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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月初三开始,县剧团就开进了我们村,搭台唱戏,到四月十七结束,为期十五天。每天三场戏,晚上那场戏有时间限制,最迟不能超过夜里十点,因为村民要有充足的时间进行休眠。因是为父亲贺寿,所以在搭建戏台的选址上也颇费思量,太远太近都不合适,又要考虑到村民们走来听戏会不会嫌离家太远而一路抱怨,最终把戏台的搭建地址选在了我家西面的一个较为宽敞的十字路口,离我家大约有二百多米远。根据事先达成的协议,只为剧团里的一应人等提供住宿的地方,男人们住在大队部里,女人们住在我家后院。饭食由他们自行解决,不过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方便,诸如转头、柴火、锅碗瓢盆等。
我于四月初六到家。第二天上午,小弟也回来了。此时过寿需要用的物品都一一置办齐了。院子的西南角也垒起了两个半人高的灶台,煤火很旺,红红的火舌舔舐着漆黑的大锅底。两个做菜师傅坐在长长的案板边忙活着。他们都是宋健从县城里的酒店里请来的名厨。马二嫂、胡大娘、申梅娘、大姐等妇女一边择菜一边说笑。二姐照看着豆豆和宝宝两个孩子。豆豆大了,跟宝宝玩不到一块,二姐不得不时常哄他,以免他到处乱跑,给大人添乱。父亲陪着申有财、王平、赵坤等人,坐在堂屋里说话。娘一刻也不得闲,哪里需要便到哪里去。两只喜鹊,站立在高高的洋槐树枝头上不停地名叫。到了晚上,我挥毫泼墨,写了一副寿联:前寿五旬又迎花甲,待过十载再祝古稀。小弟和二姐、大姐小心翼翼的张贴五福拜寿等剪纸。
娘一边看一边说:“这个五福拜寿剪得好,谁剪的。”小弟说:“宋英。”二姐说:“净胡扯,我咋不知道啊。”小弟说:“宋英找她同学剪的。”二姐说:“那你说是宋英剪的。”小弟说:“你咋不等我把话说完啊。”一语未了,剧团团长来跟父亲和娘商议明天寿诞正日唱什么戏。团长是个四十一二岁的妇女,有一个“万人迷”的雅号。她化了妆穿上戏服往戏台上一站,能把下面听戏的所有人都迷倒。据说有一个老头,一心二心的想要见识一下她的真面目,看看她卸妆之后还有没有那么的美丽迷人,尽管差一点没被当成老色狼挨一顿暴打,终究是圆满了心愿。因见她脸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淡淡的雀子,不由得怅然若失道:“原来也不过如此啊。”不过现在看上去,她脸上的雀子少了许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了。
团长有个女儿,芳名秋香。十五六岁的光景,身材曼妙,貌美如花。头发浓密黑亮,略带卷曲,用一根花色橡皮筋扎住了,如马尾巴般的垂在脑后。秋香五岁那年,团长便与丈夫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是两个人在女儿的前途命运的发展走向方面产生了严重分歧。团长想让女儿如她一样成为戏曲界的名角,她丈夫则认为戏子无德。也就是这个“戏子无德”,使团长彻底看清了丈夫的丑恶嘴脸,一颗心也寒到了极点。与丈夫一离婚,她便把女儿的姓氏改成了自己的姓氏,称呼女儿为叶秋香。时刻把女儿带在身边,传授她成为名角的基本功,督促她勤加练习。在家的这几天里,每天天刚亮,我就能听到叶秋香的练嗓声,起初还以为树上的黄鹂在唱歌呢。
