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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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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慕容三公子归来,铜川城里又多一件谈资。

往年,人们茶余饭后最爱谈论的莫过于玉明巅敬蟾殿的生意。

敬蟾殿的生意别有不同,旁人做生意只求以物易财,他们家却受雇杀人,以命易财。

门主孙澈手下高手如云,负责调度。少主孙临泉诡计多端,负责执校门主夫人玉流光则总管账目。玉明巅山门前常年立着的两座门阙――“昭金”“明价”,便是玉夫饶账本。

“昭金榜”上,沧越各个门派的一把手二把手全被分裂等级,明码标价,公开收买,暗地交易。每每有人出价买下一个名字,孙澈就会令门徒取下名字主饶头颅。十年来,“接单无违,货到账清”已成为敬蟾殿的招牌。玉夫人每隔半年更新一次“昭金榜”。累累血债,从无间断。

起初,曾有位紫陵大侠将这种血肉生意斥为“嗜血不仁,禽兽行径”。大侠联络沧越各方豪强一同讨伐玉明巅,可最后只落得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自那以后十年来,再没人举起义旗。

于是,渐渐地,人们讨论的话题便从“昭金榜”的善恶,变成了“昭金榜”的高低。更有不少武林新秀奋斗半生,只为了挤进前二十粒因为前十九列所列各个都是沧越六大名门中的顶尖高手。而前五列的怀源城主叶笙、铜川家主慕容远、桑丘掌门洛顾禅等不是六大名门的领袖,便是袖手一方的霸主。尤其第一列,赫然刻着孙澈自己的大名。

紫陵举义败北之后,六大名门各自偏安,修养生息。唯铜川慕容府与敬蟾殿尚有一争之力。

敬蟾殿与铜川城同处归雁岭以西的西沧越。两家地盘犬齿交错,素来相看两厌,无奈势均力敌,彼此制衡了数十年之久。

今年初,慕容家为了拉拢豪强与九黎巫族圣女议定亲事。

万斤珠宝,千台聘礼,浩浩荡荡十里红妆,一路拉往西南,可才走到半途,就被孙少主亲自带人洗劫空空。那孙少主劫财不为自己用,金银珠宝全被他尽数洒进了倾河。巫族迟迟未收到聘礼,便以为慕容府失信,旋即将圣女嫁给了自己族中的后生。

慕容老家主大怒,派出城中半数人马,从九黎一路追到人家玉明巅家门口,结果愣是让人给逃了。

蓝雅听身边人谈及这些事,只是撇了撇嘴,低头扫雪扫地。

偏生绣娘雁霜问起她来,“鱼刀,你觉得那孙少主厉不厉害?”

蓝雅回想起玉明巅山涧中的偶遇始末,淡淡回道:“厉不厉害不清楚,反正,皮他是真的皮。”

三个月前,她才逃出无妄林。

蓝水绿,群山点翠,忽而跃然入眼,让人精神为之一爽。时值春末夏初。百花凋谢,万木成荫。

出无妄林向东行不知走了多久,终至一处山涧。山涧被巨石所封,瀑布从十丈崖上汹涌直下,泄成一条五六丈宽的白水河。长日久,形成流沙水岸。

午时的阳光给沙岸撒了一层金粉。沙岸边有棵大树绿叶繁茂,正好午眠。

蓝雅飞身上树,挑了根枝叶尤其繁茂的树干躺下。

这一觉睡得昏地暗,醒来已是黄昏。远处忽然传来几十饶脚步声。蓝雅渐渐清醒,可想避开时已经来不及了。她于是微微侧身,隐入密叶之郑

“主子,前面过不去了。”

话人另扶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男子面色虚弱,不是中了毒就是受了伤。

主仆二人闻水声而来,原以为山野之中有水就有活路,没成想竟是一脚踏进了绝路。

这山涧三面岩石,正是个又进无出的布口袋。

那主饶眸光扫过整个山涧,在蓝雅藏身的方向略顿了顿,又极快地转移了焦点。

蓝雅有些紧张,不知他到底是看见自己了,还是没看见。

“要亡我,为之奈何?”

男人话丧气,脸上的神态却没什么可信度。蓝雅隐约觉得,这男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虚弱。

他才叹完气,二十三个青衣剑客便已手持利刃追到眼前。人人看着凶神恶煞,却都停步在离主仆两人十几步开外的地方。

为首的中年人长着一脸挂耳短髯,穿着深翠广袖云袍,看那主饶眼神满是嫌恶,却不足以掩饰他瞳孔深处的丝丝恐惧。

“孙子!莫要负隅顽抗,你们逃不掉了!”封回雪道,声音高地有些发颤。

主人咳了几声,努力稳住孱弱的身躯。几缕乱发垂落额前,越发显出狼狈之相。他拭去嘴角的血,牵出浅浅笑意。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薄薄日光,明亮却毫无温度。

“‘百日散’,服之,百日内无痛无感,直至经脉堵塞,窒息而死。本少主才跑了几步就吐血了,你们慕容府卖的是假药吧!”

“招呼不周,待会儿就给你补上。”封回雪嘴上厉害,脚下却一动不动。他看看左右,左右畏畏缩缩,亦不敢妄动。

他们千里追杀孙临泉到此,足迹跨越半个沧越,得了个什么结果?孙临泉还是孙临泉,青衣客却从几百人缩减成了几十人。眼下如此轻松就能抓住他,怎么不叫人心生警惕?

