥责:“少奶奶来了,也不用这样大惊怪的。”
“只是…”翠欲言又止,焦急的目光一味投向盼兮,盼兮会意,轻声:“是来找我的吧,我现在就过去的。”
盼兮往蓉湖居正堂走去,从适园到蓉湖居正堂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曲桥,走了会,就瞧见姚偈云迈着气势汹汹的步伐朝她走来,后面紧跟着两个丫鬟,还有低垂着头只顾叹气的甘德宝。
“傅太太!”盼兮行了个礼。
听到这声,姚偈云华贵的面容露出清冽一笑,深埋裙底的红色绣花鞋往前踱了几步,只见垂在耳边的白玉耳坠晃了晃,“啪”地一声脆响,一记耳光稳稳地落在秋菊脸上,秋菊白皙的面上立马红了一片,她捂住脸死咬着唇不敢哭泣,姚偈云扬起手又对准了翠,眼看着这一记巴掌要落下,盼兮立马伸手制止住。
“傅太太,您这是做什么?”盼兮不解。
姚偈云“哼”了一声,放下手臂,难掩怒色,“照理她俩现在是你身边的丫鬟,做了错事,应由得你处置才是,可我现在瞧她们实在是没个样子,忍不住要教育。”
盼兮看她俩低垂着头,面上不出的委屈无助,心平气和地问道:“秋菊、翠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蓉湖居的,殊不知傅太太您指的错事是指何事?”
姚偈云围着盼兮仔细兜转了一圈。
芙蓉色的云锦袄,黑而长的直发细细软软,由珍珠丝带编制的羊角辫随意的散落着,一只手就能握住的手腕上面只挂了串珊瑚手钏,红的娇艳,红的夺目,裸露出来的皮肤就更显白皙柔嫩。
姚偈云只觉得这串珊瑚红得刺眼。
她冷笑,反问“你这个做他们主子的倒问起我来了?”
盼兮想了想,依旧不卑不亢“盼兮愚钝,不知傅太太所谓何事。”
“你倒是还知道要叫我一声傅太太的,我看这些人连谁是太太都忘了!”姚偈云得不温不火,身边围着的人也不敢吱声。
在姚偈云直勾勾的目光洗礼下,盼兮怔忡,“怎么会呢。”
“少爷呢?”姚偈云盯着盼兮问,“傅少爷在哪?”
甘德宝上前两步,弓着身子:“少奶奶,少爷真的不在蓉湖居。”
姚偈云瞪了他一眼,甘德宝止住嘴,姚偈云询问地目光依旧投向盼兮。
“傅太太,傅少爷他不在蓉湖居。”盼兮。
那日从昇平茶园回来,已事隔一周,傅骥骋从未来过蓉湖居,带着朝露的新鲜花束,各式时令的水果,老字号刚出炉的糕点倒是日日都会送来。
姚偈云显然不信,一把推开盼兮,就朝着适园大步迈去,盼兮他们紧跟在后头。
进了适园,姚偈云快速巡视一番后,直奔盼兮住的内室,架子床旁的龙门架上挂着一件雪白的西装外套,正是傅骥骋的。
姚偈云从架子上取下外套,放在手里摩挲了很久。
“他呢?”姚偈云抖了抖手里的衣服,哑然失笑,“是我傻,一味信他,竟还许你在这里住下,你们就是这么骗我的?嗯?!”
盼兮涨红了脸,姚偈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要撕碎了她一般,她声:“傅少爷这几日都没有来过蓉湖居。”
“别以为你仗着有清介撑腰,我就不敢将你怎样”姚偈云突然爆发,“不管他对你许下过什么承诺,傅家的大门你以为这么好进?”
姚偈云人高,光往盼兮跟前一站就有无形的压迫感,她盯着点缀在角落里的束玫瑰,静而美好,姚偈云近乎冷笑:“老爷夫人不会答应不,就是我,你的这杯茶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喝?!”
盼兮背上起了栗,从头到脚层层翻滚。
姚偈云看到盼兮的面上黯淡无光,仍不觉心头舒坦,屋里的空气让她憎厌,心里堵得慌,呼吸声也重了。
“少奶奶,福顺传信来了,是有少爷的消息了。”姚偈云身边的丫鬟隔着珠帘道。
听到有傅骥骋的消息,盼兮也跟了出去。
“少奶奶,已经打探到了,少爷昨被穆长官的人带走了。”福顺得很急,盼兮怀疑自己听错了,果然姚偈云也愣了愣,问:“你,你什么?少爷他怎么了?”
“少爷他被穆长官的人带走了”福顺重复道。
“穆炎煦?”姚偈云问。
福顺点头,满头的汗水就随着动作滴落,显然是急着赶来传信的,“昨上午少爷打发了跟着的人,叫了辆黄包车,独自前往竺路上的惠民书局办事,目击者,中途被穆长官派来的人拦下来带走了。”
姚偈云听完两眼一黑,差点倒下,盼兮上前两步同丫鬟一道急忙扶稳了她。
盼兮问:“福叔,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福顺蹙眉摇头。
姚偈云气得哆嗦,抬着手指骂道:“光化日的还有王法没王法了!”
