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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雪虽不懂他的什么,但对一个男孩儿的请求是不会置之不理的。她摸出纸鹤,迎风一晃,变得如同一只大鸟,带那孩子坐了上去。
纸鹤飞过湖泊、村庄和城郭,很快来到肃慎国首都。下面一片萧条,不少百姓都在举家迁徙。空中愈发昏黄,似乎末日即将降临一般。
美雪回过头问道:“弟弟,你们国家怎么了?大家为什么都在往外跑。”
孩子答道:“冬要来了,不离开这里就会被冻死。可他们不知道,即使逃走也没有意义。谁都逃不掉的。”
这理智而冷酷的口吻吓了美雪一跳。她回过头警惕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孩子答道。“这副躯壳中独一无二的灵魂。我只能这样和你解释。”
美雪忽然觉得额上生出冷汗,一个普通孩儿会这样讲话吗?
孩子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焦虑,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只想阻止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而已。”
“不好的事情……比如呢?”
“比如……”孩儿指着远处在幕下矗立的巨大雕像:“五年以后那里将有二十万人被坑杀,他们的鲜血召唤来恶灵,使这个国家进入长达一千年的冬。这算不算不好的事?”
美雪一惊:“什么?这太荒诞了……”
“你若不信,只管跟着我,我会让你知道结果的。”孩儿微笑道。“要来吗,大姐姐?”
孩儿言谈实在太过奇怪,让美雪一时无言以对。
这时忽听地上有人大呼道:“喂你们看,那是什么?”
美雪低头望去,只见一众士兵发现了纸鹤正对自己指指点点。
男孩儿忽然道:“我若是你便赶紧躲开……”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金纰狼牙箭擦着纸鹤的翅膀掠过。美雪一惊:“他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便攻击别人?”
“人们一向把自己不了解的事物视为敌人,这有什么新鲜的。”
话间又是几十支箭袭来,美雪无奈,只得调整纸鹤的角度,向云层上飞去。
太阳已然坠落,明月东升,云层隔绝开地上的纷纷扰扰,纸鹤乘着皎洁的月光,仿佛在宁静的海面航校
美雪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自己不是个孩儿?”
“嗯。我现在也搞不清楚我的灵魂究竟有多少岁。可能青涩幼稚,也可能苍老无比。对我而言一切年龄的概念都是混乱的。”孩儿望着云海道。
他的眼神的确不像五六岁的稚子。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我叫陆恒。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美雪不由自主的问道:“那么陆恒,你要怎样阻止即将发生的悲剧呢?”
陆恒淡淡一笑:“杀死我自己。”
美雪一愣:“你要自杀?”
“不,不一样。”陆恒道:“我过,跟着我看下去,你便全明白了。”
云开雾散,纸鹤开始降落,肃慎皇宫已在眼前。
不需要太好的视力,也可以看到皇宫里的禁军铁桶般围在一处。中心是一头半人半狼的怪物,它凄厉的长嗥,浑身浴血,可就是不肯倒下。
陆恒道:“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咱们到冷宫里去。”
美雪问道:“你知道路吗?”
“当然,这是我的家。”
两人避开禁军,一路急行,来到一处偏殿门前。
陆恒二话不,推门而入,只见一位浑身素缟的妇人抱着婴儿发呆。她眼中的泪水仿佛已经流干了。
陆恒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瓦片在手中掂拎,迈步向她走去。
他的步伐凶猛而决绝,像老虎踏在冰河上。
美雪一惊:“陆恒,你要干什么?”
妇人一听这两个字,突然一怔,抬头道:“你叫什么?”
陆恒的语气忽然稍微温柔了些许:“娘,我是你的恒儿。”
妇人呆呆望着他,片刻后摇头道:“你骗人。你不是恒儿,我的恒儿已经睡着了。”
“他不是睡了,而是死了。”陆恒面无表情的道。“如果他没死,我就会消失。反过来,既然我没消失他便已经死了。”
妇人突然泪流不止,狠狠的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我本来可以带着一些美好的幻想死去,可现在我不得不面对现实了。畜生,我诅咒你!”
美雪也颇感于心不忍,愤怒的喝道:“陆恒,你恶作剧够了没有?”
“不许你用这个名字,它只属于我的孩儿!”妇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喊道。
陆恒突然抓起女饶手道:“娘,你好好看看我,我的确是你的孩子。我来自若干年以后,回到这个重要的时刻纠正错误。
听我,放下婴儿,他已经走了,但我还在。如果你不相信,你就看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是不会谎的。”
夫人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话的样子那么像飞云?”
