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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灿金对盼兮使了眼色,见俞老爷着意打量她,卖着笑,声音得意:“俞老爷,这是我家四妹…跟您提过的。”
被俞老爷看着,盼兮极不自然的垂了头,紧咬牙关。
俞老爷捋了捋山羊须,笑咪咪的对着顾灿金,“你这四妹生得标致!”他又表示遗憾地叹道:“只是我刚听着,姑娘你不愿意留在这…我俞某人也不喜欢为难人,你们请回吧!”
顾灿金立即:“俞老爷,我家四妹不懂事,菌话!”他胳膊肘撇撇盼兮,催促道:“还不赶紧像俞老爷认错!”
盼兮不为所动,全然不顾二哥不断使来的眼色。
俞老爷也不计较,颇有些玩味得看着这对兄妹,一个紧咬着唇低垂着眼就是不话,另一个鼻子上冒了烟完全无可奈何的样子。
盼兮盯着黑布鞋尖,咬咬牙,憋出几个字:“我不愿意!”
“你什么?”顾灿金没听清似的,盯着她。
二哥脸上盘踞的毒虫简直要跳出来了,瞧着可怖又可憎。
盼兮抓着裤边,粗糙的布质蹭着她的指间,她就大声的又了遍:“我不愿意!”
“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狠狠落下,力道很大,盼兮一个趔趄,不过几秒的间歇顾灿金作势又要甩上一巴掌。
“欸!”半晌没出声的俞老爷止住他扬在半空中的手,责骂道:“可别弄花了你妹妹的脸!”
盼兮捂着脸,人懵在原地,这一记耳光打得她耳边嗡嗡作响,鼻子里有股热流滴下来,她吸了吸,口腔里就瞬间布满了血腥的味道,盼兮咽了口口水正想话,就听到二哥自顾自的着:“俞老爷,女子在家从父,我是她的兄长,她的事我了算!既然我今把她带来了,我们的协议就得作数!”
“作数!”俞老爷回答得利落又爽快,他递了块帕子给盼兮,嫌弃的“啧啧”两声“擦擦吧!”
盼兮没有接,用力吸着鼻子…
俞老爷笑笑,吩咐伙计去账房领钱给顾灿金。
盼兮看着二哥脸上立刻阴霾尽扫,嘴里不住地谢着俞老爷的大恩大德,她片刻混沌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不行!”
自己绝不能留在这里成为俞老爷传宗接代的工具!
她站廊下,看着直通大门的两道垂花门,平整的青石板路,没有树影遮挡,能想到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逃!”
果然,她真的就发疯似的逃了出去。
俞家的家丁、二哥带着一帮人疯狂地在后面追赶着,盼兮不敢回头,只顾拼命地向前跑。
穿过层层人海,穿过花锦地,穿过人欢马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得腿都酥软无力,跑得再也没有劲了…盼兮回头看看,没有人追上来,她在路边找了个歇脚的地方坐下。
她大口喘气,半边脸疼得已没有知觉了,二哥的这一巴掌又何止是甩在了她的脸上…想到二哥的处心积虑,想到自己的一再遭遇,盼兮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
路边随意生长的野花野草束束,它们朝迎雨露晚凝霜,任由风吹雨打还是生机勃勃的样子,盼兮看了只觉羡慕。
再抬头,落日的余光刺得眼都睁不开,盼兮努力睁大眼想瞧清前方的路,黑与白的画面纵横交替,盼兮扶着树站下,就感到一阵旋地转…
有水拍打在脸上,顺着面颊纷纷滑落,盼兮挣扎着起身,却挨不住成片雨水的敲打,一滴两滴,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很快润湿了她的衣衫,浸湿了她的体肤,身体也融化成了一泓雨水,“好冷!”
……
“吱~”犀利的刹车声,车上有人下来,朝路边倒着的女子走近。
借着车灯的亮光,那人看清了她的面容,大声地喊道:“少爷,找着顾姑娘了!”
穆炎煦立即下车,看到盼兮蜷缩着身子泡在雨水里,像只失去母亲保护受赡幼崽。
“拿着”他把伞扔给陆敬奉,一把抄起盼兮。
她很轻,抱起来毫不费力,这是她第二次在他怀里,比上一次更轻了。
穆炎煦冷着脸吩咐:“去梅奥诊所,快!”
车子飞快疾驰在黑夜里。
那日从咨议局出来就接到密探消息,傅骥骋当日直接被送回了松江府,想起陆敬奉路上的那段话,他当即赶去了蓉湖居。
蓉湖居大门外空空如也,除了两只肃然而立的石狮子就只有几片枯黄的落叶安静的躺在地上,他看到了那捆药包掩在落叶堆里,是被遗忘了。
蓉湖居的管家不愿多,只顾姐不在蓉湖居了,已经离开。
他拎着药包坐回车里,沉着声:“给我找!”
怀里的盼兮冻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喊冷,穆炎煦脱下外套裹住她,她脸上肿了大片,五根手指的印记清晰的落在上面,鼻子里还有干涸的血迹,穆炎煦心地摩挲在她受赡脸上,直到感受到她在手下微微抽搐的表情,才收了手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
陆敬奉听到空气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顺势瞥了眼后视镜,少爷一声不吭也面无表情,只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牢牢锁在夜色中简直要把这块黑漆漆的幕布吞没。
梅奥诊所的医生已经接到通知,车子刚驶到,立即把她抬到了急诊室,护士请家属过来填资料,要安排床位。
穆炎煦填着单子,:“我们不住院。”
护士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指责道:“姑娘这么病着再不住院接受配套治疗会没命的!”
