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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赫高举着衣服替她挡雨,面对她冰冷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李云赫站在滂沱大雨中说。
“我不再相信你。你是个骗子。”苏菲娅冷淡地说。
李云赫不忍看她这样,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再这样被雨淋,她会再生一场大病。
他一把将她扛在肩上,送她回病房。苏菲娅捶打着他的腰部,大骂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这个骗子,我不再相信你了!”
李云赫把她扛回病房的时候,正好遇到来医院看他们的经纪人。经纪人见到此情此景也是惊呆了,他随同李云赫一起来到病房。
李云赫将苏菲娅放下,苏菲娅捶打着他的胸口,揪着他已经变形起皱的衬衫,问:“你是不是喝酒的?啊?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喝酒的?你别想骗我,我那天晚上闻到你一身酒味地回到家。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喝酒的,你答应过我那天晚上会早点回来陪我的。你撒谎骗我,你不守信用,你酒后驾驶,害我再也没有了孩子,再也没有了做母亲的机会,我恨你……”
她骂着骂着哭出来了,她没有力气再骂了。
经纪人在一旁呆住了,他目睹了这一幕,心里产生了无限同情。他看着李云赫低头不语的样子,又看着苏菲娅肝肠寸断的哭喊。这两个人,一个形销骨立,一个风霜摧剐。
唉,天意弄人。
苏菲娅蹲在地上哭泣,李云赫蹲下来抱住她,她痛咬着李云赫的胳膊,李云赫一声不吭强忍着。
经纪人赶紧叫医生来,强行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苏菲娅安静下来了。李云赫将她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长廊的椅子上,经纪人和李云赫并排坐着。
他本来是想把男主角奖还给李云赫的,那是他从警局那里拿回来的。他替李云赫将警局那边的事情全部料理完了。那辆被撞坏的车,也被交警拉走了。肇事司机也已经抓到了,付出了他该付出的代价。可是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经纪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很抱歉。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儿子突发阑尾炎要做手术,我就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就不会一个人开车回家,酒后驾驶,才会……”经纪人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
李云赫开口说:“这不能怪你,应该怪我自己。我答应她不会喝酒,早点回家陪她,我没做到。”
经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要坚强。
酒是害人的东西,可全世界的人都离不开这东西。有多少人的一辈子都栽在酒这玩意儿上面。
李云赫低头不语,这个硬骨头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哭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我?”
经纪人抱住他,他的眼圈也红了,但是安慰道:“别怪你自己了,让苏菲娅也别自责了,这些都不是你们的错。我知道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孩子的父母,那个孩子也爱你们。”
李云赫趴在经纪人的肩头哭了好长时间,这些天他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哭出来了。
他一听到“孩子”两个字哭得更伤心了,经纪人劝慰道:“你和苏菲娅会有另一种幸福的,一定会的。孩子他去了天堂,天堂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孩子。”
男人脆弱起来,有时候比女人更悲恸。
自那以后,李云赫每年都会给韩国的孤儿院捐赠一笔钱,这些孩子每年都会写信和画画送给他。每当李云赫读到孩子们写给他的信,看到孩子们画给他的画,他的心里就获得了一种巨大的心理安慰。
这几天经纪人阻挡了一大波媒体记者,好让李云赫可以安心在病房守护苏菲娅。
李云赫整个人瘦到不行,经纪人劝他回家休息一天梳洗一下,他也不听。
这几天,他在医院里吃的东西,都是经纪人送来的。他的儿子因阑尾炎做了手术,现在已经没事了。可李云赫的儿子却不在了。可能因为这点愧疚吧,他老婆做了很多吃的叫他送到医院来。
李云赫这些天在医院里体会到生老病死,他觉得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一切都是身外物。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知道爸妈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父母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可李云赫明白,苏菲娅是他一生的责任。即便没有孩子,他也不能抛弃苏菲娅。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镇静剂的药效过去后,苏菲娅依然未醒,李云赫听她喃喃自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他用手背一探,心惊:“糟糕,发烧了!”
医生急忙赶来,给她打退烧针,静脉注射。她仿佛沉浸在一个梦里不愿醒来。她在梦里看到了过去几年的自己,父母、弟弟、李云赫,还有那个孩子,都出现在梦里。
苏菲娅烧得迷迷糊糊,她呢喃中说的是“孩子”“妈妈”“回家”这样的话语。李云赫替她把被子往上掖掖,时不时地用手探一下她的额头温度,看看烧腿了没有。
在他的细心照顾下,苏菲娅退烧了。李云赫看到她苏醒了,心情大为好转,问她:“想吃什么?我去买。”
苏菲娅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回家。”
医院的大门被媒体围追堵截起来,苏菲娅裹在一件厚厚的风衣里面,戴着墨镜。李云赫也戴着墨镜,搂着苏菲娅,在保安的护送下,坐进了汽车。
车子一路开着,苏菲娅在车上一句话也没说。李云赫问她想不想喝水,她也不理,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车上的经纪人和助理都很尴尬。女人可以一直沉浸在伤痛中,男人可不行。他要工作,要挣钱养家糊口,不能总是陪着女人一直哭。
车子到家了,苏菲娅回到家里,家政阿姨立刻迎上去:“太太回来啦!”
