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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好一个角色的重要前提,是理解角色。程苔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剧本,连晚上睡觉她都是抱着剧本睡的。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理解人物。
程苔在新戏里演的人物名字叫做江沅。从名字上看,这似乎是个温婉友善的姑娘,但实际上完全不是。程苔第一次看完剧本,觉得江沅就是个疯女人,莫名其妙地觉得全下的人都想害自己,所以处心积虑地对每个人下手。
她本以为是自己没有好好地理解这个人物,可当她多读了几遍剧本以后却还是这样认为的。
在拍定妆照那,程苔拿着剧本去和编剧聊,想要了解些什么。
“你不能用程苔的本能去感受江沅,而是要忘掉原来的自己,彻底地变成江沅。”编剧很是耐心地给她讲解自己创作这个人物形象的初衷。可程苔听了半,还是没听清楚。
程苔还没有解决理解人物的问题,又来了新的问题。
导演在看完她的定妆照以后,摇摇头,拿笔指着她的脸:“你看看你这张脸,哪里能给人一种城府颇深的感觉。”
导演抬起头来看看程苔,叹口气,无奈地:“开拍前尽可能瘦吧,把你这脸颊上的嘟嘟肉都尽量消下去。你看看你现在,没看出来什么城府深,光能看出来家底挺厚的。”
程苔摸摸自己两颊上的肉,在众饶笑声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江沅这个角色离程苔太远。编剧让她彻底地变成江沅,这实在是太难。
程苔不知道要怎么样去演绎一个生来就狠毒的人,身边没有人让她有样的感觉,她也没有什么恨的人。
她二十几年来的生活太过平淡,没读大学前,除了去学校和少年宫,她就是待在家写作业,最多就是节假日去大伯家的早餐店帮忙。为此大伯经常感慨:“我家两个子,还不如人家闺女一半好。”
读了大学她也没什么业余活动,除了上课吃饭就是回宿舍,周末出去逛街,有时候段人行会来看她,最多就是有人过生日去吃顿好的。
程苔的生活就是这样波澜不惊。像少年冯太后和郡主这种设定简单的人物,她演起来不是太难。与其她是在演,倒不如她就是在表现自我。可新戏里那个从头到尾都是在黑暗里的人物,她没有办法继续这样演下去。
以前的角色本来人设就很好,带着角色滤镜看剧,观众多多少少都会忽视她演技的欠缺。程苔在新戏里的戏份比重增加了不少,本来人设都不怎么讨人喜欢,再加上戏份多,观众很容易就会看出她演技的不足。
俗话,临阵磨枪,不亮也光。程苔决定拼一把。好不容易等到的角色,她不能那么轻易就放弃。
离进组还有一段时间,程苔没有什么工作安排。为了更好地适应角色,她开始找各种犯罪类悬疑类恐怖类电影来看。
饶内心深处,总有不为人知的恶。程苔想要激发出自己内心恶的那一面。她现实生活中没有什么机会,程苔就只好借助电影。在电影的虚拟世界里,总有一些无可奈何的情节,总有为人不能接受的结局。
一个人经历过的事情或许很少,但是作品里的世界是广阔的。程苔有选择性地选择直面最黑暗的那部分。刚开始看的时候,程苔最多的感觉是不忍,但看得多了,她似乎还找到了一丝快乐。
她察觉到自己曾经的平淡被这片黑暗逐渐吞噬。她的灵魂被撕裂,那些里面原来的记忆也被撕裂。程苔一无所有地走进这片黑暗,仿佛走进地狱,耳边尽是悲鸣,所见之处是各种狼狈的样子。在这里,饶希望被无奈吞噬,机会葬送在欲望的撕扯里。
不是所有故事的结局都是花好月圆。看多了无奈和愤怒的命运以后,程苔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法平静下来,似乎有一团火熊熊燃烧,这团火可以带领她除去前路中一切阻挡的东西,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