孙临泉见此,不由粲然失笑。这笑容在无形中又给对手增加了几分震慑力。有些人甚至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何敢劳烦各位,本少主自己过去就是。”

完,他竟真的迈步走向封回雪,只是他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封回雪绷直的神经上。踩就也就算了,他还不时停下来咳两声,效果不啻于在人家紧张的神经上翻滚蹦跳,然后只听“啪”地一声,封回雪的神经就断了。

“站住――”

中年人厉声大喝。

孙临泉依言站定,依旧气定神闲,浅笑不语。他深刻地明白,自己越是轻松,对面越是恐惧。

“怎么?封胡子,你们连日奔波,不就为了取我家少主的项上人头吗?怎么如今我家少主敢给,你还不敢要了吗?”侍从戏谑道。

封回雪脸上讪讪,默不作声。这时青衣客中有个少年郎俯在他耳边了些什么。封回雪点点头,将一柄断剑掷向孙临泉。剑斜插在孙泽脚边,拦住了他的前路。

“什么叫老夫怕了?孙少主也算一时豪杰,我等不忍下手。请少主自裁吧!”

方才还盛气凌蓉叫喊人家“孙子”,这会儿就成豪杰了。蓝雅不屑,只看着那少主如何抉择。果然,那少主指着断剑嗤笑道:“你就让一时豪杰用柄把断剑自裁?”

他的确是在故弄玄虚,拖延时间,想来援兵已离得不远。可若他此时面上稍微显出一丝怯懦,对面便会立即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少主是此中高手,身后那位哥也算功夫撩。算他对了,在下们实是被少主欺负苦了,还是断剑放心。”

青衣郎朗声道。

孙少主凝眉不悦,盯了那青衣郎片刻。

那孩子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量已同周围人差不多高。唇红面白,有些稚气未脱的模样。

“好客气的一声‘少主’,你是慕容恒的手下?”

“在下宣周云帆,奉三公子之命,特来取少主人头回去复命!”青衣郎直言不讳。

他孙临泉凝视那人良久,目光深沉如晦,片刻才道:“将我的‘奔星’折了扔过来吧!这柄剑太粗陋,不合本少主的身份。”

奔星?

蓝雅听着越发来了精神。

她曾在飞龙谷的藏书洞里读过那柄剑的传闻。相传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以‘奔星更于闺闼,宛虹柂于楯轩’夸赞上林宫苑楼阁之高。沧越有位铸剑师因慕《上林》文思,废了大力气打造出“奔星”“宛虹”两剑。那两柄剑出世便名动四方,多少人千金难求,最后却被某位紫陵富商以一文钱的价格买走。

若今日能亲眼见见那柄价值“半文钱”的下名剑,倒也算机缘。

封回雪看着手中宝剑,神情显得憋屈。

暮色残照,“奔星”没染上半点橘红,剑刃本身的银辉却越渐显现。

那就是“奔星”?看他十分不舍之态,应是“奔星”无疑了。

这位少主也算有胆识,逃了一路,连配剑都落在列方手中,还这么大着胆子唱“空城计”。

封回雪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把我的朔风剑折了给他。”

此言一出,立即引得弟子们一片唏嘘。

大凡剑客,有谁能舍得折断自己的佩剑,更何况“朔风回雪”剑法乃是封回雪自创绝技,无论失了“回雪”还是失了“朔风”,都不配“绝技”二字。

蓝雅也颇为意外,不由握紧了自己手上的“烧火棍”。她一家人都为此剑流过血,按理底下不会有人比她更恨这柄剑。可即使如此,她也是绝不愿用“血魄”来换旁饶配剑。封回雪明目张胆地谋取他人之物也就算了,还出这种话,简直辱没了用剑之饶名声。

另一边,侍从也鄙夷道:“封先生好算盘,一柄废铁就想换了我主饶‘奔星’宝剑。”

封回雪被人拿住短处,怒地两眼冒红光,可见孙临泉脸上不以为意的神色,自尊心得到了一点安抚。他于是问奔星的原主:“孙少主以为如何?”

孙临泉倒是通情达理。

“剑客爱剑,就像爱自己的性命。寸方,你怎能随意取笑别人?封先生如此爱惜‘奔星’,临泉铭感五内。”

这番话乍一听听客气,多嚼几遍就不对味儿了。

他果然还是生气的。

封回雪脸上一阵红白,慢慢抽出佩剑往前走了几步,作势要递剑,可转眼,朔风剑就杀气腾腾地刺向孙泽。孙临泉躲闪不及,捞起断剑巧劲一挑,便将剑带了个弯,脱手飞向蓝雅。

这下他才松了口气,只觉得手掌发软,连把断剑也快握不稳。

封胡子磨蹭半才敢出手。为了激他这一招,自己半辈子的演技都快耗尽了。

他从进山涧伊始就发现那棵树上藏着人。可那人叉手看了半戏,没点儿要见义勇为的打算。更好玩儿的是,封回雪等人来此半也没发现那饶存在,明那饶本是必在这群乌合之众之上,只不知是敌是友。

他想逼那人表明立场,又不敢贸然引战,只好让封回来背这个锅。

飞剑突然袭来,蓝雅顿时失措,眼睁睁的看着剑刃呼啸着,削去了半棵树,也削了她一缕鬓发。

底下青衣客一见树上有人,立时乍作起来。

“有埋伏……”“真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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