父亲想了想说:“就唱《智取威虎山》吧,适才听得司令讲。”唱了一句。团长说:“那不是《智取威虎山》,那是《沙家浜》。”唱道:“适才听得司令讲,阿庆嫂真是不寻常,我佩服你沉着机灵有胆量,竟敢在鬼子面前耍花枪。”父亲讪讪的笑说:“你唱得可真好听。”团长说:“那明天晚上我专门来给你唱个堂会,祝你六十寿诞。”父亲说:“那敢情好。”我拿着寿联下来,让小弟贴在门框上。团长看了寿联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写了这么一手好字。像你这般的年轻人,会写毛笔字的不多了,能写出这般遒劲有力的毛笔字的年轻人,更是凤毛麟角了,过了明儿给我写一幅字中不中。”父亲说:“你就别夸他了,这字哪点好啊,好好的字都写成了弯弯绕,叫人看不懂。”我说:“那我再重写。”团长说:“正好这幅寿联送给我吧。”说着,将刚贴在门框上的寿联揭下来,又说了一回话,拿着寿联回后院了。我回到楼上,铺开红纸,饱蘸笔墨,用正楷重又将寿联写了一遍。
翌日,父亲的寿诞之日。太阳还未升起,我家里已是异常热闹了。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到处都是香雾萦绕。叶秋香练声完毕,来前院向娘和父亲问早安,见小弟在院子里跳街舞,众人都围观叫好,似乎有心抢夺小弟的风头,往院子中间一站,抱拳拱手说:“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大哥大姐,小女子这里也献丑了,供大家一乐,更祝愿寿星老笑口常开寿比南山。”说罢,先来了几个前空翻,然后是后空翻,接着又是车轮番、大劈叉等,引得众人一迭声的叫好。小弟不服道:“这个谁不会呀。”也想来个前空翻,没翻好,摔在了水泥地上。众人一阵大笑。娘因抱着宝宝,腾不出手来拉小弟,只心疼的说:“还叫你逞能。”小弟红着脸说:“翻来翻去的有啥好啊,还是街舞得劲。”又跳起了街舞,存心要把叶秋香比下去。二姐笑罢,对我说:“你看他俩像不像金童玉女。”我说:“像,就是年龄有点大了。”二姐说:“咱俩也跳支舞吧,让大和娘高兴高兴。”我说:“中啊。”二姐说:“那你等会儿,我去换双高跟鞋。”说完,回身上楼。不大一会就下来了,不但换上了高跟皮鞋,而且还穿上了裙装,露着雪白的手臂和浑圆的肩头。
娘不觉说道:“你这又是玩的那一出啊。”二姐并不言语,走到我面前,甜美的笑着,将手臂搭在我的肩头。我的手还没搂住二姐的腰肢,就听父亲怒吼道:“够了!”众人都吓了一跳,看父亲时,他早已转身回屋了。二姐本想让父亲高兴,不料却惹怒了他,也觉扫兴,意兴阑珊的独自上楼去了。叶秋香也结束了表演,回后院。小弟不依不饶的说:“别走啊,还没完哩。”叶秋香回身招手说:“你过来。”小弟走过去说:“就搁这儿比。”叶秋香说:“没叫你,叫那位大哥哥哩。大哥哥你过来。”我左右看了看,确定她是在叫我,走到她面前说:“有事吗?”叶秋香说:“昨晚上我妈拿回去的寿联真是你写的?”我说:“是啊,咋啦?”叶秋香说:“没咋,我只是觉得好可爱,好帅气,就像你的人一样。”说罢,妩媚的一笑,转身走了,又回头望了两回,似乎很不舍得里去。
姑姑们都还没到,田力便携带妻子江夕晴和女儿妞妞,以及诸多寿礼,驱车赶回来了。父亲和娘见到田力一家三口,自是高兴得不得了,对那些华丽昂贵的寿礼,却反应淡薄。他们媳在乎的是那份浓浓的亲情,而不是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接着,郑淑华、唐老鸭、王小波、于雁南、小芳、陈向东、关菲菲、许晓等分乘六辆小轿车也到了。我不知道小芳怀着怎样的心情再次踏进这个院门。她脸上的笑容,宛如布满尖刺的花朵,一下又一下的刺痛着我的心。父亲的表情也很不自然,虽然一直在笑,可那笑意里却满是深沉的负罪感和无奈的惆怅。随后,钱主任带领着刘强和辛维林,代表处室的全体职员,前来贺寿。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龚主任等其他处室的领导,大出我的意料之外,让我觉得受宠若惊,惶惶不安。使我更吃惊的是,市府各局,当然包括监察局,以及县委县政府、县直各局、各乡镇以及下辖的职能部门,还有外市、县的监察局等,都有人员前来祝寿。