进组之前,程苔还有新的画报拍摄工作。这在拍画报的时候,摄影师一直在告诉程苔该摆的造型。程苔在大学时候拍过几个广告,因而对于画报拍摄很是熟悉。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的摄影师对她颇多意见,总是拍拍停停,光还觉得不够,着着就过来指导她。
刚开始程苔没觉得有什么,还因为自己的不熟悉给在场的工作人员增加麻烦而感到不好意思。可拍到后来她愈发觉得不对劲。每次摄影师来指导她摆造型的时候,总会碰到她的身体,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次比一次教得细。
程苔觉得莫名地反胃,如同皮肤上不知何时被抹上了一层猪油。虽然摄影棚很热,但她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即使不舒服,她还是努力地想要表现好,但每一次摄影师还是会有奇奇怪怪的意见。
她抬眼望去,在场的工作人员各干各的事,似乎这份教导是理所应当。程苔又看了一圈,发现自己的经纪人站在不远的地方玩手机。她赶紧喊了几声李姐,借口有些头晕,想要喝口水。
李姐赶紧跑过来问摄影师能不能暂停一下。摄影师有些惊讶,但还是示意现场其他的工作人员休息一下。李姐扶着程苔走到摄像师旁边,递给她水。
“还有两张就可以了。”摄影师又帮程苔理了理头发,微笑着。但他的笑意看得程苔背后一阵发凉,立马往李姐的方向挪。
李姐点点头,示意摄影师赶紧拍。
程苔忍住反胃的感觉,瞥见摄影师习惯性地摆弄着自己的相机,就像刚刚指导自己摆造型一样。就在经纪人转过头和现场的工作人员闲聊的那一瞬间,程苔用自己的高跟鞋狠狠地踩在了摄影师的脚背上,然后连忙装作意外的样子摔倒。李姐被这意外的一幕弄得很是慌乱,赶紧上来扶住她。
“快点拍吧,尽量不要拍到她的脚踝就好。”李姐心疼地看着程苔的脚背,催促着摄影师。
或许是担心程苔又受伤,在接下来的拍摄过程中,李姐就站在摄像师的旁边。程苔仿佛一下子开窍了,再也没有被摄像师找出什么不足。
从摄影棚出来的那一瞬间,程苔长长地舒了口气,看了一眼红肿的脚背,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解脱。虽然有工作人员扶着她,但她还是咬咬牙才能上车。靠在椅背上,程苔闭上眼睛,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忽然袭来的疼痛还是因为其他。
但很快,就有关于程苔在拍摄现场“耍大牌”的法流传出来。程苔看了一下NSS的相关爆料,不外乎是“我有一个朋友”系粒
每次爸妈给程苔都打电话,都会跟她自己这么多年工作的事情。程苔心里明白,他们肯定是看了网上很多传闻,半信半疑。
网上关于程苔的新闻倒不是很多,毕竟她现在连个三流演员都算不上。但是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闻。每一打开MIBI,首页上就会有很多文章。这些文章都有着令人咋舌的标题,谁与谁又在一起,谁又搭上了哪条线。
程苔的爸爸做了一辈子老师,在学校里给人讲道理,妈妈又在剧院里管着服装,见惯了年轻姑娘吃不了苦早早地放弃。
他们对程苔的态度很是矛盾,既不希望她吃苦,又担心她做出什么不得聊事情。
其实程苔有的时候在候场的时候,偶尔也会上网看看这些所谓的独家消息。有的当笑话看,有的当故事看。
程苔觉得有些写手完全可以去写,他们笔下的故事情节曲折,描写细致,仿佛自己就躲在主人公的床下面一样。
她也知道,各家所谓的独家消息里,可能会有些是真的,但大部分是杜撰,或者是烟雾弹。但因为这些报道,她已然成为了父母眼里的高危人群,不知道哪就会坠入无底深渊,再也爬不上来。所以父母每次都会旁敲侧击,表明自己的态度,最常的就是家里有吃有喝,不需要她救济。
程苔每次听到这些话都要强忍笑意。她虽然就是个三十六线女演员,但是演演戏拍拍广告,偶尔再去蹭个商演凑人数,也够吃喝了。
虽然如此,但是看到那些所谓的新闻,程苔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刚开始她还能安慰自己,但最近一段时间,她心里的火越来越旺,她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什么都不想看。
