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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坤门前闹过一场之后,慕容府必定会严查各坊。孙临泉既然留纸条叫她上慕容府挑事儿,自然早有谋划,此时必然已经离开铜川。
只是蓝雅还想不通。
是谁要杀韩娘?又是谁把人劫走了?字笺背后“欲救人待潜慕容府”八个字是不是孙临泉写的?如是他要自己潜入慕容府待命,大可明言,何必费此周折。倘若不是他,而是别人另有图谋,那么自己今日算不算给他找麻烦吗?
蓝雅毫无头绪,只是辫子别旁人捏在手里,必须依言行事。
薜荔阁底层是一座地牢。她双手脱臼被铁链拴在牢房郑铁链嵌入了石壁。茅草铺满地,聊做下榻之处。高高的铁槛窗中呼呼偷着凉风。
这一晚蓝雅做了个梦,梦见时与妹妹一同被关进疾室那段日子。
飞龙谷的疾室常年无光,地处阴湿,只有生了病无药可医的孩子才会被带来此处。
那个因为偷食,被她抓了个正着的家伙伤势严重,又偏生落在他师父手里,估摸着怕是要折在疾室。
月上中时分,疾室旁边的狼窝传来阵阵哀嚎。
守卫弟子听见呼救,貌似有人弄开了狼窝的门锁,群狼四散,于是赶去救援。这样疾室边守卫的人马被分走一批。
这恰到好处的骚乱是她安排的,此刻铁栅栏里那昏迷的丫头右臂汩汩流血,那也是她砍的。
她偷跑就为了问一件事。
打开疾室的铁门,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那丫头脸上。
睡梦中的女孩渐渐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却是自己的脸。
“谁指使你扮成我的样子偷窃,,我杀了他;不,我杀了你。”蓝雅气急败坏。
那丫头勉强嘿嘿地笑了几声。
如此伤势下还有力气笑!
“你身后……”
她那时只懂得与野兽作战的手法不过一个“狠”字,却根本不懂得与人作战将就一个“诈”字
在她回头的一瞬间,那丫头发狠猛扑了过来。
她低估了那丫头的生存能力。妮子一头撞在她颈子上,蓝雅当时就没醒过来,而那丫头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处,两裙在一处。直到明蓝雅被人锁在牢笼的另一侧与那丫头遥遥对望时,她才知道那没完的半句话其实不重要。
也罢,至少可以好好聊了不是吗?
那丫头以虚弱的浅笑回报蓝雅杀气腾腾的脸,估摸着是这个意思。
“嘿,一直这么剑拔弩张,不累吗?”
“……”
“外边那群孩子……一个比一个疯狂,不是孩子……是狼子、是野兽。”
无论她什么,蓝雅都死瞪着一双眼睛,万分戒备。
那孩子见不动她,干脆背过身去躺下,不多时便可以感觉她气息均匀,渐渐熟睡。
好久没梦见那丫头了,再看姐姐再看你一眼,一眼就好……
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蓝雅打了个寒战猛然惊醒。
“睡得可香?”
来人一身青衣劲装,梳着男儿发髻,却是个女子模样。
青衣女手里绞揉着一根牛皮鞭。鞭子上长着倒刺,若抽在人身上,会连带着扯下不少皮肉。
蓝雅淡然答道:“还好,有点儿冷。”
“冷就对了。知道这是什么地界儿?”
青衣女嘴上这样问着,心里已经竖起警觉。刑室问话不怕哑口的人,就怕话的人。哑口的人硬气,但也明耿直,一通手段下来没有她撬不开的嘴;而话的人,通常脑子灵,一边问话还要一边分辨她的是真是假,七拐八绕最耗费精神。
“折磨饶地界。”
蓝雅乖顺道。
“我怕疼!你有什么要问只管问就是,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咱们谁也别耽误谁的功夫。”
青衣女被她抢了话,心底不悦,一鞭子径直甩在她腰上。蓝雅皱起眉头,吸了几口冷气。
那女人还冷笑道:“怕疼啊!那你可千万记得实话。”
反正也没有什么谎话可编。
“你是何人?是何来历?来做什么?有没有人支使?有没有同伙?都自己交代清楚。”
“这些我早就过了。”
丫鬟眼里露出凶狠的光。
二十几下鞭笞之后,血液已将蓝雅的衣衫将染得斑驳,发丝散落在身前身后,遮住了她的脸。她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这世上总有些人,你同她真话,她抽不死你,非要听你编故事。可笑。
蓝雅埋着头,余光里看见一双马靴与红裙摆。
慕容荭邻一手绑着绷带,一手拿着个瓶子缓缓走来。她对青衣女挥了挥手。青衣女便抱拳退下。
人走离开后,地牢离安静了许久。慕容荭邻蹲在蓝雅身前,抬起她的下巴。
大姐精致的面容,冷漠孤高的神情,便浮现蓝雅在眼前。
历代慕容府大姐似乎都是这么个姿态。蓝雅两眼无神地望着她,红衣倩影恍惚间与记忆中母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可惜在她的眼里不止有慕容大姐的骄傲,还有些许嫉妒,还有些许自卑。别的都好,蓝雅不懂那自卑是从何而来的。
慕容荭邻看着她眼下那颗痣,问:“知道你错在哪儿吗?”
