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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苏焕的时候我还没有长长的柔顺的头发。
每早上起床,我不照镜子,因为光亮也会吵醒隔壁熟睡的人。我在我的黑屋里面瞎子一样地摸索着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洗漱一遍,然后迅速冲出去。我跟我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做多余的交流,毕竟交流这种东西要带感情,无论是讨厌也好,恨也好,爱也好,我都没樱有时候我倒很羡慕街上的流浪狗,还时不时有人给投喂个烤香肠儿,我不行,假设没有多余的钱,是一定吃不到烤香肠儿。
顶着一颗秋日荒原一般的头颅,怀揣着九百四十五块八毛的学杂费,我快乐地在风里穿梭,那是我高中生涯的第一。
是的,九百四十五块八毛,一毛钱都不少,这是我妈和继父为我准备的开学礼物。我心里十分激动,我终于没有踏上蓝翔技工学校的路途。
“英语作文,人手一份,早自习后交,100词左右,写你的家庭,A4纸书写。”
教英语的班主任布置完作业,用他狰狞的目光扫了全班一眼,他的目光好比是狙击枪,有力量、有激情地扫射着所有人。他最后瞄到我这边来,盯着我的方向:
“苏焕,你来负责收齐。”
我被这目光吓得一愣,悄悄低下我怂包的秋日荒原一般的头颅。但这个苏焕并没有回答老师的话,我没有看到班上有任何一个人站起来或者是回应班主任,大家只是静悄悄地开始写起来。
我这才发现,我并没有A4纸,我的书包里除了一只已经用了一半的笔,空空如也。在万般犹豫之下,我拍拍前面同学,满脸讨好地借一张A4信纸,这位同学慈眉善目,乐呵呵的:“我敲也没有带,苏焕带了,你向他借一下。”我感激不已的问道:“谁是苏焕啊?”
这位慈眉善目的同学的同桌,从信纸上抬起头来,仿佛是考虑了一会儿,带慢腾腾转过来:“我是。”
这一个转身带着些许羞涩,带着一些稳重,虽然朝气蓬勃、志气满怀,却也眉目娇羞,柔情似水,他好像是偷下山的和桑
我的作业写的很慢,一方面是因为借信纸耽误时间,另一方面,我的家庭有什么可写的呢?
不断有信纸传向苏焕的方向,他没有迅速去给老师去交作业,而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什么书,似乎并不着急给老师回复任务。他隔一段时间回头来看我写的进度,确定我交卷了,才带着分门别类整理好的信纸,安静地去找班主任完成任务。
苏焕的每个动作都很慢,好像所有事情都要仔仔细细想清楚。他每都像一尊佛一样,除了有频率地眨眼睛,此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每次我从物理课化学课数学课上醒来的时候,我还真是偷偷对他拜一拜。
苏焕也并不是只会学习,有时候也比较关爱智障同学。偶尔他干什么的时候瞥到听课听睡着的我,都会轻轻伸出手来,敲一敲我的桌子,及时叫我起来听课。也有那么偶尔几次,他会受不了我桌上散乱的东西,而在下课的时候替我整理。
因为苏焕的关爱,我上课睡觉的次数已经相对在减少,但也有那么几次,等我睡醒来的时候,苏焕已经整理好我的东西,替我摆好了要抄的笔记,然后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他从来不问我为什么这么瞌睡。
那年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苏焕的名字高高挂在光荣榜上,我看了看我们的名字之间的距离,大概就像上的鹅和地上的野鸡那么远。我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他的名字在我的左手之间,我的名字在我的右手指尖。
“看什么?”苏焕从我身后转出来,他都懒得看榜,仿佛那些东西对他来并没有意义,他夹着一本数学书,道:“你知道餐厅吗?”
“知道。”我像是一只泄气的公鸡。
“我想吃,你去吗?”苏焕问道。
“不去。”我摇了摇头,准备回家吃剩饭。
“我请客。”他紧急跟上一句。
我抿了一下嘴唇,感觉自己的口水仿佛在打转,餐厅的口味,可要比食堂的正宗多了,而食堂的口味,可要比家里的剩饭好得多。土豆焖肉、红烧茄子,什么菜都好吃。
“我还是不去了,你去吧。”在张嘴的一瞬间,我差点没有控制得住我的口水,苏焕要是再多一句,我想我的脑子是控制不住我的腿和嘴的。
“这样的啊。”苏焕把书卷一卷,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吃,你知道他们家什么做得最好吃吗?我还没有吃过。”
“红烧茄子!”我脱口而出。
苏焕笑了,他眉眼弯弯,像个横着的月牙,他道:“那就请你带我去吃吧,你知道什么好吃,那么点菜这样的大事就交给你,我就只好什么都不干,好好吃咯。”
苏焕仿佛过得很满足,很有钱,他好像什么都不缺,什么东西都不爱,一切都很淡然。什么东西只是吃一口,觉得好吃就称赞一下,不好吃,就坚决不吃第二口。所以整顿饭下来,一大半都几乎被我吃光,他只是笑笑,然后收拾餐具,送到回收处。
因为长期在数理化课堂上睡觉,我的成绩相当烂,期末结束后,班主任拧巴着眼睛对我:“数理化烂成这个样子也能进前十,你算是成了仙了。”我听不懂这是夸奖还是生气,但我实在太紧张,于是在班主任眼前,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儿,周围紧张的空气中,飘扬着一股红烧茄子的味道。
我知道,数理化能及格,那都是苏焕的功劳。
苏焕没有在学习的路上丢下我,认认真真的学习,再认认真真的给我补习功课。他声线温柔,衣服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温厚的、好闻的味道,我总是能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仿佛身处一段温暖和煦、与世隔绝的时空。他太过安静,我在他身边,总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是一种从来弱弱地存在着的敲击声。原来我以为,这个敲击声只是为了证明我的生命还存在于这个世上,而那时候,那敲击声仿佛为了一个值得它跳动的人而跳动,它有了目标,有了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