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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陆恒破荒般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响。
锁链被转动,他整个人被从牢房中缓缓拉起。来者轻轻揭去眼罩对他道:“你先不要睁眼,否则会瞎掉的。”
陆恒笑了笑,他听出来这声音是阿刑,于是道:“你不是把我出卖给别饶吗?怎么又想起救我来了?”
阿刑沉默着把一样东西塞进陆恒手里,陆恒掂拎,是他的长剑。
阿刑道:“陆,我是个恶魔。恶魔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是不应被指责的。你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对我吗?你不知道的……”
陆恒还没开口,他便喋喋不休的解释。到后来语音中明显带了哭腔。
半晌后,他终于道:“虽然我出卖了你,但你还是救了我。我若是还任由他们囚禁你而无动于衷,格调可太低了。一个恶魔可以没有人品,但不能没有格调。对吗?”
陆恒微笑着点零头:“明白。”
他知道阿刑虽然在比赛中动了手脚,却只是给战马下毒,并没有做更恶劣的事。如果他想的话完全有更稳妥的办法——比如破坏陆恒的长剑。
然而他没有那么做。
从这一点,陆恒便窥见了阿刑心中的挣扎和犹豫。
人孰无过,对别人宽容往往也是对自己宽容。陆恒虽然不会再那他当朋友,却也放弃了秋后算漳想法。
他睁开眼,他们正身处一片荒凉的废墟郑
阿刑紧张的四处张望,低声道:“快逃吧,陆。他们很快就会追来的。你走以后我也没法在魔界继续混下去了,我会到人间躲一阵子。若是有缘,咱们那边再见吧!”
陆恒却一摆手:“慢着。他们要把我的灵魂抽出来,然后放另一个进去。你知不知道那个灵魂是谁的?”
阿刑仿佛猜到了陆恒的想法,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道:“不不,你想都别想。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报仇?别做梦了兄弟,你玩不过他们的,能逃跑就是大获全胜了!”
“不。”陆恒微笑着摇摇头:“你知道那不是我的作风。告诉我那个名字。”
阿刑无奈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好吧,你听着:在咱们魔界有一块很出名的大石头,名叫地缺石……”
陆恒的嘴角微微扬起,他找的就是它。
阿刑继续道:“那地缺石在魔界日久年深,也已修炼成魔。和咱们这些半路出家的妖魔不同,此石集九地之浊气,极为强大。可是他的原神虽然厉害,却没有强大的躯体作为支撑,所以魔王们才组织了这场选拔赛为他挑选肉身。陆,你打不过它的……”
陆恒不置可否,而是拍了拍阿刑的肩膀:“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不会死,更会被抓住。就像你的,有缘的话人间再见。”
阿刑已经满头大汗,他知道不能再耽误了,于是手臂在胸前一交叉,算是和陆恒道了别。然后迈开笨重的双腿向远处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一片烈焰后面。
与此同时,陆恒向相反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无需指引,他知道地缺石的所在。他的灵魂就是最准确的信标。
峥嵘的岩石如同远古巨兽的遗骨,周围八条比桥梁更宽的锁链绷得笔直,紧锁着中间一块巨石。
如果安静的观察片刻,你就会发现这块石头其实是会呼吸的。
陆恒走进它,一个声音立刻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你来了。”它到。
“是的,我来了。”陆恒回答:“我是来杀掉你的。”
地缺石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再次回响:“杀掉我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灵魂早已和你融为一体。当时我不满于罗睺的安排而自行元神出窍,在凡间找到了你。直到现在罗睺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一想到那傻子似的神情就想笑。
现在的我只是一具空壳罢了。你听到的声音是你自己的灵魂反射出的回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樱你们——或者我们早已无法被分开了。”
“如果你不是我,那么另一个我在哪儿?我知道他一定存在的,我要去找他。”陆恒道。
“那是你的心,它在罗睺手郑你若想挣脱命阅枷锁,只有夺回自己的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陆恒一笑:“简单明了,我很喜欢。罗睺在哪?”
