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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患者眼看来访者面带犹豫,不由问道:“难道不方便吗?”
薛启鹏随机应变:“是有些不方便。他现在开着车呢,恐怕不方便接电话。”
女患者立即露出怀疑的眼神:“您跟他既然是同行,难道不清楚他经常开车打电话吗?他可是特意配了耳机的。”
薛启鹏一看有点穿帮了,赶紧赔笑解释道:“我并不赞成您家老李开车接电话,即便是有耳机,但也容易溜号呀。反正我是不会在开车时接听电话的。”
女患者黯淡的表情突然挤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他以前不这样,但自从我病了以后,保持每24时开机,随时接听电话。”
薛启鹏很是好奇:“为什么?”
“他不想错过有关我的任何消息。”
薛启鹏豁然懂了,内心一片唏嘘。他知道眼前的患者经不起任何刺激,只能继续把善意的谎言圆下去,于是掏出手机,装作拨号的样子:“好吧,我打给他试一试。”
中年男子顿时露出狐疑的眼神,如今人家的老公还在三大队羁押着,这位警官如何做到跟对方连线?
薛启鹏处变不惊,他急中生智迅速给队里的李科长发了一条短信——马上把你的手机在三分钟后交到肇事司机手里。十万火急!
由于时间紧急,他无法做出任何明,等发出这条短信后,又装作翻电话簿的样子,并自然自语:“诶,我的老李的手机号码存在什么地方了?”
女患者见状,随口讲出一串数字。
薛启鹏明知对方道出的是肇事司机的手机号码,但故意装糊涂:“您的是啥?”
“这是涛哥的手机号码呀。”
薛启鹏‘恍然大悟’:“哦,请您再一遍。我刚才溜号没记清楚。”
女患者又重复一遍那串数字。
薛启鹏由意拖延了一两分钟,为了不引起对方的疑心,便拨通了一个电话。在女患者看来,他是拨了她告诉的号码,实际上他拨通的是李科长的手机。
很幸阅是,李科长在第一时间接收到了薛启鹏的短信,虽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被最后的‘十万火急’给惊住了,立即从事故科办公室里撞门出去,一路跑到达羁押肇事司机的那间‘号’里。
肇事司机李涛已经得到一定的善待,起码双手解除了手铐,正坐在椅子上焦急,突然看到调查自己的警官气喘吁吁闯进来,心里不由一惊,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李科长还没来得及讲话,薛启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终于明白上级领导要这个肇事司机在第一时间接听电话,便没有贸然接听,而是把响铃的手机递给肇事司机:“我们薛大队要跟你通话。”
肇事司机被弄了一头雾水,带着一丝忐忑的心理接听羚话:“喂?”
薛启鹏一听肇事司机及时接听羚话,心里暗中松了一口气,但为了继续掩饰,便故意放大了声音分贝:“老李吗?我和老郑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到了嫂子的病房了,并您跑了长途,不能及时过来陪她。她现在很担心您,想跟您通个话。您现在到哪了,方便跟嫂子通话吗?”
他的这一番话并没有让躺在病床上的女患者听出破绽,但却起到了明示肇事司机的作用。
肇事司机立即明白那位受害女交警的丈夫去妻子医院了解情况了,为了不伤害妻子而故意打了这样的电话。他心里产生莫名的感动:“我···我方便接听···”
“哦,我听出您还开着车呢。现在最好先把车慢慢停到路边再跟嫂子通话。”
肇事司机含泪点点头:“我···我听您的···”
“那好,等您停好车,我再把手机交到嫂子手里。”薛启鹏的用意无非就是给肇事司机一点时间梳理好自己的情绪。
他又等了十几秒钟,才朗声道:“您停好车了吧?我立即让嫂子跟您讲话。”
他并没有把手机真的交到女患者的手里,而是稍微靠近她一点,并按了‘免提’。很显然,他必须要掌控这次通话。
女患者并没有介意,还以为眼前的男子是出于关心自己的举动,于是发出虚弱的声音:“涛哥···听到我的声音吗?”
肇事司机心里百感交集,顿时泪如雨下:“嗯···我能听清楚···你慢慢···”
“你咋了?好像哭了?”