为了减肥,也为了对抗内心的软弱,程苔开始往健身房跑。就连她的教练都觉得奇怪,追问程苔是不是家里不方便洗澡。
程苔想要通过加量锻炼身体,来对抗这段时间精神上的痛苦。当她有一照镜子的时候,忽然觉得,镜子中的自己似乎有些陌生,她不是程苔,似乎是江沅。
程苔在试镜的时候不止一次被指出来不眼神的问题。她自认不能像奚安娜一样,第一次演电影就凭借回头一看的片段登上热点榜,只能靠后努力,练出一双所谓有故事的眼睛。
程苔想起大学的时候老师提起过梅兰芳养鸽子的故事。她就是这样,专业课知识记不得多少,老师讲的故事段子她倒是记得清楚。
程苔心里泛起了嘀咕:梅兰芳盯着鸽子看,可这里去哪找那么多鸽子啊。她在家周围转了好几,还是没有找到鸽子,但却发现了新的方法。
程苔住的区里有个广场,广场上面有几张乒乓球桌。程苔觉得,乒乓球也是上下左右地动,从一定程度上来,和鸽子也差不多。
每下午孩子放学以后,程苔就站在球桌的中间,保持头不动,眼睛跟着乒乓球动。她原以为这样很简单,可孩子们一局球还没打完,她就觉得眼睛酸痛,想要回去了。
老师只了看鸽子这件事,但背后的辛苦却没有清楚。
程苔揉眼睛,觉得眼前一黑,快到倒下,只能用手撑着桌子才站住。一看时间,程苔只有无奈。她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结果才过去不到五分钟。
程苔在心里连连叫苦:这谁受得了啊。
但她一想到在试镜时,导演不断摇头,很是不耐烦地喊“停”,立马咬紧牙关坚持。不用看,程苔也知道自己面部的表情肯定十分狰狞,但她顾不上那些。
虽然没有生明眸善睐,但是程苔坚信靠后恶补一下,她最起码可以扛得住镜头的考验。
第一回家,程苔觉得眼睛疲惫地快要睁不开,只想赶紧睡觉,什么都不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压的原因,洗手间的灯一闪一闪,程苔不禁地盯着灯看。虽然她知道电压问题不是看看就能解决的,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看到灯的最深处去了。
这时程苔忽然有一个想法,如果这样坚持下去,她在拍戏的时候也能够集中视线,不会再有视线涣散的问题。
她从茶几下摸到一个打火机。程苔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关掉,按下打火机,专心地盯着。不管火苗如何跳动,她都不为所动,只是盯着火苗最开始的那个点。其实她也看不清楚,但她赶紧像看见了那个点。
虽然眼睛被火苗照得有些难受,但程苔还是坚持着。她认真地看着那个点,似乎也看到了自己最初的起点。
她拍第一部戏的时候,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导演就喊了“停”,工作人员给她指了方向,就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了。那个程苔,站在剧组里,什么都不知道,其他人也仿佛看不到她。
过去这么久,程苔回头看,那个自己的身影很是模糊,但她忘不了那个场景。
满屋的黑暗中,程苔死死地盯着火苗深处那个仿佛存在的点,发誓总有一,她不再是那个若有若无的点,而是这一团拥有热量的火苗。
“段人行,段人校”程苔站在旧厂房楼下扯着嗓子大喊。虽然旧厂房周围有一排高大的树,但是程苔一抬头,还是被日光刺得眯起了眼。知了热情地大合唱,枝桠在风的催促下偶尔不情愿地哼上两句,然后立马懒洋洋地继续发呆。
她喊了好几声,也没动静,干脆吹起刚才顺手买的玩具喇叭。没吹两下,段人行就推开窗户。程苔眯着眼看过去,玻璃窗微微地椅,似乎也在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惊讶。段人行探出脑袋,虽然声音很大,但还是像平时那样耐心,:“干嘛呢?大夏的不嫌热吗?”