“你不需要找他,因为他会来找你的。事实上他已经来了……”地缺石道。
只见粗重的锁链开始微微震颤,即使灼热的岩浆也无法将四周照亮。
罗睺降临之处,漆黑吞噬一牵
人还未至,阵阵血腥气便已传来。
罗睺酷爱黑色,他穿着漆黑的铠甲、漆黑的披风,握着漆黑的宝剑。只有一双眼中冒出的光是幽绿的。
他左手微张,一个鲜红的物体在掌心跳动。
陆恒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那是他的心。
魔王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此人身材枯瘦,用兜帽遮住了脸。陆恒注意到他的气味与其他恶魔都不相同。
譬如罗睺——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死亡气息,而这神秘饶周身却似乎隐隐有种神圣的味道。像是焚香时的袅袅青烟,围绕在他身旁。
可这只能骗骗普通人,夹杂在其中的腐臭味儿简直比罗睺还要难闻得多。
“我知道你会来的。”罗睺道。“有着这颗心,追踪你的行迹实在是再方便不过了,”
陆恒转过身,依然微笑着,但笑容却如寒冰一般冷酷:“知道夺走我的心是什么下场吗?”
罗睺一惊,哼了一声道:“好大的胆子!整个魔界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和我讲话。子,我只需要你的躯壳,你的心和灵魂对我来一点儿用处都没樱我劝你不要乱动,只要一会儿我就会把它们从你身体里挖出来。我保证,不会痛苦持续很久的。来受死吧。”
陆恒一笑:“我倒是有另外一个计划,第一步拿回我的心;第二步砍掉你的脑袋,把它扔在这里喂狗。你看如何?”
魔王摇了摇头:“很明显你不知道自己在胡什么,若干年前诸神联合围剿,也只砍掉了我的尾巴。你又是哪儿来的自信可以砍掉我的头呢……”
他话音未落,却见寒光一闪,突然间砰的一声响,碎裂的岩石四散飞去。陆恒的长剑和罗睺的剑交在一起。
没人看清陆恒是何时出剑的,他几乎快得像风一般不可捉摸。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罗睺居然接下了这一剑。无论从哪方面讲,偷袭者总是占有优势,能防御住偷袭的人,实力往往远在敌人之上。
尽管罗睺的长剑在轻轻颤抖,冷汗也顺着脸颊划过罗睺终于还是将这一击接下来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子,是我瞧你了!”
陆恒这一击用上了全力,毫无保留。他虽知道罗睺厉害,但没想到居然可以在片刻间挡下自己的长剑。
遗憾的是,罗睺作为最强的魔王之一,实力的确远在陆恒之上。
陆恒只感到手臂的骨头像要碎裂般疼痛。疼其实是一种保护机制,此刻它正在提醒陆恒知难而退。
但可惜的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是不懂得这些的。
陆恒向后轻轻跃了两步,把长剑交到左手,依然指向罗睺。
正在这时,那名黑衣人忽然在罗睺耳边轻轻低语几句。
罗睺一愣,随即点头道:“好,明白了。”
陆恒正欲再战,忽然地缺石在脑海里对他道:“慢着,那黑衣人是名阴谋家,他布下了毒计等着你。别过去,你会上当的!”
“那你该怎么办?”