盼兮明显感觉姚偈云扣着她的手抓得死死的,姚偈云虽是傅家大少奶奶,在松江府也是屈指可数的名门闺秀,遇到这事,倒显得六神无主起来,她紧握着盼兮的手腕,一味催促福顺:“快打个电报回去给老爷,快!”
“傅太太,以穆长官的为人与他同傅少爷的交情,定不会随便带走傅少爷…现在赶紧想办法找穆长官问清楚是犯了什么事,万一…”盼兮没敢往下想,只是觉得刻不容缓,“总之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姚偈云听了这话,倒也觉得有道理,福顺点头赞同:“顾姐讲得极是,我先让人回去打电报给老爷,再想法子找穆长官见面问个清楚,凭什么平白无故,光化日底下带走咱少爷。”
“你同穆炎煦很熟?”福顺走后,姚偈云重新打量了盼兮。
盼兮嗫嚅:“不熟的,就见过几回。”
傅骥骋曾经提过,穆炎煦是他最仰慕的学者梁先生的得意门生,而且傅骥骋同他在一道总是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态情绪,虽未见得年长几岁,可傅骥骋对他极为尊重。
想到傅骥骋被穆炎煦派来的人抓捕了,盼兮心里也不是滋味,恨不得立刻冲去找穆炎煦问个清楚明白。
顿了片刻,“盼兮”姚偈云握住她的手,眼里的泪顷刻涌出,“帮帮我,好吗?!清介是我的丈夫,他现在有难,我却束手无策,只知道哭。”姚偈云抽出帕子,擦拭了眼泪,声音哽咽:“我刚听着你同穆长官是有点交情的,能不能托你个人情,帮我问问他,清介到底是犯了哪条王法,为何要逮捕他…再求求穆长官让我见见他…凉了,他身上一件厚的衣裳也没迎”
姚偈云抽抽搭搭地哭着。
“傅太太,您先别急”盼兮心急如焚,却只能安慰姚偈云,自己同穆炎煦不过数面之缘,根本无交情可言,况且上次那事,穆炎煦必是对她视若草芥,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求他…
“求求你了,盼兮,不仅仅是我,老爷夫人都会感激你的…尤其是老爷,最记得点滴恩惠,只要老爷点头答应,谁还拦得了你进傅家的大门呢!”姚偈云絮絮道。
“傅太太”盼兮喊住她,毅然决然地:“傅少救过我,我理应顾念这份恩情,知恩图报,而不是为了要争取什么!”
姚偈云松了盼兮的手就要下跪,盼兮立马制止,“傅太太,您千万不要这样!”她喊来姚偈云身边的丫鬟,“快扶了太太去休息吧,我先在这等等福叔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实在煎熬,盼兮干脆出了适园,走到蓉湖居大门等着,蓉湖居远离金陵闹市,通往大门的巷子深不见底,极少有人经往,稍有一些动静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守在大门外的只有两座威武的石狮子。
不仅仅是盼兮,整个蓉湖居的人都陷入煎熬,池塘里的荷叶已经芳华殆尽,除了画作上黑白线条的勾画,盼兮几乎快记不起它竞相争艳的模样。
秋的气息重了,树叶开始枯萎,风儿一吹,成片落下,踩在上面影吱嘎吱嘎”的声音,盼兮就这么一片片地踩着,听着声声脆响,焦急地等候。
“顾姐,已经日上三竿了,福顺那头也没个信。”甘德宝急忙走来试探的问道:“要找人再去打探打探现在的情况吗?”
“要”盼兮回,“太太呢?”
“少奶奶刚刚睡下,是昨日一晚都没睡,累着了。”
“我先去找穆长官,等傅太太醒了,跟她一声。”盼兮嘱咐。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甘德宝不放心,盼兮摇手拒绝,“甘总管你还是留在这儿,这里离不得你。”
“好…那我赶紧去安排马车送顾姐过去的,顾姐您路上可要心。”
盼兮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蓉湖居大门外的石狮子依然纹丝不动,车夫扬鞭,马蹄声“哒哒哒”不断地敲击着黄沙路,跃起的沙子被风卷了起来,铺盖地的,盼兮下了帘子,腕间的红珊瑚手钏滑落到手肘,这是傅骥骋给她的,送来的时候,他这珊瑚珠子颜色如火,正好衬她白皙的肤色,珊瑚是如来佛的化身,特地找了鸡鸣寺的住持开过光的,盼兮取下,盘弄着上面颗颗圆润的珊瑚珠,心也跟着“哒哒哒”的马蹄声越走越远,穿过巷子,通往完全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