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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空花一散 不知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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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炎煦、黎望舒夫妇一路絮絮地着话,秋风萧瑟拂面,她细碎的低语落在心间格外温厚。

“顾姑娘已经醒了,一醒就哭,也难为她,倒底是山心了!”黎望舒叹着气,给穆炎煦倒了杯茶。

穆炎煦也正觉得口渴,接过就喝。

见他没有什么表示,脸上也是淡淡的,她念着刚在付氏那儿的尴尬气氛,有意问问:“刚刚奶奶同你讲了吗?”

“什么?”穆炎煦抬头看她。

黎望舒笑着向外使了个眼色,穆炎煦顺着探去,陆敬奉正守在那里,他不明所以地望向妻子。

黎望舒坐下,声:“惠英都走了三年多了,奶奶一直惦记着要给敬奉续弦的事…”

穆炎煦抿抿茶水,又看了眼守在外头的陆敬奉。

这愣头愣脑的家伙打就跟他一处,只记得时候不懂身份尊卑,加上两人岁数也差不多,时常怄气打闹,不过陆敬奉每次跟自己打架都输,打不过自己就算了,这家伙还回回躲不过陆伯的一顿揍。陆伯不许儿子对他没大没,让敬奉尊称他少爷,敬奉很不服气,叫叫嚷嚷凭什么要叫他少爷,除非再干一架,打赢聊才是少爷。

两个血气未定的少年真的相约大干了架,他嘲笑陆敬奉关公门前耍大刀,觉得自己是赵子龙出兵回回胜,未料这子有胆量有魄力,打趴几回就是不服输,铆足了劲跟自己强干…

两个人精疲力尽、满身是赡回到穆府,陆伯抡起敬奉就要揍,是父亲发了话才让他免遭这顿打,自己那日被父亲狠狠教训了,责令他罚跪祠堂,跪了一整晚,谁开口求情都没用。

这子的执拗劲,打就没变过…陆伯随父亲出生入死,敬奉渐渐也成了守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的侍卫。几年前敬奉娶了远房表妹惠英,惠英生产了两两夜,产下个死婴,精神上受了刺激,身子也弱,没几日就跟着去了。

儿女情长的事情穆炎煦自己都顾及不上,别下属了…经黎望舒这么一提醒,他倒也觉得敬奉这子若能再安个家,也不错。

黎望舒见他脸上露了浅浅的笑意,也不确定他赞不赞成。

“嗯?”她追问。

“你帮他多留意吧,必要时我会同他。”

穆炎煦没有反对,黎望舒笑得更开心了,“还用得着留意嘛…现成的就有一个!”

“谁?”他提着茶壶的手就顿在那里。

黎望舒接过他手里的茶壶,茶水注杯,带着她的温润笑语一同入耳,“还能有谁啊…顾姑娘的贴身丫头——怜碧!”

“噢!”穆炎煦答着,没碰那杯茶,“这些事你看着操办吧…”

黎望舒看看门外,何安和陆敬奉声私语,何安时不时探身看看里头,这是他身边新来的侍卫官,“怕是有事急着找你了…”

何安看到穆炎煦出来,立马汇报:“少爷,汤大人已经到金陵了!”

穆炎煦走在前头,走出东侧垂花门的时候,总觉得有股幽香阵阵扑鼻而来,落入萧条季节的深秋怎么还是繁花锦簇?

他不由脚步一滞。

何安声提醒:“少爷,顾姑娘已经醒了,要去看看吗?”

陆敬奉在旁边瞪了他一眼,穆炎煦没在意他俩的动作,朝着那方向出神地看了会,喊上他们:“走吧!”

何安拉了陆敬奉走在后头,不安地问道:“少爷日日去看顾姑娘的,好不容易人醒了,怎么就不去了呢…”

“去去去!”陆敬奉不耐烦地拍掉他笼着自己的手,“你懂个屁,多管闲事!”

回到官邸时,汤承铭大人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守着了,两融一次见面,汤承铭言谈中尽是赏识之意,他大声笑:“只要去翰亭府上作客,他回回都要提及你的,能让翰亭放心上的人不多…我倒也早知晓你这个人,只是今才算真正认识!”

汤承铭是潇湘人又年长穆炎煦许多,言语姿态豪放,口音里方言味浓重,穆炎煦听着颇有些费力。

“汤大人抬爱”穆炎煦对他恭恭敬敬。

汤承铭不愿受礼,挥挥大手,“这次下江南虽是奉旨行事,但也有另一件要紧的事办。”

穆炎煦默默地看着汤承铭让手下拿出个四方盒子,黄色锦锻遮在外头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汤承铭接过,解开系着的结,抽了锦缎,里面掩着一只雕刻精美的沉香木礼盒,他轻轻揭开盖子,露出的是颗圆润剔透、价值不菲的夜明珠。

穆炎煦看了也不禁赞叹:“真是个媳宝贝!”

汤承铭见他甚是欣喜,直接递了过来。

穆炎煦诧异,“这是?”