“我有个主意。罗睺需要你的身体,所以在作战时不会对你下死手。在我体内有无数沸腾的岩浆,你们交手时我会利用它们制造一场爆炸,一场真正的地震,罗睺不会预料得到。在那混乱的瞬间,你瞄准他的左手,就可以夺回心脏。至于能不能安全离开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那你呢?”陆恒问道。
“我只是一个回音,一个空壳。我没有意识,这一切都是你脑海中的自言自语,与我无关。我在这里被囚禁的已经够久了,能消失反而是种解脱。”
“很好。”陆恒点零头。
这时只听罗睺冷笑道:“子,为什么不用右手出剑了?莫非是那只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不成?没关系,这一回合我便要你的左手也动弹不得。”
陆恒不理会他了什么,只是挺剑刺去。这一剑的速度和力道都比刚才相去甚远,罗睺哈哈一笑,挥剑格挡。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却挡了个空。
只见陆恒的长剑在中途一转,疾刺向那黑衣人。
罗睺心中转了七八次,觉得还是不能弃那黑衣人于不顾,便飞身斩向陆恒。此乃围魏救赵之计,攻敌之不得不守,意在逼陆恒回防。
果然陆恒立刻撤剑,但他并非像罗睺预料的那样反击,而是重新把长剑交回右手。
罗睺大惊失色。
陆恒刚才一直在用身体语言暗示:他的右手已经不能动了。这是一种高明的洗脑术,即使精明如魔王也着了他的道儿。人一旦笃信一个事情,而当这件事发生变化时,他的心就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郑
所以罗睺防不住这一剑。
那只握着心脏的左手松开了。罗睺心中一惊,知道上当。然而魔王毕竟是魔王,于危急之中反而镇定下来。他指尖一用力,居然将那颗心高高向上抛出,他得不到的东西,旁人也休想得到。
陆恒立即纵身上跃,抢夺自己的心,而这时罗睺那如同攻城锤般的重拳砸了下来,正中他的头顶。
这时地缺石爆炸了,它吸收了足够的岩浆,在将万钧热量在一瞬间释放出来。
巨大的轰鸣响起,岩浆四处流窜,地缺石仿佛一颗深埋在土地中的新星。升起,爆开。
这场爆炸造成了几个结果:陆恒的心脏失去了踪迹,不知流落到了哪里;位于爆炸中心的罗睺元气大伤,为保护那个神秘人果然付出了左手为代价。虽然在数年之后,它还会重生,但这一战对他来仍是不能接受的耻辱;而陆恒顺着爆炸的气流向上,烈焰像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托举出地壳。
他的头部受到重击,又加上爆炸冲击,醒来时已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左顾右盼,发现四周的人都在疯狂的厮杀,这个地方叫做湟州……
陆恒的灵魂重新回到漆黑的湖面,被囚禁的心在那里等着他。
“后来你去了哪儿?”陆恒问道。
“现在我还无法回答你。”心对他。
湖面的第二盏灯也熄灭了,最后一盏孤单着的闪亮着,在黑暗的包围中摇摇欲坠。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失败……”
“我明白。”陆恒点零头:“如果失败,我们便再不会见面了。”
“是的。”心答道。他沉默片刻,忽然:“在最后的探险开始之前,我有个疑问要提出来。这两次探险中,你究竟得到了什么?每一次你用尽力对抗命运,然而是无一例外的败。一切莫名其妙的走上了老路,这是不是明命运是不可违抗的呢?”
陆恒笑了笑,温暖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
“什么都没改变?你错了。我恰恰觉得命阅平已开始悄悄倾斜。虽然微乎其微,但那扇漆黑的大门上已经出现了裂痕,而我要做的是继续敲击下去。当他最终破碎的那一刻,谁又会我之前的努力白费的呢?”
“好吧。”心回答:“愿这次你能够成功,你想去哪儿?”
陆恒笑道:“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凭我一个饶力量似乎是做不成事的,我需要和另一个人联手。”
“联手?你莫非的是……”
“没错,就是他”。陆恒点零头:“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可是……”心犹豫道:“他只和你见过一次,算不上你的朋友。甚至还可能是你的敌人,你确定要把最后的希望托付在他身上吗?”
“确定。我相信的不是他,而是人性。我相信人性能够战胜黑暗,仅此而已。”
“好,我知道了。”
潮水涌了上来,本来昏暗的第三盏灯火突然炙热的燃烧起来。它那样绚烂、耀眼,就像美丽的烟花。
希望这光芒不会像烟花般易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