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竞租会

巧儿想，既然决定让爹爹和弟弟都去滨海，那就没必要在家里停留太长时间了。于是一面着手收拾必须带走的衣物，整理留在家中的家什，一面劝说大爷，也就是东方燕的父亲，接管几亩田地，照看楼房院子。东方燕的爹娘只答应替她看护家园，至于田地，让她另找他人耕种，原因是他家的几亩田地已经够他老两口忙活的了，此外还要照顾一双孙子孙女。不过愿意多种田地的人还是不少的，听说东方进一家要举家搬进大城市里去，先后有十多个人来找东方进和巧儿，意欲租种他家的田地。这让东方进父女俩一时间很为难，不知道该把田地交给他们中的哪一个，因为交给了这个人，就会得罪其他的人，他们不想临走了却相宜一个人而得罪一大片四邻乡亲。可是田地总得找个人种，李祺便想出一个办法，让那些愿意耕种巧儿家的田地的人都到大队部去，把大队支书申有财和大队长王平也请了去做个见证，谁给出的租种理由充分、条件优厚，就叫谁租种。

巧儿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便去挨门通知愿意租种她家田地的人，让他们先想好租种的理由和开出的条件，然后在第二天的上午九点钟到大队部去。与此同时，东方进带着好烟领着李祺招摇过村，去请申有财和王平届时参加竞租会。申有财跟他的关系本来就不错，如今他要跟随女儿女婿——村民们都认为李祺是巧儿的未婚夫婿，因为在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巧儿虽说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只是一笑回避了，这就相当于默认了——到大城市里享清福去了，自然不会驳他的颜面。王平则出于讨好巧儿和李祺，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他们的帮助，这样一个目的，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还说了许多羡慕东方进的话语。

次日上午，大队部里人头攒动，喧嚣嘈杂，不过绝大多数村民都是来看媳的，毕竟十几个人为租种几亩地聚在一块儿举手争抢，还是生平头一遭见到。按照李祺的策划和布置，八仙桌正对着堂屋门口端放在院子里，东方进坐在桌子后面的排椅中间，靠着椅背目空一切的喷云吐雾。在他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见证人申有财和王平。巧儿和李祺分别坐在桌子的东西两旁。巧儿本不想来，怎奈东方进硬叫她来，不来不中，只好勉为其难了，过来给爹爹的脸面上增加光彩。八仙桌的前面，离桌子大概有两三米远，放了三四排条凳，上面坐着十四五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女人的身边，站着两女两男四个孩子。最大的是个女孩，有六七岁。看上去个头摸样都一样的俩男孩年龄最小，顶多一两岁，他俩是双胞胎。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累死爹娘的潇湘。

申有财见时间差不多了，竞争租地的人也都到齐了，站起来摇动双手，让看热闹的人们安静下来，说了几句开场白，让东方进讲话。东方进清清嗓子，扫视了一下众人，开口说：“这个大家也都知道了，事情哩就是这样一个事情，俺家巧儿回来接我去城里去哩，她开的小车你们也都见了吧，在俺家院子里停着哩，本来我不想去，在家住大半辈子了，跟大家伙也操磨了大半辈子，走了会想大家伙哩。可是闺女和客（方言，读qie，指女儿的丈夫）——”说到这儿，瞥见巧儿拿眼瞪他，好像有啥话要说，忙伸过头来问：“你想说啥？”巧儿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叫你不要乱说话，你咋就是不听哩，客这个字能是随便说得出口么。”东方进说：“那有啥，不是早晚的事儿吗。”巧儿说：“反正你不要再信口乱说了。”东方进说：“知道了。”坐好身子，又清清嗓子，以便让自己有时间思索该怎样向众人解释跟闺女的交头接耳，然后接着前言说：“刚才巧儿跟我说，要我不要耽误大家伙的太多时间，可是我还是想介绍一下——”示意李祺站起来，然后指着他说，“这位就是李祺，远洋——”暮然觉得眼前头一下子就窜出来了李石磙，不由得大怒，一拍桌子骂道：“他妈的李石磙又出来捣乱了！”

众人都是一愣，慌忙四下里寻找我父亲。在场的这么多人，只有李祺和巧儿明白东方进为啥突然骂起李石磙来了。李祺不无幽怨的看一眼巧儿，随后尴尬的冲众人一笑，重又坐在条登上。巧儿不等东方进再开口说话，早已站起来说：“好了爹，你别说了，我说。”东方进依然怒气未消，坐下来吸烟。王平问道：“没见李石磙来呀，你咋想起来骂他了？”东方进说：“那不是。”李祺忙拦住他的话头说：“大爷您到屋里去我跟您说个事儿。”说着，站起来往屋里走。东方进不知道他要说啥，忙起身跟了过去，一到屋里就问：“啥事儿？”李祺说：“也没啥事儿，就是您说话得注意点，就像刚才你骂那个谁，这么多人，不定谁就说给他听了，不管他会不会放在心上，会不会跟您计较，终归是有失体面。还有就是您不能提我的姓那事儿，就更不能跟外人说了。”东方进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等两人再回到八仙桌跟前，巧儿已将今天来到大队部的目的清楚明白的说给了众人听，随后请有意租种田地的人依次诉说他们的理由和开出的条件。

这时，刘超从人群中挤进来说：“我想问一句，租了地之后能不能跟人家调换？”申有财说：“净搁这儿瞎捣乱，一边站着去。”巧儿说：“你能不能把你的意思说得更明白些。”刘超说：“我是想，如果能够调换，我就跟别人把地调换到一块儿去，使它们连成一片，更适合机械化生产。”巧儿说：“那你知不知道有财叔家里有几亩地？”刘超说：“知道啊，不算自留地，有四亩半地。”巧儿说：“那你把它们都调换到一块儿了吗？”刘超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想法是好的，做起来却很难。”说完就离开了，事后巧儿见到申梅，还说起他的这一想方法，为它不能变成现实深表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