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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城里早早有个白衣少年等着,细看之下不过弱冠。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端曌见他,几乎断定是轩辕皇族的人。只是那气场与站立的不卑不亢,像极了袁宣峻。
她坐在麒麟椅子上,看他一眼后便不再看了,只拨动着茶碗里的茶叶。
那人且行了一个平礼,道:“大秦皇子轩辕巽恬,拜见公主。”
端曌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质问道:“孤不曾听过大秦帝王有弱冠年岁的皇子,那么你又算什么呢?年纪轻轻能和笑佛成了平手,出身江湖吧。”
轩辕巽恬起身直视她,四目相对,却丝毫不怯:“殿下的是,我乃大秦先皇之子,前朝太子轩辕巽恬。如今是北漠门牌离恨掌门袁宣峻的弟子。十一年前,曾经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端曌想起那时大秦皇后萨伊,以北越王庭兵力南下攻秦,却惨败而归,一万骑兵折损近半,不得不隐居于离恨以东无人知晓的绿洲。而活下来的皇族太子和张家遗孤,被袁宣峻收为徒弟。
“你今日来见孤,所谓何事?就算当年孤曾经见过你,你又如何得知孤乃月氏公主?”
轩辕巽恬道:“玫言姑姑不久前病逝在离恨,承蒙姑姑照拂多年,自然会提及将她留在离恨的主人。人病重了,难免会胡言乱语。”
端曌闭了下眼睛,抬头叹气:“孤交待的事,她尚未做好,骤然病逝真真不可原谅。且算她以死谢罪吧。玫言没有那个胆子敢孤的事,不论你是如何寻到孤,如今孤只问你,你来,究竟是做什么?”
他看着她,四下的灯火在他鹰隼般的眼神里消汪光华,那燃烧着的熊熊的复仇火焰,令殿中几近发寒:“与殿下交易,殿下助我复国,我助殿下度过危机。来日登基为王,定交还江北,西北两省。”
端曌嘴角上扬,并不显出轻蔑,问他道:“江北,西北两地自百年前被你大秦夺去,你我两国就从未有友好的时候。此事不提,孤倒是好奇,孤有何危机?”
他复道:“安内才可定外,列国皆知公主之局面并不稳定。一旦登基,难免会有内外勾结之患。威胁最大的是西京与大秦两国,一旦二者联手,月氏虽不至于岌岌可危,却再无多余兵力可以对抗。稍有差池,只怕内外不安。”
端曌手掌握住了麒麟椅的一角,道:“就算如此,难不成你有通的本事?黄口儿,胡言乱语。”
他拜了一拜道:“殿下荣禀,在下并非只是大秦前朝一个被废太子,更是北越王庭虎狼之师的唯一继承人。兵马虽然不多,以一敌百,向来是手里稍微过得去的战斗力。此时,若西京大秦自顾不暇,又怎么会有精力来干扰他国事宜。此乃其一,其二,我北越王庭传下过一笔财富,不敢富可敌国,可月氏一国之力,也需三年五载。以此为基础,殿下定能安内强外。”
端曌又道:“可你要孤帮你做什么呢?孤可是没有通的本事能够帮你复国。”
他道:“殿下的是,在下也并不盼着此时便复国,只是多年以后,殿下不要忘记今日之约。而眼下在下所求的,是一统江湖,江湖无国界。若得殿下襄助,来日大事可成。”
端曌来了兴致:“一统江湖后呢?你又能做什么。”
轩辕巽恬道:“那时,便是在下的事了。有殿下襄助,不愁大事不成。”
“孤为何帮你?”
“在下方才已经了,如今是在下帮助殿下。来日才是殿下帮助在下。若您同意,在下已经备了薄礼,五十万两金器已然在山脚下候着,殿下同意,只派人去取就是。三月之内,大秦与西京自会自顾不暇。若您不同意,在下离开便是,不过,江北西北两省,能佑月氏万代根基。若在下事成,愿交两国之好,百年之内,绝无争斗。”
端曌思虑片刻,道:“孤答允与你合作,不过等你先做到了西京与大秦自顾不暇,再谈以后之事,不过礼物既然备下了,孤自然是却之不恭。”
“自然。也请殿下放心,在下会照顾好师妹,不教她再受任何委屈。”
“看来,你对孤的事,了解不少。不过,孤还是多谢你的好意。”
他拜了一拜道:“在下绝无他意,师妹的确很像我已故的妹妹。”复拱手道:“告辞。”
待轩辕巽恬离去了,端曌才看着下头空旷的地毯。玫德奉了新茶道:“殿下,他是不是知道帘年的事,否者这般贸然找来?”
“知道的人除了你已经全然见了阎王,又如何得知。你看他这般镇定自若,哪里像个少年?许多事,玫言并不知道的清楚。看来这位萨伊皇后,并不安分呢。这些年,在江湖里头搅动风云,他可是从来不搀和江湖中事的。不过有一点,他的的确很对。”
“殿下,是何事,竟令您觉得有理?”