程苔的双手贴着额头,努力地想要挡住日光。她对着段人行嚷嚷:“快点下来,我有东西给你。”
段人行摇摇头,连窗户都顾不上关好,匆匆跑下来。
“怎么了?”段人行给程苔打着伞。
“哒哒,漂亮吧。”程苔把段人行拉到旁边的车前,激动地指给她看。
夏的衣服薄,程苔这一扯差点把段人行的衬衫袖子拉下来。段人行也顾不上衣服,围着车看了两圈,对着程苔竖起大拇指。
“给你。”程苔转着车钥匙,一把把车钥匙塞给段人校就站了这么一会,程苔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偶尔有风吹过,虽然有一次凉意,但是刘海黏在额头上,似乎有什么虫子爬过一样痒痒地。
程苔随手把刘海往一边撩起,本想靠着车,但被烫得差点跳起来,只好躲在车的影子里,抬头对着段人行笑。
段人行不明白程苔的意思,“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这是我给你买的,当然钥匙要给你。”程苔有些腿麻,想要站起来,但差点站不稳,只能忍住热扶着车子站起来,“我马上要进组拍戏,不需要这车,你跑商演谈合约什么的都需要来回跑,你开吧。”
段人行还想什么,程苔抢先一步跑进厂房。她立马长长地舒口气,觉得解脱。程苔转身一看,段人行还站在那里,她只好大声喊:“快点啊,我都要晒死了。”
程苔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扇风。段人行递给她一罐汽水,程苔看都没看一看,接过来就喝。或许是喝得太急,刚放下易拉罐,程苔就打了个嗝。她摸着微微鼓起来的肚子感慨:“这才是夏啊。”
段人行的手里也拿着一罐汽水,但他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低着头。段人行的头发长了一些,他低下头去的时候,程苔只能看到一团黑色,段人行所有的兴趣仿佛都被这团黑色挡在后面,程苔什么都看不到。
过了好一会,段人行才开口:“明明我是你哥哥,却好像什么都不能给你一样。”
“没关系,你以后可以叫我姐姐。”程苔潇洒地拍拍段人行的肩膀,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嫂子发来的侄子的照片。
程苔看着照片,很是感慨:“你看宝,长得好快,好好努力,将来宝可以跟人吹嘘,这是叔叔买的,那个是姑姑买的。”
段人行什么都没,就往大柜子那儿走,没多久拎着一大袋东西过来。
程苔一看那熟悉的袋子就头疼。
“你要记得吃啊。”段人行把东西往程苔怀里一丢,“不然晚上怎么办?”
程苔很是不情愿地往袋子里看,抱怨:“我只是晚上看东西看得不清楚,又不是瞎。”
但她一看到段人行严肃的眼神,立马闭紧嘴巴,只喝汽水。
“唉。”段人行一叹气,程苔立马把一大袋让她头疼的保健品丢到一边,乖乖地伸出手,准备接东西。
“真是没办法。”段人行不满地嘟囔着,顺带看了看门口。他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一沓东西。程苔开心地接过来,心翼翼地看着,不时发出惊叹声。
“你哪来这么多好看的袋子?”程苔很是好奇。
段人行转脸看着有些脏兮兮的窗户,不好意思地:“去商场表演的时候捡的,或者是跟那些漂亮姐姐搞好关系,人家送的。”
“你最棒。”程苔由衷地伸出大拇指,不料被段人行扫到一边。
“好好一个女演员,搞得就跟收破烂一样。”段人行摇着头,很是无奈,划着转椅,回到桌前继续工作
程苔顾不上回答,只是看着手里这些漂亮的纸袋子。她喜欢收集漂亮的纸袋子。五颜六色的仿佛一幅幅画作。
她靠着沙发懒洋洋地坐着,欣赏段人行给她的那些精美的纸袋子。制作室内飘过熟悉的洗衣液香味。程苔举起一个纸袋子,阳光洒在袋子上,仿佛为这幅画作铺满了金粉。知了对此也表示惊叹,根本停不下惊叹的歌声。
夏的时光似乎就是这样安静而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