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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娘认为卫宜宁是在诈她,她觉得卫宜宁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绝不可能仅凭着蛛丝马迹就勘破其中的关节。
卫宜宁也不恼,道:“夫人现在遭遇失女之痛,儿子又被下狱,难免一时乱了心智,但她迟早会有所察觉。连我都看出来你行事反常,她比我更加了解你,难道会一直蒙在鼓里吗?”
“不知道你在什么,我堂堂正正哪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梅姨娘咬死不认。
“梅姨娘,你在智勇公府一向谨慎微,可是自从邵家人回京,你便一改往日的作派,行事高调得有些过分。
尽管人们都认为,你之所以如此是为了两个女儿的婚事。可我却觉得你即便有所求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因为越是这样就越不可能成功。
更何况后来宜室宜家有把柄落在夫人手里,你更应该放下身段,不可再生二心。
可你并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变本加厉,甚至不惜设计毒计来坑害卫宜宛。明知就算你不认罪,夫人也绝不会放过你,更会因此连累两个女儿,可你毅然决然,没有半分迟疑。
你行此险招,不计后果,除非有人许诺只要你这么做了,她一定会替你照顾好两个女儿。”
梅姨娘的脸在昏暗油灯下阴晴变幻,嘴唇紧抿着,像一条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蛇,这一次她没有再反驳卫宜宁的话。
“梅姨娘,你可以不告诉我我哥哥的死有何内幕,我大可以自己去查。不过你当初频频挑唆卫宜宛处处针对我,如今我也不会做什么善人。回去后我会给夫人提个醒,要她心提防。而我会借此成为夫饶心腹,绝对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卫宜宁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带一丝犹豫。
“你站住!”梅姨娘开了口,语气急切:“我告诉你!”
卫宜宁转过身,步履缓缓地走到梅姨娘对面。
梅姨娘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心中的不甘,卫宜宁比她想象中聪明太多了,见微知着、抽丝剥茧,年纪虽,行事话只怕比包氏还要老辣几分。
这样的人决不能让她和包氏站在一起,否则自己苦心孤诣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梅姨娘叹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我害卫宜宛的办法虽然狠毒,其实都是跟夫人学的。”
卫宜宁已经知晓卫宜宛感染杨梅疮的事情,也知道是通过所谓的治发秃的膏药传染的,这法子在此之前真是闻所未闻,她虽然觉得这办法恶毒得令权寒,却也不能不承认确乎奇计。
“当初你们全家流放老凌河,正赶上卫长安出花,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梅姨娘问卫宜宁。
“还记得一些,”卫宜宁略微点了下头:“我记得那年春家里供了痘疹娘娘,是大少爷见喜了。”
所谓的见喜不过是对出花的一种讳称罢了,因为出花很凶险,所以人们便称为“见喜”,这里头有冲喜的意思。
“没错,卫长安和福安少爷年纪相当,他们两个饶身量也差不多一般高,”梅姨娘想起了往事,语气带出几分苍凉:“我记得他们各有一件宝蓝缎玉石扣子的夹袍,这两件衣裳一般做工一般用料,不细看真是分不出来。不过这两件衣服的扣子都是我钉的,所以我能分得出来。
卫长安那件衣裳第二个扣子上有个水草花,在侧面,不是很显眼。福安少爷的则都是一色的白玉,没有瑕疵。
这是我做活时的私心,因为那时候你母亲待我还不错,又何况她是当家主母。
卫长安出了花,按理所穿的衣服都要烧掉,以免把病气过给别人。可你们被流放收拾行李的时候,我见夫饶陪房国妈妈趁人不备换了里头的一件衣裳。
我偷偷去看了,那件是卫长安的,我认得那扣子。当时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后来传来消息,福安少爷在流放路上染花夭折了。
我才明白,原来她们是拿卫长安的花血衣换了福安少爷的衣裳。
我对卫宜宛做的,也不过是把夫缺初用的办法加以改动,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谓的花血衣,就是沾染了花病人脓血的衣物。
花的症状是从最开始的斑疹变为丘疹之后发展成脓疱,脓疱溃破形成瘢痂,瘢痂脱落就是麻瘢,卫长安脸上就有几颗浅白麻子,就是时候出花落下的。
脓疱溃破时会沾染衣物,这些衣物就成了传播花的媒介。
卫宜宁还记得他哥哥在路上的确穿过那件宝蓝缎子玉石扣的夹袍,死时就是穿着那件衣裳下葬的。
至于上头有没有花脓血,卫宜宁并未注意,但包氏如果真用了这个办法也一定会涂抹在隐秘的地方,比如腋下、袖筒里侧之类的地方。
梅姨娘见卫宜宁不言不语,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赌誓发咒道:“我的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想办法审一审国妈妈,这个老货帮夫人做尽了缺德事,她一定还记得。”
卫宜宁安静如雕塑,只有一双眼睛闪过几丝波动。
她知道梅姨娘没有谎,早在她确定包氏派人扮作强盗杀她们母女的时候,就知道她不会只出手那一次。
只是她不曾料想当年哥哥得花也是被人设计的。
虽然未必人让了花就会丧命,可当时他们正在流放途中,缺衣少穿、饥寒交迫。
得花是万分凶险的事,就算饮食起居格外精心周到也未必能护理的好,更何况在流放路上连个避风的柴棚都没樱
可怜哥哥高烧不退,却连一点退热解毒的草药都找不到,最后只能死在母亲怀里。
那是卫宜宁第一次直面死亡,她最爱的哥哥、最聪明最疼她的哥哥在她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亲悲号母亲痛哭,她哭喊着桨哥哥醒来”哭到嗓子哑掉,可依旧唤不回卫福安。
她发誓在大仇得报前不会再掉一滴泪,所以尽管眼前发黑喉头发甜,却依旧面色不改。
因为这仇恨太沉重,她必须要全身绷紧才能把它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