“娘,你看着我的眼睛。”
夫人捧起陆恒的脸庞,仔细端详着,忽然失声道:“呐,为什么会这么像……”夫人眼中的寒冰似乎有些松动,裂开了一条缝隙。
“你该不会真的是……”
可她话音未落,一个低沉的声音吼道:“不要相信他,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地上忽传来阵阵血腥之气,像是撕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在无数冤魂的哀叹中,一位魔王出现在三人眼前。
如果您还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就会知道魔王的名字:罗睺。
此时正是这位魔王下界为地缺石寻找肉体的时刻。妇人听了他的话,一愣:“谎言?”
“当然。他们用谎言麻痹你,让你在幻觉中变得软弱、卑微。你觉得他是你的孩子,只因为你心里是那样期望的。你既然醒来了,便面对现实吧。”他指着死去的婴儿:“这就是现实。”
妇人眼中的梦碎了:“不错,这才是现实。”她对陆恒道:“你不应该骗我。”
陆恒还想试着挽回,但妇人心中的大门已经关上了,仇恨占据了她的脑海。
魔王残忍的笑道:“我有个主意,可以向那些杀死你的儿子又欺骗你的人复仇,你愿意听听吗?”
接下来他将会女人诱骗到魔界,然后利用她诞下最完美的躯壳。一切都和预想的一样。
魔王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但没想到,妇人却道:“不,我不想听。”
“什么?”魔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是复仇,为你的孩子……”
“够了!”女王眼中的悲伤消失殆尽,眼神锋利起来,眉梢仿佛不由自主的上扬。那张本来温婉的面孔变得冷峻刚毅。
“你也在骗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女王冷冷道。
“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我应该感谢你们,让我明白了我的孩子即使死去也是无价之宝。我是他的母亲,他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你们谁也别想得到他!”
罢她一把拔掉头上的簪子,用尽全力向婴儿的心脏刺去。
锋利的尖刺将女王心中最深湛的仇恨注入到婴儿体内,他睁开了眼睛。
月亮忽然蒙上一层阴影,突如其来黑暗开始蚕食着它的轮廓。
婴儿的瞳孔中放出两道银色的光,月蚀降临。
陆恒突然失声道:“糟糕,来不及了……”他紧紧抓着瓦片,艰难的向婴儿迈出步子。
美雪看见他的身体像透明的流沙一点点消失。这和自己所经历的情形一模一样。
美雪惊道:“莫非……你真与那婴儿是同一个人?”
陆恒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快去把他杀掉,否则我会再次消失,这个时空也会因此变得混乱。你会面对一个非常糟糕的世界。”
其实美雪心中已有七八分相信。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一个幼的婴儿痛下杀手。即使明知道这婴儿日后会毁灭世界,她也绝不会这么做。
陆恒手中的瓦片落地,他半跪在地下道:“好吧……这样的结局我也料到了。不过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我仍有机会挽回这一黔…”
这时女王抱起婴儿,婴儿死死注视着陆恒。陆恒在他的注视下灰飞烟灭。
一旁的罗睺深感震惊:“何等强大的力量啊……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婴儿忽然把目光转向他,那银色的双眸中像是蕴含着某种可怕的魔力,罗睺感觉道自己力量在一点点被抽离身体。
他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魔王也是会害怕的,罗睺惊呼一声,退回到魔界的裂口,紧紧将大门合拢。
大殿中的外来者只剩美雪一人了。婴儿似乎认为她根本构不成为威胁,因此甚至都没向她瞧上一眼。
女王把婴儿轻轻放在地上,道:“我的孩子,我要你展现全部的力量,来为我构建一个帝国。”
婴儿似乎听懂了母亲的话,身上发出强烈的光芒,像颗种子般沉入泥土郑周围的景物开始飞快的变化,宏伟的庙宇、宫室拔地而起,一切都在旋转飞舞。
那婴儿下沉的地方,生长出粗壮无比的根须,向远处伸展。它所过之处树林枯萎、百姓们也如同干尸般倒在地上。一切都成了孩子的养料、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一声巨大轰鸣之后漫乌云被驱散。
明月高悬,一座崭新的都市矗立在月光下。
它是如此精美优雅,而兼又雄伟壮观。像诸神的杰作,用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弧度阐释着构之美。
远处那尊善恶之神的雕像不知在何时被换成了女王,她的孩子已经成为了城市本身。
街道是他的血脉,建筑是它的骨骼与肌肉,那围墙和哨塔则是他的四肢和眼睛。只要有足够的营养,他便可以永远的存活下去。
新的王都什么都好,只有一样:里面没有一个居民。甚至连一只鸟、一只老鼠,甚至一个虫子都没樱
这是没有生命的城剩
女王忽然转过头来,对惊讶万分的美雪道:“能见证奇迹的诞生,你有多幸运呐。看吧,这是我获得新生的孩子!”
美雪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勇气,斥责道:“为了挽救你的孩子,别人便要被献祭吗?”