这句话异常地熟悉,仿佛每个想教训她的人动手之前都过这句话。
蓝雅不应,听她掰扯。
“我阿爷最讨厌别人扮成大姑母的样子。你要扮也不扮地像一些。”
她拿手指抠了抠,发现那颗痣是生的以后,忽而笑出了声。
“听闻百鬼骑统领李辰山最擅长易容之术,我还以为你这张脸是做的。没成想,这世上还真有人和姑母长得这般相似。孙澈找到你可真是下了大功夫。”
“为何你不相信,我真是慕容非雪的女儿?”
慕容荭邻嗤笑一声:“我又为何要信你?若你真是蓝家后裔,那你这些年在哪儿?玉明巅吗?”
孙澈当然不会养着仇人家的孩子,这话自是讽刺。
蓝雅并不在乎这些问题的答案。她知道,自己越是这么,慕容荭邻越会觉得自己在谎。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其实她不太会谎,只是善于把真话只一半。一半的真相,同样不会有人相信,而全部的真相又太过惊世骇俗。若是她把自己这十年来被一个叫飞龙谷的地方收留教养,如今学成出山的遭遇全部出来。慕容荭邻一定以为她是个疯子,痛打一顿,然后将她扔出慕容府。
那样的话,韩娘该怎么办?
不如眼下般,叫慕容府以为她是玉明巅派来铜川的暗桩,与他们慢慢耗着,再找机会脱身,去见慕容三求援。慕容府两个曾为庶出的公子姐时没见过她,但“香饽饽”从前常在蓝家作客,认出她的可能性总要多些。
“你昨日,孙临泉没死,那我问你?是谁给他解了‘百日欢’?”
慕容荭邻不愿再与她在身世之谜上多做纠缠,转而将话题带到她感兴趣的事上。
她感兴趣的事,自然只有两样――毒药、兵器。
三层薜荔阁,十几件屋子,穿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毒物,兵器剑谱之类。铜川后山几座镔铁矿山全是慕容府的产业。慕容府锻造的兵器中每年有不少上等货色进了大姐的库房。市集上许多药材行都在她亲弟慕容怿的控制之下。慕容怿素来敬畏这个姐姐,但凡姐姐所求没有不应。
是以,这栋薜荔阁就是大姐的“妆奁匣”,而“百日欢”敲是她妆奁匣中最喜欢的珠宝。当慕容荭邻得知自己的杰作被人轻易破解之后,可知她心里多么不甘。
蓝雅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皱巴如核桃老妇面容,身上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或许是无妄林的薛老婆子。”
她十分诚实地回答,奈何这话一出口立刻又招来嘲讽。
“撒谎也该有个底线,你怎么不是神下凡?”
蓝雅闻言火大,干脆瞑目假寐。可慕容荭邻不让她如愿,她打开瓶子,将毒药灌进蓝雅的口郑
清水一般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食道,不多时,蓝雅周身的痛处都在减轻,反而叫她感到毛骨悚然。
失去痛觉,意味着失去对危险警觉。对一直常年生活在山野丛林中狩猎的猛兽而言,这是致命的。
“这瓶‘溪亭日暮’是本姐的新作,尚未找人试过,算你运气好。何时想开口了,何时告诉我。”
慕容荭邻完便走出地牢。
不多时,方才施暴的青衣女回来,将蓝雅拖出囚室。
路过另一间囚室,蓝雅见到那个先前举箭要射她,却误伤了慕容荭邻的男人,此时同样被铁链锁着。
日光自头上撒下,宫商羽的脸色显得阴郁惨淡。
他或许为老慕容的惩罚感到不平,又或许他是在自责……可蓝雅仿佛从他的神情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竟吃吃地笑起来。
宫商羽听见她的笑声,眼角微微压下,像是是被人看穿心事,面子上挂不住的窘迫。
他将脸偏向一旁阴影中,不予理会。
“哥们儿,你放弃吧!慕容荭邻那种毒妇不值得。”
蓝雅笑话没看够,还恶劣地朝那人伤口上撒盐。
可无论她怎么笑,宫商羽既不还口,也不生气,只是一个人将心事隐在无人察觉的幽暗处。
她生平从未对旁人生出过羡慕,却在那一刻,忽然有些羡慕自己那狷狂无知的大表姐。
慕容荭邻的命,也忒好了。
蓝雅在心里叹道,眼见着那饶身影,头顶的光束被湮没于薜荔阁幽深的地穴。
大门咣当一关,许多不为人知的情愫便被深藏起来,或许永无见之日。
青衣女拖着蓝雅出了薜荔阁,转个角,视野满是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