她深呼吸道:“月氏的确经不起外界的折腾了,而要想家国兴,的确是需要大量的黄金的。”
玫德听了,半响不敢言语,只道:“明日便要行祭大礼,殿下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复对着玫德道:“玫言当年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弄丢了孤的孩子。如今,无论真相如何,到底出了许多不该的,斯人已逝。便把那孩子,送去金吾位吧。”
玫德脊背一惊,那金吾卫,怎么是女人能熬过的,无非是要她听由命了。
如此亦不敢劝谏,只得回答道:“是。”
轩辕巽恬离开地宫后,以最快的速度绕开躲避了跟着的人。回到住所,早早看见等在那里的,自服侍自己的桑红姑姑。
她关切问道:“少主可有遇到什么不对的事?”
他坐下道:“不曾,母亲的对,这位端曌公主果真是为利至上的,各种细节算得清楚,所以并不麻烦。只是咱们布在大秦的暗装得悄然运行起来了,江湖人能做朝廷不能做之事。”
“少主雄才大略,来日定会成功。”
“这几个月,陛下都未理朝政。四下流言四起,可不是什么好事。”
乾元殿中,太师言语里几近怒火。
女皇立在案前,喂着那羽翼灰黑的海东青。听太师这样了,搁下手里的勺,回首看他。
太师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臣见陛下喂养这海东青已经几个月了,莫不是宫中吃食太好,连飞翔都忘却了?飞翔且罢,连嘶鸣一声只怕也不能了。”
女皇一身玄色对襟常服,上绣四海山水,纹理分明。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扣上盖子道:“不飞则已,一飞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朕瞧着,这鸟儿迟早有羽翼渐丰的时候,朕尚且不着急,太师又何必着急呢。”
“陛下,正是陛下不着急,臣等才心急如焚。宸君殿下已然裁撤了工部,吏部,刑部,诸位大臣。而这些人皆是端硕长公主与奕亲王举荐的。赈灾事宜虽然顺利,可是东秦西京边境不宁,我朝也该加强边境兵马驻守,可宸君殿下已然驳回了诸位大臣的奏本。如今东秦使臣前来求亲,却又言语不敬。这些,陛下如何能充耳不闻,全然交由宸君处置。”
女皇仿佛有些走神,只透着窗户看着远方的青山,一会才道:“工部历溟昌虽然是端硕举荐,却在道路桥梁与水文测绘上所成多年。一家四代都是如此,虽然有些贪色,却对所建之桥路建筑要求极高。吏部的度际,酷吏一个,擅以刑法出罪证,一直被百官畏惧。吏部的盛桦,之前在端硕的封地上协助她管治百官,以至端硕少问封地事宜却长治久安,凡是他用的人一向颇有才干。太师,朕与宸君日月同,朕的意思便是他的意思。无论这些人,是谁举荐的,你可见宸君用过王家的人?”
太师惊愕,不曾想女皇对朝廷的事非但不是全然不理,却是了然于心。又道:“可是边境之事,恐有祸端。这秦朝求亲,陛下又如何安排?”
“太师,满朝的兵力并不全然会听圣旨行事。此事按下不提,会有其它解决之策。至于两国联姻,秦既然不愿求取我月氏的公主,便从宗室里严适的女子嫁过去吧。”
“陛下既然已有旨意,臣无异议。”
女皇示意玫德取出锦盒,打开那盒子是一卷圣旨,女皇复道:“朕知晓太师年事已高,还是辛苦太师走一遭。眼下要紧的,不是皇室争斗,列国折辱。而是各地学府书院的建设,唯有人才辈出,我月氏才可谋长久。南方一直富裕,可是这学府学问,是大家望族的事,百姓纵然想知书礼成人才,也无处可去。长久不是法子,还请太师舟车劳顿,南北俱走,与您的门生们为月氏兴学荐劳苦几年。”
太师领旨回去时,内衫已然润湿。他下了最后一个台阶,回首看着乾元殿玄漆大门。觉得大月总算是有希望了。兴学者,数十年,人才起,国家强。只有百姓有繁荣昌盛的机会,各处才能平衡。
北越东部沙漠。
离恨。
堇月自从到了这里,一直不话。身上的伤也逐渐愈合。旧的伤痕虽然可怖,比起她那双几乎是永恒的冰冷深幽的眸子,显得不那么扎眼。
也还算乖觉,只不话。
石桌上,袁宣峻以笔书写了南荣堇月四个字。见她瑟缩在石壁一角,头发梳成长长的辫子垂在肩前。不过十二岁的孩子,竟然这样单薄。
那一日若不是偶然撞上,误食了狗肉中毒的人家户。再由那毒性寻到她,手臂已然被犬牙撕扯破了。若不是血里的剧毒,只怕已经。
每每想到这里,他的愧疚如煎熬着的铁,一点点灼伤着他为父亲的感情和歉疚。
他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