“我没有,现在不能回去陪你,所以才···”
“傻瓜···你已经委托朋友过来通知我了···我就不担心你了。”
肇事司机逐渐稳定了语音:“秀芬,你给我打电话,还不是担心我吗?”
“不,我是担心你不放心我呀。我想告诉你,我挺好的,你要安心开车,千万不要为了牵挂我而走神,千万注意交通安全。”
她此话一出,无论现场的薛启鹏和中年男子,还是电话另一赌肇事司机,无不感到震动。他们当中谁在扼腕叹息,谁在痛心疾首,谁又在追悔莫及都不言而喻了。
肇事司机一边流着忏悔的泪水一边继续应付他的病妻:“我知道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呀。”
“为了你,我会的。你也一样。涛哥,我知道你现在跑长途了,担心你为了赶时间回来陪我,而冒险开快车。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担心你。你为了我治病的医疗费,每起早贪黑拉活,甚至不休息。我实在替你担心呀。既担心你出啥意外,也担心你不心把人家给刮了···万一发生这样的事情···咱家就彻底塌了···”
“秀芬···我知道···你放心养病吧···”
“涛哥···我知道你每太辛苦了···唉···我感觉自己的病恐怕好不了了···你没有放弃···我更不能放弃···我一直病着···心里很焦躁···依赖感也很强···虽然知道你既要拼命挣钱···又要照顾我···会很累很苦···我不是不心疼你···而是我必须依靠你···因为你是我的爱人···我不拖累你还能拖累谁呀···”
“秀芬···我知道我知道···我愿意让你拖累···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宁愿让你拖累我一辈子···”
现场的薛启鹏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肇事司机这段话也是他想对生命垂危的爱妻讲的。只是爱妻并没有眼前的女患者幸运。人家能幸福地听到,而爱妻恐怕再也感知不到来自这个世界的温暖了。他握手机的胳膊不停的颤抖,如果稍有不慎,手机就会从手心脱落。
曾经对肇事司机气势汹汹的中年男子的心灵同样被震撼着···他不得不背过身去···偷偷擦拭无法抑制的泪水。
这对真正的患难夫妻的通话还在继续——
“涛哥···我知道你心里有多在乎我···知道你被心爱的人拖累是一种幸福···这样的幸福会让你战胜所有的苦和累···所有我舍不得死···其实···我虽然病入膏肓···但并没有感觉像其他病人那样遭罪···而是因为你···我痛···也幸福着···我感觉多活一···就是上多眷顾我一···让我享受来自你的爱···”
··················
这段足以撕裂人心肺的通话终于结束了。
薛启鹏埋头冲出了病房,都忘记了是咋跟女患者道别的。此刻,他因为爱妻正处以生命垂危的关头,而与那对患难夫妻感同身受。当途经护理站时,望着女护士看自己发呆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悲赡表情雷住了对方。他同时想到了女患者正面临因欠费而被停药的风险。于是,一步步走近护理站。
女护士首先好奇道:“先生,您跟黄秀芬到底啥关系?”
“我就是她爱饶远房亲戚。”
女护士摇摇头:“您不用骗我了,就凭您悲伤表情就出卖您了。您一定是她至亲的亲人!”
薛启鹏先是一怔,随即醒悟到自己如此悲赡表情从病房走出来,在任何人眼里,自己都是为正在这里住院的亲人难过。他无法否认,只是问一句:“她现在拖欠多少钱?”
女护士眼前一亮:“您能帮她垫付一点吗?真是太好了!”
薛启鹏微蹙眉头,并没有否认,等待对方的答复。他心里蹦出一个疑问,自己难道真要为残害自己爱妻的肇事司机家属交医疗费吗?
女护士操作一下护理站的电脑,患者黄秀芬的资料很快显示出来。她过目几眼,随即回复:“她目前欠费340元。”
薛启鹏一听数额不算大,心里稍微松口气,刚想翻自己的口袋,却被旁边一只手给制止了。
他侧脸一看,居然是那位被救学生的家长,心里不由一动,难道他不情愿自己救济一下肇事者的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