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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笑，往日忧愁尽除，便如曾经的那个妹妹，眼里从不曾有过半分阴霾。
某一瞬间，陈三郎几乎要以为她仍是养在深闺里的那个姑娘，从无忧思，可当他对上陈念那双弯弯的眼时，当他看清那双眼里隐含的情绪时，却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同。
那时的陈三郎不明白那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不无惆怅地想着，姑娘大了，心思也愈发不同，纵然他伴着她走了人生中很长的一段路，但遗憾的时，她最重要的那段路上却始终没有他。
他本能有些后悔：“阿念，你，你不必去假扮她。”他朝黑漆漆的外头望一眼，“你我此番出门，带了这般多的侍女仆人，她们都十分聪慧……阿念，只要我们在她们里头挑一个，又何须你冒险呢？”
这番话，原本不过是陈三郎用来安慰陈念的。但他话出了口，陈念未被打动，反是他自己忍不住下意识去相信。
目光也比此前多了几分坚毅：“阿念，照兄长的去做便是了。你是我妹妹，我又怎会舍得你去冒险？”他执了陈念的手，“我瞧你身边那姑子就不错。”
那姑子，是陈念身边服侍的人，更是陈念失踪后除他与献容之外唯一知晓真相的人。当初事情发生时，陈三郎为着不被人察觉，便隐忍下来一直未曾发作，却不想，今日竟有了这般际遇……
陈三郎便掀了帘子。
“竹茵。”他高声唤后头的侍女，但声音还未来得及传出去，却被身后一只手急急捂了嘴巴。
耳边，却响起陈念的声音：“兄长这是要将追兵招来吗？”
她声音有些冷，还带一些认清现实的清醒，见陈三郎不解地望着她，也不管不关只将陈三郎往马车里拖，“三兄素来稳重，今日行事却怎地如此不成章法？”
她看陈三郎一眼，缓缓道：“有些话，三兄虽瞒着我，可我自有渠道，又岂会不知她与刘曜……”她顿了顿，到底未将那番不堪之言出，只草草带过，又问陈三郎，“三兄觉得，若叫竹茵去冒充她，被刘曜发现的几率会多几分？我们能够顺利逃出的机会，又有几分？”
竹茵不过是奴，连抬头看人都不敢，又遑论是去冒充一朝皇后，纵然他分了人马与她，也不过只会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罢了。
陈三郎既一开始便选定了陈念，自然晓得后果，如今他这般行事，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可理智之外，却尚有亲情，他又怎舍得叫陈念去送死？
“阿念，三兄，三兄……”他不出话来。
“好了。”陈念笑起来，“兄长舍不得阿念，阿念是知晓的。可阿念的身份却并不仅仅是兄长的妹妹，如今阿念要去做的，也不过是还债罢了。”
她转头，看一眼仍人事不知的献容。
“谁让，谁让她是五郎的妹妹呢……他那般记挂着她，想来，也是不肯让她吃苦的吧……”
一旦下定决心之后，队伍便隐有了躁动。
陈念动作迅速，见得兄长下车避险，便急急地换了献容出逃那日的旧衣，又令竹茵替她挽了发，戴了帷帽，钻到早腾出来的另一辆马车中，与陈三郎短暂沟通后，便踏上另一条逃亡之路。
因要引人注目，陈念的车队便点疗，众人不必摸黑，行起路来便顺畅得多，又加之不知陈三郎是有意还是无意，派给陈念的人手也多出自己这边许多，陈念心知兄长的挂怀，倒是觉得身上又比往日暖上三分。
这样才好。
纵然前行不过是一条死路，但她拥有亲饶关怀，又将杂念放下，反倒多了几分往日所没有的洒脱。
陈三郎一行却向西去。车队灭了光源，马蹄又包了布，行动虽缓慢，却又低调，几乎无声。唯一不明白的，大概便是他们也不知自己将会去往何处，只晓得如今马车中的那位女郎受不得颠簸，只能快快找一处平安之所安定下来罢了。
至于其他，众人如今都不敢图谋。
***
陈念一行却是直直北上洛阳，加之因做好了被刘曜等人追上的准备，行起路来便有些急，加之又不敢掉以轻心，无论是马车中的陈念还是一众随从，人人都提着一口气。
及至刚露出鱼肚白时，众人才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带着一些听不懂的吆喝，无端叫人心头一紧。
陈念一夜未眠，本正昏昏欲睡着，马车一颠簸，她便哐一声撞在几上，顿时清醒过来。
追赶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响在耳边，身下马车似是受了惊吓，她坐在马车中被惯性一冲，险些飞出去。
好在身边竹茵仍在，见得陈念险些手上，忙急急地扶了她，这才叫她免受皮肉之苦。
这是个死心眼的姑子，她早先便犯了错，既受了陈三郎不杀之恩，便当好生报答，又与陈念她与献容相处甚久，对献容日常行事也了解三分，若她跟在陈念身边，也好提点一二。
种种因由之下，陈念便带了竹茵一道北逃。
如今听得车队后头阵阵吆喝，虽然彼此都早有准备，但当她们真正面对时，却又不约而同地发起抖来。
陈念忙将帷帽戴了，又由竹茵替她将带子系好，这才深吸一口气，两双汗津津的手却不由自主握在一起。
这时，主仆二裙没有了往日的鸿沟，只同病相怜地紧紧依偎在一处，仿佛这样，便能获得半寸暖意似的。
那呼喝声来得极快，还不待陈念二人反应过来，仿佛便已落在二人周围，陈念与竹茵都不敢去掀帘子，生怕被人发觉，只紧紧靠在一处，汗水早湿了满身。
那些得意的唿哨声，杂乱得得马蹄声，还有一些听不懂的奇怪的语言，种种嘈杂声几乎将陈念的车队已紧紧围成一个夺命的圈，叫陈念连头也不敢探，只抖若筛糠地听着外头驭夫大声喝道：“你等是何人？也敢惊扰皇后圣驾？”
“皇后？”有人嘻嘻地笑，满不在乎的：“若是旁人，我等便不劫了。可若是皇后嘛，嘿嘿……”
笑声未落，锋刃却现，不过片刻，陈氏众人俱都被这队人马擒住，动弹不得。
但在这时，周围却忽然十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