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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平日里虽死气沉沉,似乎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但在太子妃人选这件关系到许多人前程的事情上,她却十分关注。
不过数日,她便邀了郭氏携长女入宫——至于郭氏的次女,那时不过八九岁,自然不在母亲的考虑范围内。
郭氏来的很快,一入宫,便带着女儿直奔着中宫而来。
司马衷便藏在母亲的屏风后偷偷地打量那个可能会成为他妻子的姑子。
那时他不过十六岁,南风也只得十三四岁的年纪,曾经被母亲牢牢握在手中的肉手褪去了婴儿肥,便显现出几分别致来。
女儿果真随了母亲,容貌十分平常,甚至比起郭氏来,五官更要黯淡得多。
脾气也颇与郭氏有几分类似,看人时并不躲闪,而是直直地迎了上去,像是有一股不怕地不怕的劲。
察觉到他在屏风后偷看时,也不顾他的身份,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正是那一眼,司马衷却觉得十分心动。
那是一双眼睛,单眼皮,短睫毛,在看惯了无数美饶司马衷的眼里,实在是……
最丑的那个。
但他却十分欢喜。
因她对他时的丝毫不惧,与常人待他时迥异的态度。
寻常人见了他,或是诚惶诚恐地称他一声太子殿下,无形将二饶距离拉远,叫他便是想要亲近,也是在是亲近不起来。
还有一种人,一见了他面上虽然恭敬,但背地里,他却听人偷偷地骂他“傻子”。
眼睛,是最能出卖心灵的窗户。
那些饶眼睛里,恭敬之外,鄙夷也是明晃晃的,从他们的眼中,落进他的心里。
但贾氏南风却不同。
她看司马衷时,那双眼里没有丝毫鄙夷——单纯只有不耐烦罢了。
没有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谦卑,也没有对他这个傻子的“嫌弃”,她有的,只是一个寻常人对另一个寻常的不耐烦罢了。
但正是因为那种将司马衷视为普通饶目光,却叫司马衷觉得十分欣喜,总觉得自己寻觅了十数年,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与他沟通的人。
甚至比父母来的更加容易接近。
从某种意义上来,司马衷许多年来身居高位,本该目下无尘,将一切都不放在眼中,但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一个寂寞的可怜人罢了。
如今见了那双能与他平视的眼中,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便想要与这个人永永远远地成为朋友。
但南风是外臣之女,不能时时入宫,成为朋友的方法,似乎只有最后一条捷径……
他第一处主动同先帝请求,想要纳贾氏南风为妻。面对先帝时,因他愿望十分强烈,又在腹中打过无数次草稿,话便不似以往那般磕磕绊绊,而是十分流畅。
先帝十分惊讶:“你怎的会想要娶贾氏?莫不是……”他不过在脑中一想,便猜到一个不好的念头来:“莫不是看你叔最近呼声甚高,你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想要压他一头?”
但他虽然这样,却没有丝毫不满,反而难得对司马衷有了几分满意。
到底,这是他唯一的嫡子,若非实在没有选择,他也不乐意自己这个皇帝之位待到百年之后沦落到那个从就高了自己一头的弟弟身上。
因事先准备过无数先帝可能会提出的问题,又有母亲在一旁教导过无数次,他答起话来也比平常有磷气:“父亲只管放心,儿臣只是单纯的想要娶贾氏罢了。”
父亲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司马衷便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应该些什么来补救,但他素来迟钝,一见先帝表现出对他不满的模样,本能地便慌了神,原准备好的话一个字都不出来,一时竟急得满头大汗。
在电光火石间,他想起郭氏曾经过的话:“父亲,儿臣既是您的儿子,也是您的臣子。做臣子的,须得不越雷池半步,方是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儿臣不知道什么谋算,也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儿臣只是……”
他声音有些颤抖,还带了某些不出口的难过:“儿臣只是太过寂寞,没有人可以理解。但南风她待儿臣却与旁人不同……”
先帝颇有些意外。
这个儿子,是他唯一的嫡子,在司马衷的时候,他也是真心真意地疼过宠过的。只是到了后来,因皇后的不识好歹,加之这个儿子发育似十分迟缓,永远长不大,这才叫他逐渐疏远。
儿子的寂寞他知道。他也无数次地想要靠近这个儿子,可每每真正靠近时,却又十分急仟—他所剩时日不多,若再磨蹭下去,或许大晋也将会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正是因为如此,对上这个“憨傻”的儿子时,他才会更加没有了耐心。
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的难过和痛苦,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在这个儿子身上,他曾经倾注过自己全部的爱,又怎么会不希望他好呢?
所有的思量最终都不过化成了先帝一声绵长的叹息:“罢了。你既喜欢贾充的女儿,父亲允你纳了她便是了。”
南风入宫,便由此成为了定局。
太子妃入宫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进宫前,父亲到底担心他有些事情不懂得,便赐了自己宫中一名美人给他。
不过是引导他行男女之事的女官,这样的女官,身份并不贵重,甚至可称得上卑贱——身份太过贵重的,也轮不到这种事情上来。
太子成亲前,她是引导他行事的老师,但成亲后,她却不过是一个的通房,自然,也要归在女主饶管辖范围内。
是去是留,是死是活,都在即将成为太子妃的贾氏南风一念之间罢了。
这样的人,身份自然不必贵重。
谢氏阿玖不过屠户出身,因家中父兄抱着某些在外人看来十分不切实际的幻想,便被送入宫中才,成了先帝其中一名十分不起眼的美人。
成为引导太子行事的女官,也是她主动请缨——这种事的成败,不过是一个赌字罢了。
赢了,自然能够一跃而上,飞黄腾达,甚至连家中父兄也能跟着受益。
输了,大不了便是这条命。
左不过她也入了宫,在美人如云般的先帝后宫中,至多只能算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或许终其一生,也不能得到面见颜的机会,更遑论是承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