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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也是这么一个冬,家主司马防外出访友,一去便是三个月之久。
等他们一行人回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却多了一个嗷嗷待乳的婴儿,后面取名司马睿。
司马家上下简直无法相信他们那严谨自律的家主,居然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婴儿,顿时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只是家主的积威,让所有人都不敢多问一句,但人人都记得那一日司马防脸上是一种怎样的怪异神情,于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是他欠下的风流债。
大概是因为私生子身份的缘故,对于一位帝师来,这几乎是他严谨公正的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为此,司马防对司马睿平日里的教导总是严厉非常,甚至超过了一个父亲对儿子合理的期待与要求。
在外人眼里,司马睿是不受家主欢颜的,当时几乎没有人会喜欢跟尊重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这样的日子直到他六岁的那一年才有所改变。
那一日,司马防最疼爱的妾不耐司马睿的吵闹,竟当着众饶面扇了他一个耳光,并讥笑他是没人要的野种。
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听到了,却没有人去责备那妾,更没有人会去保护司马睿,只有那窃窃私语跟嬉笑怒骂,让这个孩子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有了一丝怀疑。
这件事很快就被司马防知道,他没有多什么,而是无情的将这妾逐出了府邸,后来听自戮在外,香消玉殒。
自那一日起,整个司马家族都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孩子在他们家主心中的分量非常重。
于是,没有人敢再在司马睿的面前提一句“私生子”,而是改口成了“三公子”,至少是明面上是这样的。
后来司马睿慢慢长大懂事,虽然耳边人人尊称他一声三公子,但外头的风言风语还是让人心痛,唯有二哥司马懿跟自己尤为要好。
在整个家族中,从感觉到被人隔膜的司马睿如果要最信任的人是谁,除了不苟一笑的老古董的父亲外,就只有这位玩世不恭的二哥了。
司马懿比司马睿大了六岁,但脾性无所顾忌,偏偏赋极高,被司马防寄予厚望,曾私下赞誉他为“冢虎”。但此时的司马懿玩性甚重,对于家中的规矩极为反感,尤喜刺激,所以才会带着自己的三弟偷入宗堂重地冒险玩耍。
当司马睿在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族谱上时,本就对这个家有种莫名隔膜感的他顿时感到万分难堪,更没有勇气跟任何一个司马家的人开口询问。
他甚至害怕自己只要出去,那么一些可怕的事实就会撕掉他身上那可笑又可悲的身份,也许他将重新成为一个“野种”。
孙礼投入司马家虽也有些时日,但对于这些事只是略有耳闻,从下人同僚口中听来的也多为以讹传讹。
这等闲事在规矩森严的司马家中,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人人心知肚明却又不得真相。但若是私生子的缘故,司马防才不便在家谱中写上司马睿,那么他又何必将这孩子带回家,白白惹人非议。
孙礼自己都不能理解,也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无奈的将自己所知的一些听闻粗略的讲了。
听了之后,司马睿暗道原来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这个笨蛋,若不是那夜私入宗庙,只怕他永远不会确认自己只是一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
觉察到司马睿神色的一些异样,孙礼一把抓住他,凝声呵道:“不管怎么样,你要知道司马家的人对你都是真心真意的。别看你父亲平日里对你十分严厉,可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知道,他对你越是严厉,就越是寄予厚望。如果他不是将你当作儿子对待,决然不会这样做的。”
司马睿听着孙礼的安慰,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此时生死难测,他不愿后者担心,点头道:“孙叔,你放心,我心里其实明白的。”
孙礼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叹道:“如果你真的迈不开这道坎,等回到温县,你可以跟你父亲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你有资格问个清楚。”
回想着过往点滴,司马睿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其实在那个家里,父亲的严厉,兄长的友爱,又何尝不是无法抹去的记忆。
虽这家谱之事大有蹊跷,可自己一日冠着司马的姓氏,他一日便是司马子弟,何惧人言,何惧人言。
孙礼察言观色,知其虽不能完全放下心中疑云,但至少不会像以往那般钻牛角尖。心中大定的他又是一番好言相劝,终于逗得司马睿破涕而笑。
司马睿眼角泛热,泪中有笑,想着眼前还有他这样的忠仆相伴,自己还有什么好怨尤饶。若不是他舍命保护,只怕早就被李典剥皮去骨,哪还有这些心思来纠结这等细末之事。
念及于此,他的心境反倒明朗许多,只等逃过眼下这劫难,回到并州后再向父亲询问清楚。
此时孙礼周身十余处伤口始终鲜血直流,让他的精神渐渐萎靡,不由愤恨的吐了口血水,怒道:“那厮用的兵刃奇异非常,创伤处的血肉难以愈合,看样子咱们还是先去寻个普通人家休息一下,不然你孙叔就要被活活冻死了……”
司马睿忙应了一声,心翼翼的扶起孙礼,希望趁着羽林卫还未曾追及的空档,能够在这城之中寻得一个临时的安身地方。
只是他们才刚刚移步,后头突然风雪暴起,目光及处只见一头“凶兽”蓦然闯出,正朝着二人中间飞驰而来!
孙礼心中狠狠一悸,反应不慢的他足尖急点向后,同时双臂一推将司马睿勉力向前飞出,这才堪堪躲过那猛兽的利齿撕咬。
但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本是相互扶持的二人就此分开,各自滚躺在雪地之中,沾染了一身寒意。
回头再看,那哪里是什么凶兽,分明就是之前被孙礼杀赡李典嘛。
想不到才这么会儿的功夫,李典竟是紧紧的追了上来,这追寻踪迹的本事果真是一绝。
此时的他已没有半分先前闲情雅致的模样,整个人似乎正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中,披头散发的睁着一双血红的眼,其中透露的凶残与杀意让人看了心悸非常。
嘴角微微扬起,李典看着孙礼二人,藏不住心底的狂喜,大叫道:“可悲的弱者,你们以为能够逃出我的手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