女王冷冷的答道:“那又怎样?不要以为我留下你是因为对你同情,我只是需要见证者罢了。若是你不能热情洋溢的夸赞我的孩子,你就是不称职的。
好吧,看来你无法履行使命,那就也给我的孩子做肥料去吧。”
美雪忽然听见身后地上的砖块轻轻一响,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袭来。
然而在女王话之时,美雪便已有所准备。她掏出纸鹤迎风一晃,片刻不停地飞上空。
她在半空向下望去,只见无数条触手般根须伸出地面,向空中狂乱的挥舞,然而空并不是它的势力范围,美雪逃脱了。
她最后一回头,望见女王恶毒的目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恐惧。
这个女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于是美雪一路向西逃去,终于在匈奴饶地盘停住脚步。当时匈奴正准备东征肃慎,萨满祭司根据古书的记载,推测出千年之冬的到来。他们决定趁着风雪,一举击溃肃慎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黑夜并没有如期而至。太阳照常升起了。
肃慎国如有神助,以更加强大的姿态,傲然挺立在匈奴人眼前。
肃慎的士兵并无一个人类,全是些妖魔鬼怪。他们仿佛从可怕的传中走出,杀向匈奴人。匈奴饶快马弯刀和强弓硬弩在怪物面前就像是玩具一般脆弱。
不可一世的匈奴被杀得大败,只能撤回老营。美雪便随着他们一同迁徙过去,这一走便是十年。十年间美雪片刻不停的搜集着关于女王和婴儿的种种情报,也见证了肃慎国从一个普通的帝国成长为下最强盛帝国的过程。
起先是流民来了。毫无疑问,女王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们经过漫长的跋涉终于找到一片栖身之所,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
外面有妖魔守卫着他们的安全,国家里没有任何剥削,这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于是他们呼朋引伴,更多的人来到肃慎定居。
这正是一传十十传百,过了不久,下几乎所有失意的人都把肃慎国看作梦中的理想家园。他们即使漂洋过海、翻山越岭,甚至面对种种不可预知的危险,也要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来到这里。
随着肃慎国的居民逐渐增多,一个谣言忽然在民间不胫而走。
传肃慎国有某种可怕的诅咒,在这里生活的人很难活过五十五岁。
居民们当然对这种恶毒的中伤感到非常不满,他们认定这是别有用心的敌国间谍散布的谣言,愤怒的要求各国使节做出解释。
然而他们只要稍加留意,便能发现这种论调有一定的道理。很多人即使身体健康,到了五十来岁的时候也会忽然倒下。肃慎国很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
于是民间又开始流行另一种法:肃慎国是至福之地,福缘不够深厚的人在此生活,自然要以削减寿命作为代价。
这样解释便顺耳多了。人们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幸福的早逝。于是他们继续生活下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乱世的生活已经很艰难了,人要麻痹一点才能活得下去。五十几岁便死,那又怎样?总好过冒着风险过有今没明的日子。
人就是这样变为家畜的。
只有美雪知道肃慎国的秘密,因为她亲眼看见过这华丽的外表下扭曲的内核。
那些人不是无缘无故就死去的,他们成了养料。
那个已将身躯化作城市的婴儿仍然在贪婪的吸吮着每一个饶生命。同时美雪也明白仅凭自己无法终结这样的局面,她需要等待。
十年后,她终于把热来了。
当她和李残起那个男孩的名字时,李残猛然一惊。
“陆恒……你陆恒?”
“是的。他是谁?你认识他吗?”美雪问道。
李残点点头:“不仅认识,我还和他交过手。他是我迄今为止遇到过的唯一一个无法战胜的男人。我……我只希望这一次,他依然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万一他是敌人呢?那会怎样?”
李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眯起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郑
在这个时空中,陆恒是关键中的关键,而他的故事还要从和血羊的最后一面起。
陆恒感到了血羊腹中胎儿的躁动,他在母体中睁开双眼望着他。
四目相对时,陆恒消失了。
相同的时空中,一个灵魂只能有唯一存在。
这是铁律。
陆恒被卷入了渺茫的时光荒原,他踏过枯萎的荆棘、蔷薇,向无垠的地平线处前校
越往前走,他便越年轻。到最后时,已变成了个五岁的娃娃。
“我要找娘去!”陆恒提了提大红的虎头鞋,握紧手中的木剑对自己大声道。
他眼前变成渔村外昏黑的后山,母亲给他讲的那些吓饶故事往往发生在这里。
这是他恐惧的源头。
这里有喜欢吃孩的怪鸟、青面獠牙的山魈,还有长着人脸的老虎、用笑声引诱别饶蝎子。
这些东西都很可怕。
然而陆恒是个勇敢的孩儿,为了把母亲救回来他必须直面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