“翰亭的一点心意,宫里面的宝贝,太后赏赐的!”

穆炎煦没有接,“既是如此,足以见其珍贵,更应什袭以藏。”

“翰亭交代这是今年为老太太准备的寿礼…往年老太太都一概不收,老太太从前是老佛爷身边的人,好东西自然见得多。”

夜明珠柔光萦绕,照得满室翡彩四溢。

穆炎煦转开眼,:“常宫保的厚礼恕我无法收下,心意我一定代为转达!”

汤承铭没有勉强,将宝贝搁在桌子上,随意打量着屋子里面的装饰,他看到桌上摊开的一摞报纸,随口道:“傅家这次可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就这两日,松江府股市全面崩盘,橡皮价格大跳水,洋人一手打造的财富美梦支离破碎,傅家在这次股灾中多家钱庄接连倒闭,满盘皆输,傅恩怀的一世清名轰然而倒…

“听闻傅恩怀是一病不起了,傅家要想东山再起,难!”

穆炎煦不予置评,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傅瓮向来与人为善,所谓厚德载物,傅家经此骇浪未必不能重振旗鼓起死回生。”

汤承铭看了他一会,叹息:“穆老弟果然雏凤清于老凤声,只是你前阵子抓了傅骥骋,又放了他,是为何?”见穆炎煦满脸镇定自若,汤承铭手指戳戳桌面,提醒他,“你可知朝廷最痛恨这些乱臣贼子,绝不姑息养奸的!”

穆炎煦换了个坐姿,对上汤承铭审视自己的目光,“起初我也以为打着傅家商会幌子发行的债券是军需债券,怎料他自己也在五里雾汁离经叛道的事,他没这胆量”

汤承铭笑中有深意,“傅家新的掌舵人可不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

穆炎煦不以为意,安之若素地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汤承铭也不久坐,借托自己在金陵还有老友要拜访就告辞了,走得时候他没有带走夜明珠,穆炎煦命人给他还回去。

“傅少爷这一阵怕是来不了金陵了吧?”陆敬奉过来收拾杯子的时候,看到桌面摊开报纸上醒目的标题,嘀咕了句。

穆炎煦抬抬眼看他,陆敬奉闭闭嘴出去了。

再敲门时进来的是吴启民,他月底巡警学堂要举办毕业典礼,长官当日要去检阅学生的操练。

“知道了!”穆炎煦想到汤承铭大人在金陵,必定是要邀请了一起去检阅毕业礼。

……

盼兮喝了药汁后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怜碧这丫头就匐在她手边,夜深了,她也睡沉了。

盼兮心地挪了挪酸麻的胳膊,怎奈怜碧她就是拽着死死的不肯松手,盼兮无奈轻叹,抽了条薄被盖在她身上,这一动怜碧倒是醒了,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姐,你饿吗?”

怜碧这么一提,盼兮倒是觉得饿了,她摸摸扁扁的肚子,好奇,“这个点,还有吃的?”

“有的,穆长官回来得晚,时常需要开灶的,厨房时时有人在…姐,想吃点什么?”

盼兮想了想,:“那就喝点粥吧。”

“好嘞!”怜碧拔腿就走。

盼兮安静地靠在床上,门没全掩上,她听到轻轻推门的声音,还诧异于怜碧这丫头的速度之快,就看到素屏外落了高大的人影。

那人也没料到她这会还没睡,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看她。

“穆长官”盼兮先开了口。

穆炎煦点点头,没有走近。

屋里静了片刻,盼兮:“穆长官,谢谢您!”

她声音很轻柔,但得很清楚。

“好好休息!”他只。

“穆长官!”盼兮见他就要走,连忙喊他,“我爹爹跟二哥…”

穆炎煦回头看她,一双大眼睛落在苍白瘦的脸上,正焦急地望向自己,“放心吧,他们都好!”

盼兮知道穆炎煦是个不愿多的人,既然他爹爹跟二哥都好,那应是真的,她放下心来,感激地谢他,“我给你们添麻烦了…等我身体好了,就回去。”

清醒之后,她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她想好了,身体好了就走…都是一家人,总不能大难临头各自飞,总有解决的法子…至于怜碧,穆太太待她不错,她留在穆家,自己也是放心的。

盼兮仿佛看到煤油灯照得那张冷峻面容上露了冷冷一笑,她扬起头想看清楚,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深邃又犀利,她蓦然怔住。

“你回哪去?”

声音也是低沉而凉薄。

盼兮嗫嚅:“回,回家!”

穆炎煦“哼”了一声,甩了脚步就走了。

盼兮听到外面怜碧怯怯地喊了声“少爷!”

怜碧端了粥进来,有些担心地看着盼兮,“姐,刚刚穆长官来了没什么吧?”

盼兮摇摇头,看她一副有话要的样子,问:“怎么了?”

怜碧吹吹热粥,舀了勺喂到她嘴边,吐吐舌头咕哝道:“穆长官往这一站我就紧张地喘不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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