父亲不得不临时委托申有财接纳收受贺礼红包。这些人并不多做逗留,交了礼单,说几句祝寿的话,便驱车离开了。期间,欧阳惠萍和宋英,以及小弟的“狐朋狗友”们,随同宋酵马强也到了。天将晌午,三位姑姑才姗姗来到,前面跑着的是孙子孙女,后面跟着的是文华媳妇、文丽、文瑞、苏珍珍。娘不无责怪的说:“你仨就到这会儿才来,离得越近反倒来得越晚了。”大姑说:“这不是等文杰的吗,他听说他大舅过生儿,从重庆飞回来了,一到家俺们就来了,还是晚了。”娘说:“是吗,文杰人哩,真是难为孩子了。”二姑说:“跟他大还有文华、文武在后面哩。”娘说:“治国他大姑父和三姑夫没来?”大姑说:“都来了,都在后面哩,估计也该到了。”一语未了,喜庆的唢呐声便悠扬传来了。
午宴过后,客人们纷纷离去。郑淑华、唐老鸭、王小波、于雁南、小芳、陈向东、关菲菲、许晓等也告辞走了。文杰抱着田力的女儿妞妞,舍不得松手,仿佛她是他闺女似的。江夕晴站在文杰身边,跟他又说又笑。田力看在眼里,酸在心里,暗想:“大概没有人不认为他俩才是真正的一对吧。”一回到家里,便与江夕晴闹起了离婚。因为心中不痛快,对任何事都采取了一种敷衍了事的态度。可偏偏大姐夫就认了真,向大姐说了一声,跟随田力去他公司打工挣钱去了。大姐此时正怀着第二个孩子,不由得在心里骂他心狠。文杰见江夕晴走了,惆怅失落之余,对文武说:“咱弟兄俩也开设个房产公司吧。”文武不置可否的一笑。三姑则极力反对。
暮色笼罩了村庄。该走的客人都走了,不该走的,如大姐夫,也走了。也有些客人,像欧阳惠萍、宋英,该走却没有走,和我们一家人一起,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讲一些笑话,逗引父母开怀大笑。叶团长没有如她昨晚说的那样来唱堂会,不过她女儿叶秋香过来了,唱了一首祝寿歌,便被娘拉到身边坐下了。为了助兴,我和小弟还先后跳了一会儿舞。这让二姐想起早晨想跟我跳舞,却被父亲呵斥的事儿,心里老大不痛快。不一时撤了寿宴,又说了一会儿话,父亲微感困乏,起身回房间歇息。娘随后跟了过去。我们见状,纷纷离开客厅。大姐带着豆豆回房间睡觉。二姐抱着宝宝,示意宋健跟她一起回房间,见宋健佯装不知,生气自个走了。叶秋香邀请我到后院里坐会儿,说剧团里的人都还没回来,她一个人在后院里,怪无聊的,院子又大,还有点吓人。
我婉转回绝了她的邀请,并建议她到戏台那儿去,然后和欧阳惠萍一起上楼去了。叶秋香委屈得差点没有哭出来,凄然的望着我和欧阳惠萍踏上楼梯,转身径直回后院。宋健一直注意着她去的方向,等小弟和宋英去了南屋看电视,便悄悄地尾随了过去。我和欧阳惠萍在楼顶上站了一会儿,因想起曾经在这儿远眺的小芳,心中很不是滋味,一面让欧阳惠萍去大姐房间里休息,一面下楼。欧阳惠萍跟在我后面说这会儿还不想睡,要我陪她到外面走走。我也不想这么快就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便答应了她。走到院子中,欧阳惠萍朝后院望了望,轻笑道:“你猜叶秋香有没有去戏台?”我说:“应该去了吧。”欧阳惠萍说:“也未必,咱到后院看看去。要没去,咱就跟她说会话儿。”我说:“要是去了呢。”欧阳惠萍说:“去了岂不是更好。”一面说一面走进后院,并扬声说:“秋香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