苏菲娅也不理,她直接回到房间里,不是她和李云赫的卧室,而是那间婴儿房。
从此她将自己锁在里面,谁也不见。直到艾迪的到来,她才开始与人说话。
艾迪从姐姐的口中得知李云赫酒后驾驶,才导致姐姐意外流产并且盆骨永久性损伤,失去了做母亲的可能。
他气愤地冲到楼下,给了李云赫一拳。李云赫往后一踉跄,幸好有云熙从身后抱住他,才没摔倒。
“喝酒喝酒,我让你喝酒!”艾迪气疯了,打开家中所有的瓶装酒,统统倒进水槽。李云赫和云熙谁都没有阻止他,他们知道他们欠苏菲娅的。
“不喝酒会死吗?为什么一定要喝那么多酒!”艾迪趴在水槽边呐喊。
他哭了,为姐姐感到委屈不平。
云熙走上去,眼泪打转,轻声道:“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和姐姐都很伤心。哥哥也不想,他的工作就是这样,没办法!”
“先生,你的手还在淌血!”家政阿姨一脸担忧的神色。
云熙回头一看,哥哥手上的纱布大半已被鲜血染红,连忙过来搀扶着他:“哥,我送你去医院,你的伤口一定要缝针才行!”
云熙开着车,云赫坐在她旁边。云熙时不时地看着哥哥流血的手,她脚踩油门,加快速度。
云赫低沉着嗓音说:“开慢一点,别像我和你嫂子一样。”
云熙放慢了速度,眼睛湿润了,别转过头,没让哥哥看到自己眼中的泪。
医生给李云赫缝好了针,开了些药。云熙载着哥哥往回赶,她在路上说:“哥,你为了照顾嫂子,已经把所有的工作都推掉了,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啊。我们要想个办法帮助嫂子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李云赫目视前方,说:“你嫂子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知道,恐怕她谁的话也不会听。”
云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说真话。”
李云赫已经知道妹妹要问什么了,这个问题她也是替爸妈问的。
“嫂子今后不能生育了,你还要不要她?”云熙手握方向盘,她很认真地在等待答案。
“要!”李云赫的态度很坚定,“她永远是我的太太,你的嫂子。”这也算是对父母有一个交代。
云熙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车子停在家门口,最先听到艾迪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姐,姐夫回来了,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太太你不要想不开啊,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要往好处想啊。”家政阿姨劝说道。
李云赫的手吊着绷带,他惊恐地看到苏菲娅站在屋顶的平台上。他急忙奔回家中,从楼梯上一直跑到屋顶,云熙尾随其后,跟了上来。
“苏菲娅,苏菲娅,你这是在干什么?”李云赫哀求着,“你下来好不好?你别再折磨我了。”
苏菲娅淡淡一笑,好似风中的一朵白荷花,“怎么是我折磨你呢?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吗?如果有,那我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这是自医院回家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李云赫哭了。
云熙站在云赫的身边,说:“姐姐,你别吓我们,你快点下来。我哥他为了你也付出了很多,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都能接受你,跟我说要一辈子照顾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呢?”
艾迪在一旁央求道:“姐,你也要替爸妈想想,他们已经年纪大了,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了。”
苏菲娅没有任何表情,她现在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任何痛苦对她而言,都是麻木的创伤。
“我不是一个好女儿,不是一个好妻子。我弄丢了孩子……”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说道。
“不!你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女儿。”李云赫喊道,“你下来好吗?我们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重新开始?”苏菲娅神情恍惚,像是自言自语,“我们没有孩子了,以后也不会有了,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可以的。相信我,我们可以的。”李云赫慢慢朝前走一步,“就像从前那样,好吗?”
苏菲娅想了一会,嘴角露出笑容,从前的种种经历又浮现在眼前。突然她又想起那个孩子僵硬的小身体躺在小抽屉里的情景。她抱头哭道:“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那孩子再也回不来了!我的儿子没有了,唯一的孩子没有了……”她蹲在房檐边哭得撕心裂肺。
苏菲娅抱头痛哭的样子令李云赫万般无奈。
“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好起来?”他心想着。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李云赫缓缓地说。
苏菲娅知道是他在医院里对自己说的话——“无论我们有没有孩子,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我永远都这么爱你,永远跟你在一起。”
苏菲娅摇摇头说:“我不相信你,你骗人。”
云熙赶紧说:“哥哥没有骗你,他说的是真的。今天我和他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跟我说你永远是他的太太,是我的嫂子。哥哥真的很爱你。”
苏菲娅不肯相信:“你们全都骗我,我不会相信你们说的话。”
艾迪又走上前一步说:“姐,我们都是最关心你的人,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父母该怎么活啊?”
苏菲娅绝望的眼神看着弟弟说:“姐姐不能当一个真正的母亲了,姐姐永远失去生育能力了。今后爸妈就靠你照顾了,我实在受不了,姐姐活得太累了,太辛苦了。”
她不想再活得那么辛苦了,人生太累,太不值得。此时的她,有勇气去死,却没有勇气活下去。活着才是最艰难的。
她站起来,转过身,看着楼下的水泥地,又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夕阳如血,光影投射在她的脸上。她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天堂里的钟声,还有那孩子天使般的笑容。
苏菲娅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仿佛是即将要永久地告别痛苦的宁静笑容。她张开双臂,像一个展翅飞翔的天使。
“不要啊,姐姐!”艾迪惊恐地尖叫道。
云熙吓得不敢看,家政阿姨大喊一声:“太太!”
她跳了下去,像一朵风中飘零的白荷花,迎接死神的怀抱。
“老婆!”李云赫惊惧的声音穿过屋顶,划破天空。