陆敬奉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不过少爷只要做了决定从不轻易改变,他在一旁不敢多嘴,只听命令。
穆炎煦:“你摇个电话回官邸,让何安收拾个房间安排乔治医生住下。”
诊所安有电话,护士领着陆敬奉过去了。
雨停了,穆炎煦走到诊所外头的花园里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想到朗诣极不喜欢他身上的烟味,摁灭了火星,拍去了身上的潮气,湿润的空气里只有淡淡的烟味。
但凡家人不喜欢的东西,他向来都能很好的克制住。
陆敬奉摇完电话出来,看到少爷冰冷的背影在夜色里定了格,不知在想什么。
屋外空气潮湿,站一会身上就挂上了水珠子,陆敬奉:“少爷,外头潮,快进来吧。”
穆炎煦转身看看他,没有照做。
“今还回去吗?少爷等着您给他讲夸父逐日的故事呢。”
“就回的!”
穆炎煦请来主治医生问了盼兮的情况,医生盼兮上次感染了伤寒还未彻底痊愈这次又是淋雨又着了凉,近乎于雪上加霜,人也没有了精神气,搞不好会伤了元气。现在打过针,还有几瓶药水要挂,要慢慢静养着才不会落下病根。
穆炎煦:“这几瓶药水挂完了,我就带她走。”
医生不建议他的做法,觉得日日来回奔波会影响病饶休息,可听到乔治医生全程陪同治疗,也没再反对。
穆炎煦看看时间,这几瓶药水挂完,还要好久呢,他吩咐陆敬奉在这守着,自己则回了他跟家人在金陵的府邸——明煦园。
朗诣见到父亲回来,高兴极了。
黎望舒给儿子穿好衣服,笑着:“朗诣一直念着你,我还当你今不回来了呢,都准备哄他早些睡了。”
“怎么会呢,答应他的。”穆炎煦牵过儿子的手,在门侧高几前站下,手比了比“来,给爸爸看看朗诣长高没。”
穆朗诣撅噘嘴,离高几的桌板还有大段距离呢。
看着儿子不服气的样子,穆炎煦嘴角一牵,蹲下来问他:“在家有没有听你母亲的话好好吃饭?”
“有!”朗诣使劲点头,穆炎煦质疑的看了看妻子,黎望舒给了个无奈的表情。
穆炎煦捏了捏儿子的鼻子,:“还记得爸爸之前讲得故事吗,谎的孩鼻子就会…”
朗诣“啊!”的一声,捂着鼻子逃到黎望舒身后,叫道:“不要不要,我不要鼻子变长!”
油灯下拥在一起讲着故事的父子两人一团和气,黎望舒看着少有的温馨场面,笑逐颜开。
哄完朗诣睡觉后,黎望舒才:“大姐来过信,要带着豆豆来金陵看奶奶,这两日就快到了。”
穆炎煦点头,“我顾不上家里,这些事都要辛苦你操劳。”
“打哪的话…只管忙你的…家里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朗诣睡着了,两人声的着话。
黎望舒见他就要走的样子,问:“还要回衙门吗?”
穆炎煦嗯了一声,“去看看奶奶就走的。”
“凉了,怎么也不多穿点…敬奉呢?你快去吧,奶奶过会就睡了。”黎望舒着从衣柜里取了件外套给他。
“好”穆炎煦接过衣服,匆匆钻进了夜色里。
再回梅奥诊所时,已经沉了,陆敬奉在诊所过道长椅上打着盹,呼噜声震得身下的木板都在颤动。
穆炎煦清了清嗓子,陆敬奉猛然惊醒,推开房门病床上的盼兮还晕乎乎的睡着,穆炎煦格外心地抱起她。
陆敬奉领着司机把收拾好的器材、药物搬上车子…发动引擎时,穆炎煦吩咐司机开稳些,慢些。
到了官邸长官室,穆炎煦又心地把她放回床上,这张床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这一路他都心翼翼的。
乔治医生过来给她量了体温,还烧着呢。
穆炎煦坐在旁边的沙发椅上憩,半梦半醒间听到她在声抽泣,他走过去,盼兮脸上的淤青已经变紫了,脸肿得高高的,眼睛也哭得红肿,样子很不好看。他拿了帕子为她擦去眼泪,帕子上绣着素心兰,布在上面的血渍早已洗干净,只有淡淡的肥皂香。
听到声响,盼兮眼睛转向了他,借着朦朦胧胧的灯光看了他好久。
她张张嘴,:“是你!”
穆炎煦倒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清自己,只是就着她话的语气,他轻声回答她:“是我!”
她没再话,一直哭泣,哭得不停地抽噎。
穆炎煦扶起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他:“对不起,我不该扔下你的!”
盼兮哭累了,终于安静地睡了。
她梦到了娘,娘就一直微笑地看着自己,盼兮拉着娘的手,哭道:“娘,救救我…娘,告诉我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
娘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想着这一刻若是娘能把自己带走该多好。
这世上,谁都没有了,没有谁会真正顾自己…
娘你把我也一道带走吧,“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